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醒來的時候收到C的訊息,問我25-27來金門會不會太晚,才發現她連機票住宿都還沒訂,當初說要住某間民宿也只是知道而已。一瞬間好失落,又太相信別人了,失落到訊息來完全沒有回,差點被以為發生甚麼大事了。可是畢竟期待接下來的失落只有自己可以消化吧,心裏在擬吵架台詞的時候,也都是這麼要求別人的。
但我還是出門,沒穿外套,後來手臂黑掉了,陳甚至穿了一件看起來有點厚的棉外套。我說那不然就去金沙吧,所以騎到陽翟去。他對軍中樂園的片景挺有興趣,可是我真的好不喜歡這些觀光客的東西;我們走過每一條小路,鑽進幾間可以進去的廢墟裏。後來發現廢墟的外面就是那些網美拍照點,有一點失望,可是他說不就是這樣子我們才想要進來嗎?
我說好想去溪邊海水浴場。一個名字同時滿足溪和海真是太棒了。很快地脫下鞋子踩上沙灘,老樣子乾淨到不行也很寬廣,一旁都是金黃色的花崗石頭堆,有一些綠色的線釘在海灘上,不知道是甚麼。海水平平緩緩地打在沙灘上,一大坨白色泡沫讓我想起ekayyne的作品,那些肌膚的肌理其實就是海,可是我還是討厭任何觸碰,沒有改變。
沿著沙灘背了一段台詞,但就這麼停下來了,只剩下「腦袋不正常又性飢渴的藥罐子家庭主婦」,記憶是如此駑鈍。所以我走了一段,然後停下來,站在海浪沖到小腿的位置,盯著大海,腳慢慢地下陷。遠遠的有一艘墨綠色的大船,從左邊的大石頭之間開到視線的中央;太陽在背後慢慢地落下,塞進模模糊糊的雲裏。風很大。
我喜歡看著海浪拍上海面,像白紗蛋糕裙那樣,整片沙灘都是白色的泡泡;浪被捲回海裏的時候,總是覺得靠近後來的浪的那一邊會先被沙子吸乾,有的時候甚至有漂亮的沙子的褐色紋路。沙子被腳帶過的時候濕濕軟軟爛爛的,可是很快又被海梳理平整,留下一些花蛤、一些大貝殼,和透明顏色的螃蟹的洞,和洞口一顆顆小小的沙球。
他原本要跳進海裏玩,我說好啊,幫他拿了手機和口罩,但他最後沒有下去,說只有他跳下去很奇怪,但又不完全是因為我在旁邊的關係。他說有一種很複雜的情緒,說不上來,感覺被掏空了,海好像知道所有一切。我說是恐懼嗎?他沒有回答。有的時候會收集到一些些別人的恐懼和誠實,可是我並沒有告訴他在都蘭鼻的時候,我也被掏空了,完完全全地。
「趕時間?要不要一起走過去?」我說好。我們光腳走過長長的沙灘,太陽在右前方,軌條砦在右邊,和一些廢棄的海水浴場設施;我怎麼也沒辦法想像金門曾經有很多人跑來這樣的地方,或者真的是因為經營不下去所以倒閉的。他說上次來的時候他爬上旁邊的那些花崗岩,走進那裏有一個碉堡。這次我們爬前面的花崗岩大石堆,爬上海灣邊上的水泥碉堡。很漂亮的碉堡,另一頭是另一個海灣沙灘,沙灘的盡頭是峰上巡檢司的涼亭,旁邊插滿旗子。海就在下面,水的顏色很深,浪拍打著石頭,常被淹沒的花崗岩氧化成暗紅色甚至墨黑色,其他的部分因為陽光的照射,還熱熱的。他說自己來可能也不敢走這一段,因為真的很刺很痛,一不小心摔下去會死,沒有人可以為他呼救。坦承自己怕痛怕死好難。我小心逞強地踩過每一塊像是帶著刺的岩石,偶爾因為腳步不夠穩健,看起來一定很狼狽,就被笑了;我知道他往我這邊彎了腰,可是沒有伸出手。他搖著一塊石頭,像一個小屁孩那樣,說這叫釋放呀,你應該也有吧,感覺是一個很ㄍㄧㄥ的人。我沒有回答。退潮後海灘上出現一個個像是吸管的洞,挖很深還是弄斷了,可能是沙灘上的管蟲之類的,我們都不確定,但很可愛。在陽翟走進一棟幾乎荒廢了,整個屋頂都掛滿牽牛花,可是神壇還點著紅燈的屋子,我說好可愛,他質問我可愛到底是甚麼意思,lovely和cute聽起來都不像是形容。cute用可口來比喻倒是第一次聽。
去山外隨便找一家店,買去小學前面的椅子吃。他提到我騎車很慢而且總是要騎在路中間,我說我得花一段時間適應它,他說難怪我球打不好,大抵也是跟身體的協調有關。「可是學表演身體也需要這些吧?」所以我總是要花很多時間適應角色。可是我挺喜歡進入角色的過程,我補充。
回古城的路很長,伯玉路從五段騎到一段,有的時候只有我一台車,可是我已經記得回家的路了。環島東路有很濃很香的檸檬桉的味道,好想要貼上去聽他們的流水聲。想要改機票或改住宿,但最後還是決定照常。重新規畫路徑這種事情,總是要自己練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