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07|閱讀時間 ‧ 約 10 分鐘

023 摔死的魚

    「攝像頭?沒有弄過。」
    他一邊往嘴裏送著生魚片,一邊回答我,完全沒當回事兒,而我的已經後背僵直,不寒而慄。
    那個羊毛卷難道也是視奸我和阿泰的人?如同我對阿波所做的一樣……
    我陷入不自知的呆滯,阿泰用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我才回過神來。
    「阿月,怎麼了」是不是你那邊空調開太大?要不要換位置?”
    看著他滿是關切的臉,我決定暫時放棄思考,現在身處外市,煩惱應該留在原地,先開心度過這兩天再說,至於那個羊毛卷……
    這頓飯我們吃了兩個小時,我們邊吃邊聊,越聊越開心,他在用我能聽懂的話術,給我解釋剛剛查找攝像頭的幾個方法,我對此很感興趣,偶爾還會像模像樣問出幾個問題,阿泰很有成就感的為我一一解答。
    恍惚間,竟然真的找到了點感覺,就像電影裏情侶剛剛戀愛時那樣,雖然我之前談過幾次戀愛,但我似乎從沒經歷過這個階,每一段都開始的轟轟烈烈,結束的雞飛狗跳。
    阿泰算不上高大強壯,更和帥氣沾不上邊,就連最開始上床那點事兒也是中規中矩,沒什麼花樣,只知道低頭蠻沖,童男一樣的認知,似乎只有力量和時間兩個尺度能證明他,如果不是他尺寸優越,我甚至連第二次機會都不會給他,他就是那種最普通的普通人,站在一群人中,你不會多分一絲關注給他。
    一個普通的他,在逛超市的時候看到一個看似普通的營業員,想跟我進行一場普通人的戀愛,但好像,是我把一切變得不那麼普通了!
    看著他遞過來的龍蝦肉,這是他剛剛剝好的,之前幾次都因為經驗不足弄得細碎,這次好不容易有塊完整的「大肉,」他就夾到了我的餐盤中……
    突然想到他上次的問題,問我要不要見他媽,到現在我還沒有給他答復。
    實際上,那天我其實已經想好要怎樣拒絕他,就說時機尚早,可以再等等,可看著這塊龍蝦肉,這句拒絕好像不那麼容易說出口了,不知不覺,我好像起了某些貪念。
    我甚至想到,如果我和他分手,那他下一任女朋友真是太幸運了,阿泰現在像個情事專業的優秀畢業生,聰明且勤勞,癡迷於各種刺激的互動,大膽且細心,就算是複刻,也做得精彩至極。
    他不再單純的索取,不再是癡迷於第一時間獲得快感,而是甘心地先去付出,願意等待,用盡心思將我送上雲端,再陪著他一同墜落。
    性至濃時,我們像是兩只快要渴死的魚,在各種各樣的魚池中不斷抽搐,用尾巴拍打著對方的背鰭,用身體感受對方最後的水分,每次結束都像抽空了靈魂,拖著空蕩的身體,等待同時泄出的靈魂慢慢歸位。
    我很少和重複的人做重複的事,阿泰已經是個例外,而我最討厭生命中的例外,這讓我患得患失,有種隨時會失重的焦慮。
    吃過飯之後,我跨著阿泰的胳膊,走在津市的街道上,這裏似乎沒有我們的城市悶熱,夜風帶著涼意的。
    我的手指劃過他上臂的內側,那裏是他身體最光滑的地方,我喜歡開著大大的空調,然後枕在他這個地方睡覺,他微微鼓起來的胖肚子正好從背後貼合我的腰,尤其是大姨媽來的時候,那裏總能夠傳遞過來柔然和溫暖。
    「吃飽了,喝足了,咱倆回去換房間,繼續工作!」阿泰像個指點江山的將軍,一只手在空中比劃著。
    「換到新房間我要再找一波……」剛剛的尋寶遊戲我沒有盡興,而且那間鋼管房我們很確定是有攝像頭的,連角度都很熟悉,應該很快就能找到。
    正當我們鬥志昂揚走到吧臺的時候,就看到那裏站著一個大紅色的背影,一個穿著紅色連衣裙,寬厚、健碩的背影,那人聽到我們的腳步聲,回頭看了我們一下。
    目光垂恩而至,我抓著阿泰的手控制不住的發力,我同時也感受到阿泰的肱二頭肌瞬間變硬。
    因為我們同時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是我們可敬可愛的王姐!
    她依舊獨來獨往,依舊一人美麗,穿著一件寬鬆的正紅色連衣裙,領口是一圈白色的珍珠項鏈,手指上的大鑽戒反射著吧臺上方的燈光,包包也換了一個,搭配著今天的衣服 ,一切都很精緻。
    黃色捲髮柔軟地披在肩上,素面朝天的臉透露著幸福的紅暈,王姐的聲音竟然比視頻裏更加溫柔,回頭看我們那一眼更是眼波如水,她正在辦理退房,說明什麼呢?說明王姐剛剛在這裏的某一間房爽完……
    相比於我們對她的熟悉,她完全不認識我們,在她眼中,我們只是一對來貪享情事的野鴛鴦。
    前臺諂媚的笑容再次證明王姐是這裏的常客,辦理完手續之後笑著和王姐說歡迎下次光臨。
    王姐露出禮貌的一笑,拎著她的名牌包包走出了酒店。
    阿泰的眼睛都直了,一直目送王姐走出愛巢,要不是怕服務員給我們攆出去,我也想多看王姐兩眼,但是我還是克制下來,問服務員,「房間空下來沒?」
    「空下來了,正在打掃,你們上去吧!」
    我和阿泰走上樓,看到工作人員正在更換612的布草,床單濕了好大一片,作為一場激烈「戰」事的見證者,它被無情地丟在門口的地上。
    房間裏都是瘋狂的氣味,水果口味和橡膠製品交雜的味道,似乎還有印度神油的獨特的植物味道,我和阿泰默不作聲站在門口,拎著背包等著她們更換,像是兩個不放心的監工。
    工作人員抱著髒床單離開,阿泰默默從背包裏拿出兩個藍色的口罩,示意我戴上,這回更像接頭的特工!
    進房間先關燈,我們打算把之前在613走過的流程再走一遍,照相機尋找紅外線並沒有發現,但是用手電筒照向電視機下方的透明LOGO時,一道明顯的反光出現在我們的視線中,而這個角度,正對著床頭。
    阿泰的手電筒一直對著那裏,用眼神示意給我看,我手摸到電視logo的後邊,摸到了一個連著線的小東西,用力一扯,一個針孔攝像頭隨之出現在我的掌心之中。
    針孔攝像頭並不是誇張的叫法,偷拍的鏡頭部位比針孔沒大多少,難怪隱藏起來這麼難發現。
    我們打開燈,阿泰打開手機裏的精品號,果然在畫面裏看到了兩張帶著口罩的臉。
    阿泰將攝像頭後邊的電池後蓋打開,把裏面的電池摳了出來,精品號裏瞬間變成了灰屏!
    那一刻,似剪對了定時炸彈的導線般快樂。
    我們像是逃出圈籠的兩只猴子,在房間裏開心地到處奔跑,阿泰模仿女僕把著鋼管跳舞,微胖的身體像個肉蟲子,不停地扭動著,用滑稽的動作逗我開心,而我則在床上模仿著那日王姐的標誌性動作……
    一場純粹的狂歡過後,我們躺在發硬的床單上,將房間的空調開到16度,擁抱著躺在被窩裏,仔細打量著房間的一切,然後繪聲繪色地回憶著王姐的幸福生活,放肆地大笑……
    我們再一次進行了模仿秀,只不過這次少了一位男性表演者,我猜阿泰並不為此感到遺憾,雖然我有,但是我不能說!
    他為我細緻溫柔的洗頭發,為我單腿跪在地上清理花園深處,用身上所有能為我服務的部位來取悅我這個冒牌女王,用幾乎恭敬的目光看著我漸漸迷失自己,然後……
    送上他的二維碼!
    阿泰,你真是愛演全套!
    再次回到我們的城市,一切就像一場夢一樣,夢醒的最大標誌就是,明天又要上班了!
    晚上回到家,我站在一個監控死角,細細打量著客廳天棚角落裏的攝像頭,上邊的紅點還在閃爍著,感覺下一秒它就會朝著我的方向緩緩轉過來。
    這讓我想到了阿田——阿泰的寢室同學。
    後邊究竟是誰呢?
    周大強?阿田?羊毛卷?或者是,很多人……
    上班之後,我聽到一個小道消息,經常和我躲在冷庫抽煙的大姐跟我說,海鮮區的小蘭辭職了,在我請假的第一天,她老公來超市鬧了一通,把魚池裏的魚都撈了出來,狠狠地摔到地面上,像個滑溜溜的行刑現場。
    「為什麼啊?」我問。
    「說是小蘭懷孕了!」
    「懷孕?」我被自己「大回龍」的煙氣嗆了一下,咳到眼淚出來。
    大姐用她剛剛切過鳳梨的手拍著我的後背,「老煙民,怎麼嗆這樣……」
    我攔住了她想繼續拍的手,「懷孕不應該是好事兒嗎?摔魚幹什麼?總不能給是魚幹的吧!」
    大姐扁著嘴搖搖頭,看了看周圍沒什麼人,小聲跟我說:「生完老二,她老公做過結紮了……」
    眼神裏都是女人對女人特有的無情。
    「還真是魚幹的?」我插科打諢,被大姐推了一把,差點摔在香蕉箱上。
    「少跟我扯蛋,你猜能是誰?」
    我搖搖頭,表示沒有頭緒。
    「他們說是家電區的阿偉,說阿偉天天在咱們內部監控上看她,倆人總在廁所找時間來一發……」
    我將抽淨的煙頭扔進裝了水的礦泉水瓶裏,裏面之前丟進去的煙頭像是泡發了的怪物,將水變成褐色。
    人心這灘水,好像更容易渾呢!
    「別瞎猜,萬一不是呢?」
    「怎麼能是瞎猜呢,後來小蘭老公被保安帶走,沒多一會兒,周經理就把阿偉叫到辦公室去了,好半天才出來,阿偉臉色特別難看,這事兒沒跑兒!」
    「草!」
    我只能說出這一個字,腦海裏浮現出周大強邊走邊提著褲子從換衣間走出來的表情。
    草!這個畜生!
    回到工作崗位,我機械地完成著工作,中午交替著吃飯的時候,我看到了獨自吃飯的阿偉,我端著餐盤過去,坐在他的對面,他抬頭看看我,「看熱鬧來了?」
    「吃完沒?吃完出去抽根煙!」
    阿偉一推餐盤,裏面沒動幾口的白菜豆腐顫了好幾下。
    我們來到超市門口的垃圾桶旁邊,今天是個大晴天,門口的馬路上都沒什麼人,太陽炙烤著地面,黑色的路上飄著模糊的水氣,是最簡單的海市蜃樓。
    這個時候抽煙真不是個享受,更像是折磨。
    阿偉叼著煙,眼睛迷茫的看著前方,「只有被逼無奈的人才會這個時間出門。」
    「周大強跟你說什麼了?」我問。
    「讓我以大局為重,保護超市整體形象!」
    「是你幹的嗎?」
    阿偉側頭看我,「我想幹的是你!你別告訴我你不知道……」
    我食指和中指夾著煙,用閑著的拇指按著太陽穴。
    「我知道,但是不耽誤你上別人啊……」
    「阿月,你可以看不上我,但是你不能冤枉我。二樓服裝區的阿嬌找過我多少次,我都沒搭理她那賤處兒。小蘭那肚子要是我幹的,就讓我這輩子老二抬不起來!」
    我用夾煙的那只手掌擦掉額頭的汗,阻止它們繼續淌進眼睛裏,沙得眼睛生疼,卻沒忍住笑出了聲。
    「你笑什麼?」
    「笑自己!」
    我再次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過度曝光後明亮的世界,我確實在笑自己,自己家的祖墳都沒哭明白,還有心情去哭別人的亂墳崗子!
    阿月,你真是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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