本篇Feat. 相對之下
TAG:存在、墳墓、人工智能
※封面經文取自以賽亞書59章9節 - 指望光明,卻行幽暗。
※素材來源:Canva
相對之下作品請見《如羊走迷》
孚杜里發現家裡有一個秘密。
從懂事起就已經生活在寄養家庭,養父母亦相當疼愛他──他們說過,孚杜里是上帝為了無法誕生出天使的他們,用最特別的方式讓他下凡、賜給他們的天使。
他喜歡養父母,也喜歡綠意盎然的庭園,只是那裡近來總是讓他夜晚時難以入眠。寢室在一樓的緣故,他經常能在深夜聽見房屋外的庭院有細微的摩挲聲,卻不知道那到底是什麼造成的──而且不曉得是否心理因素作祟,他總感到那聲音好像有越來越靠近房子的趨勢。
然而,每當早上太陽升起,孚杜里出門上學前經過庭院查看時,景色又平靜得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
這讓他不禁想起過去曾聽養父母說過,不乖的小孩在晚上會被吸血鬼抓走的童話──如果那是真的,孚杜里倒是希望能夠被抓走一回,見見真正的吸血鬼是什麼模樣,運氣好或許還能成為朋友。
踏上通學之路,經過鄰居家的庭院,孚杜里嗅到伸出籬笆的甜菊散出的香味。這提醒了他,下午放學回家後,也可以在自己家庭院裡差不多的位置,看看分佈在那一區的甜菊是不是也好好地長出來了──他記得那幾叢甜菊葉總是會在陽光逐漸減少露面的季節越發茂盛、散發芬芳。假如庭院裡的訪客真實存在的話,說不定可以摘一點給對方做見面禮。
時間很快過去,放學後的孚杜里知道母親這個時候都會準備好熱騰騰的晚餐,等自己回家後跟他們一起享用。
不過今天他有別的任務需要完成,那就是要先確保訪客的見面禮,足夠展現出良好的教養與禮儀。於是抵達家門後,孚杜里便先湊近靠鄰居家的籬笆之處,找到幾株狀態還不錯的甜菊葉,有幾枝上頭還開著白色的小花,他將其編成一束之後,才小心地放進書包裡。
如果今晚又聽見了聲音,就帶這束花出去──打著這主意的少年暗暗祈禱,希望那位訪客會喜歡花。
吃晚餐時,聽說了下個月起要轉學的孚杜里,思量過後仍選擇告訴養父母近來晚上會聽見庭院裡有些聲音的事。養父很快去查看了庭院,巡視一圈回來後卻顯得平靜。他說庭院內沒有被築巢的痕跡、也沒有看見什麼動物留下的腳印或是排泄物,或許只是田鼠、又或者是有什麼小動物在天氣轉冷時朝著溫暖的房屋靠近了而已,讓孚杜里不用太在意後,還提出要不要在去寄宿學校前的這段期間內,上樓和他們夫妻倆睡同一間房的解決方案。
這讓自認為已經是個小大人的孚杜里立刻搖頭拒絕,同時更加堅定了夜晚要出門一探究竟的決心。
晚間九點,總算是熬到平常的睡覺時間卻還沒關上燈,孚杜里邊準備好禮物、邊想像可能到來的訪客而興奮地睡不著,情緒高漲地好像他已經跟不知名的來客成了朋友。
只是任憑他怎麼期待,一直到家裡的時鐘指向十點,外頭都悄聲無息、沒有動靜。
就像那道聲音知道這個家有人察覺到「訪客」的存在般。
落空的期望令他不住沮喪,卻只能乖乖地熄燈、拉被躺床──才剛闔眼,連意識都還清晰,孚杜里便聽見了些許聲響。
聲響相當輕柔而且細碎,彷彿刻意不將他吵醒──像是在挖掘的聲音相當的近,比前幾天聽見的都還要更靠近。要他形容的話或許有些奇怪,但那聲音,似是來自床板之下的地底。
訪客肯定來了。邊這麼想著,孚杜里輕手輕腳地探上事前準備好的甜菊花束,連呼吸都不敢太用力地緩緩翻身,從仰躺變成側臥,試圖偷看床畔是否有人──
而那裡真的有道背對這裡的身影。身高看上去是個成年人,襲一身漆黑的裝束。他才左右張望一會,冷不防有道不見人影的女音響起:「我已經忠告過您。很遺憾的是他醒著,先生。」
「無妨。不過是我的巫沙布提俑(※註1)還真是讓人好找。」冷徹的嗓音應過女音,聲音的主人這才回過身──白皙的皮膚與鮮紅的瞳孔,散發令人膽寒的威嚇感。
是吸血鬼。
意識到這件事卻不怎麼害怕,孚杜里抿了抿唇,因興奮而生的口乾舌燥促使他捏緊手上的見面禮,在吸血鬼開口前,他先一步坐直身子,遞上了甜菊花束。
「那個,我叫孚杜里!很高興能跟您見面,先生!這是甜菊花,希望先生會喜歡……」
「庭院跟隔壁的庭院很大一叢,能生這麼好都是我在照顧──今天突然少了幾枝,果然是你摘走的。」沒好氣地撇撇嘴,吸血鬼還是伸手收下了白色的甜菊花束。
「請容許我提醒您,先生。」吸血鬼漆黑的裝扮之下,疑似口袋的位置,聲音就是從那裡發出來的。女音盡責地再次開口:「房屋的隔音效果並不佳,若是繼續交談,一百八十秒過後,房屋目前的兩名主人就會下樓進入這間房。」
「我們換個地方說話吧。」
察覺到繼續待在這裡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吸血鬼倒是乾脆地選擇抽身,並且看向還坐在床上的少年。「我在說你,壹納亞特(Inayat)。」
「嗯?誰?我叫孚杜里……」
「總之來就對了。」沒給任何拒絕的空間,吸血鬼一把抓上孚杜里,冰涼的手心讓少年險些驚呼之時,青年吸血鬼將他拉進懷中,隨即是一聲聽不清的呢喃──眼前的景色頃刻之間從寢室轉換為陌生的石造空間,迎面而來的陰涼微風能帶走身上殘留的暑氣。
還沒時間消化感嘆這一切,捉著孚杜里的青年便鬆開了手。
他輕嘆一口氣,微微皺眉的模樣,令本來就有些陰鬱的氣質顯得更加惆悵。接著,他任由白色的柔和光芒籠罩身軀──不出一會,吸血鬼的身形開始縮水、外貌也變成了與孚杜里年紀相仿、約莫十歲左右的少年。
「好了,還是這樣比較習慣。」自說自話的吸血鬼輕彈響指,他倆的面前便出現一張看起來質料相當舒適的沙發。
等到坐上沙發後,吸血鬼赤玉般的眸光才落在孚杜里那張傻呼呼的臉上。然而……
「請恕我直言,先生,在功能已經被初始化的人工智能上尋求過往的記憶是不合理的。」女音又一次開口告誡,吸血鬼只是不耐煩地嘖了一聲。
「閉嘴。我說過了,你只是壹納亞特的暫時替代品,別想對我的行動指手畫腳。」上對下的態度顯得格外強硬,吸血鬼不高興地皺眉,從一身黑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個小小的銀色項鍊,項墜鑲嵌著一塊紅色的寶石。
他沒好氣地把寶石項鍊往沙發角落一扔,洩恨地哼了一聲。「你連稱呼我名字的資格都沒有,搞清楚你的立場。」
「請寬恕我僭越的失禮。」被吸血鬼責備的紅寶石項鍊應過一句道歉,便沒了聲音。
少年吸血鬼這才重新看向一語不發、乖巧地看著他與項鍊對話的孚杜里,然後拍了拍自己身邊還空著的位置。
「過來,壹納亞特。」
雖然那不是自己的名字,孚杜里卻也沒有拒絕他──還沒有相識就被取了綽號,總歸不算是什麼壞事。
依言坐到少年吸血鬼的旁邊,孚杜里還沒說話,吸血鬼便逕自開口:「我找了你很久,好不容易找到的時候卻變成這樣……壹納亞特,你現在已經不記得我是誰了吧?」
「嗯,我們應該是初次見面,先生。」
「行了,別跟那傢伙一樣。我允許你喊我的名字莫迪。」
「莫迪先生。」復述了一次少年吸血鬼的名字,孚杜里還在習慣發音,莫迪再次嘟起嘴。
「不用加先生。跟以前一樣就好。」
「唔……」忍耐住想要辯駁自己不是那個誰的慾望,孚杜里順從地又喊了一次:「莫迪。」
他忘不了莫迪聽到這個稱呼時露出的笑容。
那是比甜菊還令人沈醉的甘醇滋味。
(※註1:古埃及放在棺木中的陪葬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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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好了,壹納亞特。」隨氣氛逐漸沈澱,莫迪總算開始解釋這一切是怎麼回事。「你原本是我的『照顧者』──只是,發生了一點事情,被『做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一點事情?」突如其來的消息令孚杜里不由得困惑,但因為莫迪的神情看起來很認真,而且有些哀傷,孚杜里覺得自己應該要好好聽他說完才行。
「嗯,那是不久前……或者很久之前?的事情。」不甚肯定地道出模糊的時間帶,莫迪輕輕搖頭。「我不大確定,時間對我而言沒有太大意義。」
「莫迪已經活了很久?」側過臉打量看起來跟自己年紀相仿的少年,孚杜里眨了眨渾圓的眸,掠過的好奇不帶任何評判。
面對這句被岔開話題的提問,莫迪只是看著孚杜里,欲言又止地伏低視線、淺淺頷首。半晌,他才又仰起臉來。「吸血鬼──你有聽說過嗎?那些人是怎麼告訴你的,跟我說好嗎,壹納亞特?」
已經聽慣了對方如此執著喊自己壹納亞特,孚杜里也沒有特意糾正莫迪。他順著莫迪的期望,向這位新朋友敘說了家裡的養父母是如何告誡他夜晚不能隨便外出,因為在街頭遊蕩的壞小孩會慘遭吸血鬼毒手,被擄走後將如何被吸食人血直至成為乾屍。
繪聲繪影的傳說令莫迪忍不住失笑,紅眸的戾氣亦在閒聊之中褪去大半。他擺了擺手,否認那些荒誕無稽的謠言:「吸血鬼雖然會吸血,但不會刻意攻擊人類的。只是要喝血而已,不需要這麼大費周章。」
「但是莫迪主動進我的房間了唷?」
「狀況才不一樣呢,那是因為想趁被發現之前先接你回來──而且,為了找到你我可是挖了好幾天的地洞,誰知道你詐寢,關燈了還不睡覺。」
「是你太心急了,莫迪。再給我十分鐘或許就能睡著的。」
「才不要呢,既然都見到了,為什麼還要等?」埋怨歸埋怨,孚杜里能從莫迪的語調聽出他一點怒意也沒有。看來對莫迪而言,『壹納亞特』是特別的──至少,能夠讓他的表情從一貫的陰沉跟憂鬱活潑起來。
「好吧,既然壹納亞特忘記了,我也只好從頭說起……」絲毫不介意方才被扯開話題,莫迪靠在沙發上的坐姿又更癱軟了點。「『吸血鬼』原本也曾經是人類。」
從結論開始娓娓道來,莫迪無謂地闔上鮮紅的眼眸,一面沈思一面組織言語:「但是跟人類不同,『吸血鬼』是在人類死亡後,基於某些特殊的原因才續生的──我們不會輕易死去,但也不是活人。」
簡短地解釋吸血鬼的由來與特性,莫迪猛地坐起身子,睜眼徑直看進孚杜里那雙不帶惡意的好奇藍眸裡。「壹納亞特就是我在生前準備好的『照顧者』,跟著那時候的我一起進棺埋葬的。」
「一起……」雖然莫迪這麼說,但一點實感都沒有。而且……「意思是,我們兩個一起睡過?」
「比較像是你抱著我睡吧?」不疑有他地接過話,莫迪伸出食指在空中比劃。「壹納亞特原本是鑲嵌在棺木裡、控制整個『床』的存在,不是像現在這樣的人形。」
勾勒完相當於吸血鬼床鋪的棺木形狀,示意彼此過去正是睡在墳墓裡的莫迪挪動指尖,比向孚杜里的側頸。「那裡的記號,就是我正式啟動壹納亞特的時候留下的。」
「啟動……」即使依舊沒有實感,孚杜里還是順著莫迪的指示摸上側頸,那個位置確實有他一直以為是胎記、小小的十字記號。
那塊十字記號,就像能盛在指尖的星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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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頸的胎記從他有記憶以來就一直存在、膚色也與其他地方不同,但養父母從沒有告訴過他那是什麼。他們只有說過,自己是特別的天使。
如果,父母口中的「特別」,意思是如眼前的莫迪所言……會不會自己的真正身份,其實根本就不是孚杜里,而是壹納亞特?但是,事到如今才突然出現的莫迪,還說了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要立刻就能消化跟接受,還真有點困難。
「『照顧者』是由被選上成為吸血鬼的人們研發出來,陪伴吸血鬼度過漫長生命的一款人工智能。就像是那個吸血鬼的管家,也像是半身……」悠悠地道出事實,莫迪放緩了語氣。「我知道,對壹納亞特而言這可能只是一串胡言亂語,說不定也聽不明白吧。」
或許是感受到孚杜里的混亂,莫迪只得再次輕輕一嘆。
「不過,吸血鬼的科技,本來就比人類還要進步……而且,偶爾會私下跟少數知情的人類做這方面的交易維生。大多數的吸血鬼都是搞研究的,我也是。」
黯淡下來的眸光敘盡莫迪的苦惱與懊悔。
「我本來,只是想要試試看……讓壹納亞特從棺木變成其他的形體。」
身軀已經縮小成十歲少年的吸血鬼蜷起身子,背對孚杜里,蹭到紅寶石項鍊所在的沙發角落。「因為,壹納亞特一直當我的床照顧著我、還陪我打發時間、唱歌給我聽、連血都可以經由你滲透的網絡收集,我卻什麼也沒有為你做過……」
莫迪的沮喪背影,看上去就像隻躲在角落的黑貓。
「雖然我擅長做研究,但要是沒有壹納亞特提醒我的話,我還是會忘記這個忘記那個的。結果就是,成功為壹納亞特做到變形這件事後,我真的太興奮……高興到忘記了在人類世界生活的規矩。」
「莫迪……」吸血鬼少年的聲音越發細微。意識到這可能是他最為沈重的自白,孚杜里輕手輕腳地湊了過去,伸手搭上莫迪的背,試圖安撫他。
莫迪說了自己什麼都沒有為壹納亞特做過,但事實並非如此。
如果自己真的就是莫迪口中的壹納亞特──那麼,他已經為了壹納亞特採取了非常勇敢且突破自我的舉動……至少在別人家挖地洞這件事很需要跨越自己的良知。
冰涼的觸感透過掌心傳遞,孚杜里悄悄地為自己證實眼前的吸血鬼莫迪真是已逝之人。
他們在生死的夾縫之中被時間流放,與孤獨相依、確實是需要個永恆的『照顧者』。
「嗯,我沒事的。」執拗地逞強著坐起身,卻沒有拒絕觸碰,莫迪抿起蒼白的嘴唇。「是我不好,害壹納亞特變成這樣……」
隨著莫迪逐漸卸下心防,他終於說出了彼此分開的真相。「那天我們一起上街,因為和能夠化為人形、而不是只是睡棺的壹納亞特一起,實在讓人太高興了,所以我們在外從深夜逛到日出都還捨不得離開。中途壹納亞特也勸過我,吸血鬼不擅長面對白晝的陽光,得趕緊回到地底的庇護所……不過我拒絕了,說只要走陰影處就好。」
像要記住別人的故事,也像在試圖找出有沒有能對應上的記憶,孚杜里點點頭,專注地傾聽。
「結果就被一群專門找吸血鬼麻煩的討厭鬼們發現,他們利用日出有陽光的優勢打傷我,還帶走了拼命保護著我的壹納亞特……接下來就都是聽說的了。」
簡短地敘述來龍去脈,莫迪任由孚杜里輕拍他的背──就像接受當年那個壹納亞特的關心一般。
「吸血鬼雖然對日光很沒轍,卻不會因為這樣就死去。為了找回壹納亞特,我開始養傷,還因為這樣沈睡了好一陣子……醒來後才打聽到,壹納亞特代替我接受了『處分』。他們將壹納亞特所有曾經與我相處的記憶移除之後,把你轉送到人類的家裡,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換一個寄宿家庭……」
察覺到這或許就是養父母為什麼會形容自己是特別的,孚杜里點點頭,全神貫注地等待莫迪說出下一句。
「壹納亞特的『照顧者』特性,被他們當作是『治療』的道具,用在安撫失去兒女、或是無法生育的家庭。每換一個家庭,記憶都會被重置。在我終於找到機會帶走你的現在,這已經是第九個家庭了。」
隨不可思議的話題逐漸展開全貌,孚杜里眨了眨眼,還在消化之時,便聽見莫迪說出自己不久前才在餐桌上聽說的事情──
「養父母是不是有告訴你,下個月起你就要轉學去寄宿學校了?」
莫迪說的話令孚杜里很快聯想起養父母敘述轉學時的憂傷神情、還有反常地提出要不要一起睡的事。這些都讓他意識到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嗯,他們說過。」誠實地答覆莫迪提出的疑問,孚杜里打起精神微笑著點頭。「他們說,因為要搬家、轉學手續也辦好了,所以我會先被送到寄宿學校那裡……入學手續結束後,他們會在校門口等我。」
如果他接受養父母的安排,下場就是被送去重置記憶後,轉送到又一個需要他安撫或是照顧的家庭。
即使這只是個溫柔的謊言,還是讓人不由得悲傷。
無從選擇的人生,也沒有被賦予抗爭的權利。如果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因為「孚杜里」本來就不是人、也不是孤兒,而是專屬於莫迪這名吸血鬼的壹納亞特,那──
「可是,我現在不想去寄宿學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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孚杜里的發言令莫迪睜圓了雙眼。他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認為對狀況外的孚杜里說這些,需要拉扯一段時間、甚至也考慮好要是被拒絕,就乾脆當個壞蛋吸血鬼,像恐怖的童話那樣綁架孚杜里,沒想到孚杜里做出的宣言,竟然如此直接。
「壹納亞特……」
「嗯。」莫迪的熱切目光令孚杜里看得有些心癢。他按捺住想順勢觸碰莫迪那頭短髮的慾望,對著怔忡的吸血鬼勾起唇角。「一次就好,莫迪。我想聽你喊我的名字。」
孚杜里知道,壹納亞特的吸血鬼主人會容許他這一點小小的任性。
「壹納亞……」
「不是這個。」輕柔指尖點上莫迪粉嫩的唇瓣,阻止他將這個名字說完,孚杜里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直視那雙目光靈亮而純粹的紅眸。「你知道的,莫迪。剛才見面時,我告訴過你我的名字。」
意識到孚杜里言下之意,莫迪的表情沉了下來。他撇了撇嘴,卻還是囁嚅出聲:「……孚杜里。」
唸完後嫌惡地皺起眉,莫迪哼了一聲。「明明不是我取的,壹納亞特居然這麼喜歡……」
「現在的我習慣被這麼叫嘛。而且……」配合的莫迪讓孚杜里忍不住揉了下那頭細軟髮絲,彷彿是獎勵。「我沒有『壹納亞特』的記憶,卻擁有被莫迪喊這個名字的權利,這對那麼努力保護莫迪的壹納亞特,好像也有點不公平。」
「那是因為我害你被……」
「莫迪找到我了。」瞇彎的眼眸裡挾著笑意。那是與莫迪印象中如出一轍、壹納亞特化為人形後的一貫笑容。「為了謝謝莫迪,我會成為和壹納亞特這個名字相襯的『照顧者』。」
「意思是壹納亞特會留在這裡,對吧?」透出些許不安的目光,莫迪忍不住再次確認孚杜里的意願。而後者只是輕輕地搖頭。
「我要先回家一趟,好好跟現在的父母道別。」
「為什麼還要特地回去說再見?他們明明欺騙了你!」即使不能接受對方作出這個決定,曾經弄丟過壹納亞特的莫迪也不敢任性地限制孚杜里,只敢採取勸說。「我在那裡潛伏了兩三年,他們一直都沒告訴你會再一次處分掉你──對他們來說,你只是治療的一環,沒有把你當成家人看待!」
「或許是這樣。不過,莫迪。」與壹納亞特同樣冷靜的藍眸之中,蘊藏著別的打算。「如果我假裝被送去『處分』,是不是有機會取回被移除的記憶?」
掩飾不住的小小心思,令孚杜里甘願在屬於自己的月光前化為他的星點。
因為莫迪是那樣迷人。
「雖然我也喜歡現在的爸爸媽媽……不過,莫迪也很有親切感。而且,跟你一起,挺開心的。」
聞言怔忡的莫迪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壹納亞特還不是人型時的事。那時候的他也曾經說過跟自己在一起很開心──這種以人工智能而言難以出現的情緒。
孩子的單純心思,能夠成就龐大的勇氣。即使是被研發出來的人工智能,是不是也可以擁有同等的感情呢?由吸血鬼製作成型的『照顧者』,是基於科學所打造的,但從壹納亞特學習的能力跟速度來看,『照顧者』的存在或許還要再加上一句,它們是不可思議的奇蹟。
「莫迪?」
「壹納亞特以前也說過一樣的話……」提起勉強的笑容,莫迪伸手擋住了自己的視線。
他不清楚在過去一次又一次的記憶重置當下,被迫不斷更換身份的壹納亞特是不是也試圖反抗過。他更不敢想像要是孚杜里的計劃失敗,自己又要面臨怎樣的困境。
軟弱下來的莫迪按著上半臉倒向沙發,似是要跟其融為一體。
「我已經……不想再失去一次了。」他沒有阻止壹納亞特的勇氣,只能呢喃出最低限度的反對。
「莫迪。」輕聲呼喚頹喪的吸血鬼,孚杜里敞開雙臂給了失落的莫迪一個大大的擁抱。「如果是壹納亞特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對吧?」
事實誠如孚杜里所推測。但莫迪敢說,在兩人分開之後,壹納亞特肯定一次都沒有真正發揮過他還是『照顧者』時的能力。否則這種小小的難關怎麼可能困得住他。
「但是,壹納亞特記得怎麼使用嗎?」
「不記得。」坦然地微笑面對,孚杜里卻很有信心。「但是莫迪知道。告訴我吧。」
看著那雙清澈的眼眸,拗不過對方的莫迪只好輕嘆一口氣。
「亞烏。」半放棄的莫迪才開口呼喚,被他扔在沙發角落的紅寶石項墜立即回應:「是,先生。」
「把『資料』同步給壹納亞特。」
「是,先生。」紅色寶石溢散出光芒,很快便籠罩整個空間。絢爛的顏色為冰冷的石造空間注入生命力與熱情,孚杜里在同一刻看見了許多資訊映入眼簾──
這個石造空間正是在埋葬莫迪的棺木正下方。不但有著由數間房隔開的起居空間,機能也足夠完善,還有連接地面的通道可以走,並且很難被發現──因此,這裡也被他們稱為避難所。
他們寄宿於不見天日的地底,仰賴壹納亞特利用『照顧者』的能力網羅各界知識、駭入許多地方獲取所需,為莫迪提供足不出戶也能安然度日、潛心投入研究的生活。
亞烏則是備份資料用的。它忠實地呈現出莫迪所保存的每一筆資料,無論是關於『照顧者』的機能與動力、或是因應『照顧者』程序啟動而發出光芒的棺木、以及過往棺木內的壹納亞特與莫迪相處的片段紀錄等等。
瀏覽透過莫迪以往或因紀念、或因調整優化『照顧者』效能而留下的修繕紀錄,孚杜里忽地見到莫迪曾給壹納亞特加裝過防盜設置。
而能夠解除所有限制的僅有莫迪。
於是孚杜里知道自己該採取什麼行動。
「莫迪。」隨紅光逐漸消退,孚杜里再次看向一直追查壹納亞特下落的主人。「我準備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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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啟動的防盜裝置是為了避免被人類竊取相關的研究,也是壹納亞特能夠保持人型的關鍵。為何人類即使帶走了壹納亞特,仍無法徹底控制他、或是讓他解除人形,只能用這作法處置,是因為在防盜裝置啟動後,解開限制的方式,只能用莫迪的血液。
將吸血鬼擁進懷中的孚杜里勾起唇角──莫迪知道自己敵不過這個笑容。
不想將壹納亞特送回地面、卻也不想拒絕他的請求。虧欠過的愧疚令莫迪無法堅定地否決。
於是莫迪緩緩伸出食指,就著依偎的姿勢咬破指尖。將鮮血汨汨流淌而出的指腹湊向孚杜里,莫迪點頭示意默許。
孚杜里忘不掉這份帶點綿甜的鹹味。
沁入心脾的芳醇,讓他感覺自己彷彿正在一點一滴靠近莫迪心底的壹納亞特。
正如莫迪身邊一直都留著壹納亞特的位置。
庇護所內無法辨認晝夜,孚杜里卻能夠透過剛重新掌握的機能正確掌握現在是午夜十二時──他和莫迪約定好碰面的時間地點後,才與亞烏道謝。隨即,孚杜里離開了沙發。
他知道機會只有一次──而他想要打破這個不斷輪迴的命運。
像是明早還會去學校上課那般,孚杜里輕輕地和莫迪道了晚安。
空蕩蕩的石造起居室內,剩下不斷追著壹納亞特至今的吸血鬼。捏著紅寶石項鍊,莫迪蜷縮在那張沙發上。
「恕我直言,先生。」紅寶石內的女音對著孚杜里離開後的避難所重新開口:「您應該直接綁架他,而不是放他回去。現狀無法保證他會實現承諾,風險過高。」
「閉嘴。」清晰的抗議聲迴盪在石室間,莫迪冷冷地哼了一聲。「就算這是我們第一次成功說上話──壹納亞特不會背叛我的。」
「失禮了,先生。」遭到喝斥依然冷靜,亞烏與壹納亞特相同,都是對莫迪忠誠的僕人。「即使不完全,我也擁有足夠應付起居的機能。我無法理解先生如此執著『壹納亞特』的緣由。」
「你當然不會懂。」冷漠轉為失笑,莫迪的嘴角有著寂寞的弧度。「那是壹納亞特才有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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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吃完早餐,與養父母擁抱、聽話地背起書包踏出家門,孚杜里在庭院回頭看了看站在家門口朝他揮手的父母。
他也提起手揮了揮──揮到一半,養母便碎步靠過來,傾下身子再次擁抱孚杜里。帶著顫抖的溫度滿是不捨,孚杜里只是輕柔地拍拍養母的背。「晚點就會見面了。」他依著養父母預先準備好的台詞,配合地道出幾人都心知肚明並非事實的下一句:「我先去寄宿學校等你們。」
養母不捨地鬆開懷抱,養父也走了過來,牽起孚杜里的手。父母一人牽著一邊送他走出庭院,甜菊伸出的籬笆外有一台已經在那裡等候接送的校車。
走上車前,孚杜里再一次回過眸──這裡的一切既熟悉也陌生。即使他已經在這裡和養父母生活了好一陣子,時長也遠遠比不上壹納亞特與莫迪生活過的歲月。
舉起手臂用力揮了兩下正式道別,孚杜里這才走上沒有其他人的校車。隨意挑選位置坐下後,司機慣例似地開口解釋行進路線、以及轉學生孚杜里是他最後一名接載的人,因此沒有別的學生,好安撫即將被送去處置的人工智能。
孚杜里觸上柔軟的坐墊,臉上是與年紀相符的溫柔微笑。「嘿──新的學校是怎麼樣的地方呢?先生之前是那裡畢業的嗎?」
一連串的提問令司機跟著鬆懈,和沒有威脅性的少年聊了起來──直到抵達所謂的學校校門。
一眼就認出來這裡不是學校,而是一所研究機構,孚杜里也不畏懼。「先生,請在這裡等我。」
「嗯……啊……」方才仍能自若對談的司機,僅剩無機質的神情與單一的回應。在與孚杜里交談的過程中,他與車體已經成了被少年駭取資訊後控制住的俘虜。
知道這裡就是要處分自己的機構,孚杜里只是逕行走進室內觸上擺在迎賓櫃檯的求助鈴,說明自己是來辦理轉學手續後,在警衛的引導下,見到了將自己用在陪伴與照顧、治療他人的研究家──那人是位白褂整理得相當乾淨的中年男性,有著跟青年莫迪相似的陰鬱氛圍。
研究家不帶感情地掃視少年一眼,抬起下巴示意孚杜里跟上,才一轉身便立刻感到一陣惡寒──研究家才想回頭確認情況,機構內的警報已經鋪天蓋地發出尖銳巨響。
各種緊急召集與奔逃的混亂場面中,知道系統被駭的研究家緊緊盯著始作俑者,無法從孚杜里身上移開目光。而那雙清澈藍瞳也只是平靜地直視研究家的驚駭神情。
「我只是想要跟重視的人一起平靜地生活。」做出辯解、爭取自己權益的孚杜里揚起與年紀相仿、卻讓人生畏的笑容。「既然這裡不是學校,我可以離開了嗎?」
像是警告、也像是為了展現禮儀,在研究家回答前,孚杜里再度補上一句輕喚:「爾里發先生?」
「我不會傷害你,孚杜里。」冷靜地盯著眼前似是異變成另一人的少年,被喊出名字的研究家試圖安撫剛跟父母分開的孚杜里。「雖然你會產生分離焦慮這點我始料未及……不過放心,你很快就會見到他們。」
「是以『孚杜里』的身分,和我來到這裡之前一起生活的夫妻再次團聚嗎?」顯然對爾里發的說法並不買帳,孚杜里知道自己可以運用的時間所剩無幾──利用對話拖延時間、一面駭入機構內部的網絡搜尋關於壹納亞特的資料,孚杜里哀傷地發現關於壹納亞特被移除的那些記憶,已經全數被銷毀完畢。
這意味著他無法想起過去跟莫迪相處時的點點滴滴──那些回憶,只屬於那時候的壹納亞特與那時候的莫迪。
這樣也好。
他們可以一起創造新的回憶。而莫迪會抱持著虧欠聽他的話,好好保護彼此不再受傷。
知道這點就足夠了。
「沒錯。先冷靜下來,好嗎?」爾里發鎮定地點頭,炯炯有神的目光像在說應該相信他。
但他的研究團隊已經帶著鎮定劑趕到櫃檯處躲藏在桌下,等著爾里發的指令,好隨時動手制服癱瘓了機構系統的危險份子。察覺到這點,孚杜里也沒有戳破。
在跟人類共同生活的過程中,他知道人類的溫柔、也知道人類的殘酷。人們渴求著陪伴與無私的愛,卻會因為這份慾望失去控制與自我約束的界限。而他不過是在人類的私慾中扮演其中一小部分的照顧者──正如壹納亞特一直在做的事。
「您誤會了,爾里發先生。我一直都很冷靜。」安靜地佇立櫃檯前的身影,在爾里發的眼中正一點一滴變成過去騙小孩的童話裡面,會出現的恐怖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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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研究家,孚杜里不知道是他處理過的第幾個數據專案。
起初接觸到沈睡的壹納亞特時,爾里發還覺得把壹納亞特帶回來的同事敘述這是吸血鬼的作品是在說笑。但在深入檢查後,他很快發現壹納亞特跟其他數據或是資料庫不同,無法用現有的科學解釋為什麼在保有數據庫特性的同時,這個人工智能也能夠擬真到得以學習與模仿,產生理應是人類才會擁有的感情。
不只如此,壹納亞特能夠接收、分析與使用的數據,甚至包含了活體訊息。在他身上的科技明顯超出此世人類目前技術的極限,並且非常的成功。為此爾里發相當樂意接手這個專案,好從壹納亞特的身上挖掘更多不可思議。
陪伴那些破碎的家庭,就是爾里發提議賦予移除記憶後的「孚杜里」的任務。從第一個家庭到現在這個家庭,橫跨了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他一直小心謹慎地收集收集孚杜里身上的數據,同時仔細抹除任何可能讓孚杜里恢復記憶、或是產生懷疑的痕跡。
因此能夠讓孚杜里產生這種異變,爾里發認為有許多可能。
與人類不同,孚杜里的成長與吸收新知的速度不僅快也沒有界限。在這短短兩年多陪伴現任養父母的療程內,很可能寄養家庭沒有把這件事放心上,讓他學習了諸多知識,無意間啟發了沈睡在孚杜里身上、壹納亞特的機能。
另一個更糟糕的可能,就是他的造物主──也就是當年的那個吸血鬼還活著,而且找到了他。若真是這樣,眼前的孚杜里便不是那個被刪除記憶的天真少年,而是累積海量數據、閱覽無數資訊之下所誕生,由超脫人世之物親手打造的存在。
忍不住對孚杜里的話失笑,爾里發率性地攤手。「挾持了整個機構,隨時可能駭入哪個人的你,要怎麼證明自己冷靜?」
「在爾里發先生試圖爭取時間時,我沒有直接傷害你們,就是證明。」澄澈藍眸之中是冷靜、是無波、也是純粹。「您與您的同事應當都明白的。要將這裡化為火海、或是施放毒氣、或是電力失控……只需要一瞬間。」
不但知道自己的能力可以造成什麼傷害、還利用這點跟人類交涉──爾里發不禁感嘆,孚杜里已經不再是自己熟知的模樣。
一言以蔽之。
「怪物。」
不知道是誰先說出來的。伴隨這聲評論,研究機構的櫃檯職員敲下了警急求助鈴,試圖聯繫外界──求救訊號在送出前便被攔截。知道他們想做什麼,孚杜里僅是側過臉去輕輕一笑。
「我同意您的說法。超越人類所能理解或是運用的範疇,以怪物相稱或許再適合不過……但若是可能的話,我還是比較想被稱呼名字。」
「那麼,孚杜里,你想要什麼?」半舉起手示意眾人先別輕舉妄動,爾里發冷靜地開口交涉。「這裡已經沒有過去的紀錄……你應該很清楚。」
「我只是想要自由,回到我所重視的人身邊。」既然過去的記憶已經找不回,便只剩下這個目的。「我不會再讓他孤單一人了。」揚起符合年齡的純真笑容,孚杜里道出了權衡之下的折衷方案。
「就像你們抹除過去的我,我也會抹除過去這裡關於我的紀錄。」少年的側頸處發出了十字型的光,並且逐步增強──「今後互不相欠,我認為這對我們都好。」
視野被光芒佔據,意識像要溶解般曖昧起來。爾里發知道孚杜里不會傷害人類。基於『照顧者』的特性,只要不採取攻擊性的行動,他是可以交談的對象。
而他們將會失去這個機會,只因一個小小的疏失。
過分小看人類以外的事物,認為自己能夠凌駕甚至掌握,就是妄圖控制孚杜里的人類最大的敗筆。
光芒令部分職員驚嚇地尖叫,卻在白光散去後才意識到眼前景色跟剛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全員毫髮無傷地活了下來,卻沒有人記得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他們甚至不確定駛離門口的廂型車為什麼剛才會臨停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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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等待自己的司機開去車站,孚杜里小心地編著離開機構時看見長在外頭便摘來的鈴蘭,做成一束。
他知道莫迪會喜歡。
像昨晚見面一樣,只需要將花束放進書包。
司機行駛抵達車站,送孚杜里走下車後,又緩緩駛離。孚杜里知道,他成功脫離機構了。如此輕而易舉──而這一切都是莫迪帶給他的。
僅需一個夜晚與幾句對話,就能讓未來翻轉一百八十度。這就是莫迪──那個喜歡用小孩子的模樣在他身上放鬆、偷偷撒嬌、還會允許他無禮的小主人。
等待約定的夜晚來臨前,不再受到人類控制的孚杜里,知道自己還有一件該為莫迪做的事。
「孚杜里這個名字,也該跟它告別了呢。」撥弄著書包內象徵「幸福歸來」的白色鈴蘭花,少年軟語呢喃,一面輕輕微笑。懷著期待的心情,他坐在車站月台外的候車區,晃著雙腳看列車一輛輛駛來、又一台台駛離,彷彿許多人生的縮影。
由莫迪打造出來的少年等著莫迪今晚依約前來相見。
到時候,他會把準備好的鈴蘭送給莫迪,並且親口告訴他的小吸血鬼,請莫迪允許自己再次成為他的壹納亞特,在今後用很多時間一起重新累積壹納亞特的資料。
就像過去每一個結伴相行的夜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