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2/13閱讀時間約 13 分鐘

孤星旗永不落(16):革命尚未成功

德克薩斯臨時政府
在聖安東尼奧打得如火如荼之際,德克薩斯諮議大會(Consultation)也於11月3在聖菲利佩揭幕,每個城鎮得推舉5至7位代表與會,預計98人出席,實到僅58人,被圍困的聖安東尼奧,局勢較為不穩的戈利亞德、雷弗吉奧(Refugio)、聖帕特里西奧(San Patricio)等城鎮都沒有參加,這些城鎮都是墨裔居民的聚居點。此外,奧斯丁與其親信全都在前線,使他在諮議大會的影響力大為削弱。
諮議大會成員大致分成三派:以奧斯丁為首的溫和派,又稱和平黨(Peace Party),傾向於與墨西哥維持聯邦,但擁有高度自治權;主張德克薩斯脫離墨西哥的獨立派,亦稱戰爭黨(War Party),他們的聲勢正不斷增長;以及尚未表態的中立游離者,三派在諮議大會中勢均力敵。
大會主席由來自布拉索里亞的布蘭奇.亞契(Branch Tanner Archer, 1790 – 1856)當選,他曾在美國擔任過維吉尼亞州眾議員,1831年移居布拉索里亞,也參加了岡薩雷斯之戰,政治立場屬於獨立派。亞契的對手是奧斯丁的友人、墨西哥流亡者羅倫索.德.薩瓦拉(Lorenzo de Zavala, 1788 – 1836),他原是聖塔安那的盟友,擔任過墨西哥州州長、駐法國大使等要職,與聖塔安那決裂後流亡德克薩斯。
諮議大會主席亞契(左)與墨西哥流亡者薩瓦拉(右),亞契後來在獨立的德克薩斯平步青雲,擔任過眾議院議長、戰爭部長等要職;薩瓦拉曾被視為墨西哥政壇的新星,參與了第一次聯邦憲法的制定,來到德克薩斯後備受敬重,不但又參與制憲,還獲選為第一任副總統。
諮議大會主席亞契(左)與墨西哥流亡者薩瓦拉(右),亞契後來在獨立的德克薩斯平步青雲,擔任過眾議院議長、戰爭部長等要職;薩瓦拉曾被視為墨西哥政壇的新星,參與了第一次聯邦憲法的制定,來到德克薩斯後備受敬重,不但又參與制憲,還獲選為第一任副總統。
11月7日,諮議大會通過《1835年11月7日宣言》(Declaration of November 7, 1835),宣稱德克薩斯人是為了擁護墨西哥《1824年憲法》而戰,抵抗聖塔安那的獨裁,並支援其他對抗聖塔安那的墨西哥叛軍;這項宣言是溫和派的主張,獨立派則對此嗤之以鼻。此外,諮議大會也通過組織正規軍的決議,目標是建立一支2500名官兵的常備軍,取代難以駕馭的民兵,這項工作由休士頓主持。
依據《11月7日宣言》,諮議大會於14日改組為總理事會(General Council),成員由每個城鎮各選派1人參加,約有15位成員。總理事會將擔負籌組臨時政府(Texas Provisional Government)的任務,首要工作便是自行選舉州長。但令人意外的是,原本呼聲最高的奧斯丁竟敗下陣來,由戰爭黨領袖、布拉索里亞市政官亨利.史密斯(Henry Smith, 1788 – 1851)當選德克薩斯臨時政府第一任州長;來自納科多奇斯的詹姆士.羅賓森(James W. Robinson, 1800 – 1857)出任副州長。
德克薩斯臨時政府州長史密斯(左)與副州長羅賓森(右)。
史密斯是來自肯塔基的商人,1827年來到布拉索里亞,參加過第一次阿納華克騷亂與貝拉斯科之戰,後接替病逝的約翰.奧斯丁擔任市政官;羅賓森原是印第安那州的律師,與後來成為美國總統的哈里森(William Henry Harrison, 1773 – 1841)是忘年之交,他從1833年起定居納科多奇斯。
聖安東尼奧的戰鬥此時尚未結束,臨時政府的內部便已暗潮洶湧,以和平黨為主的總理事會與戰爭黨的正副州長勢如水火。當奧斯丁辭去民兵總指揮職務時,史密斯立即同意將他派往美國,戰爭黨的亞契和華頓與他同行作為牽制,等於將奧斯丁踢出決策圈;同屬戰爭黨但親近奧斯丁的休士頓則被派去組織常備軍,拔掉了手上的民兵指揮權。

利潘提特蘭
在奧斯丁率領民兵集結於聖安東尼奧的同時,另一隊民兵也往南進發,直撲聖帕特里西奧(San Patricio)。這座以愛爾蘭裔移民為主的城鎮和附屬的利潘提特蘭(Lipantitlán)堡壘保衛著聖安東尼奧通往墨西哥本土的陸路,從戈利亞德撤出的墨西哥軍隊大多退到此地,留在戈利亞德的薩布里耶戈上尉也悄悄來到利潘提特蘭指揮。
戈利亞德南邊的地圖,這一帶當時僅有四座較大的城鎮(圖中紅字),科帕諾港是當時由墨西哥進入德克薩斯的主要港口,後於1888年因颶風而被放棄,如今已成鬼城且幾乎沉入海中。
戈利亞德的民兵指揮官迪米特宣稱有200名墨西哥官兵正要進駐利潘提特蘭,且還有一倍的增援在路上,隨時可能威脅戈利亞德,因此力主先發制人。而他沒說的理由則是他有兩位部下被扣在當地,除了要救出他們之外,若是這兩人遇害,也有可能激起更多德克薩斯人的憤怒。
奧斯丁沒有回應迪米特的要求,他遂自作主張,派出副手艾拉.維斯托弗(Ira J. Westover, 1795 – 1836)率領35位民兵出戰;維斯托弗沒有直接前往聖帕特里西奧,而是先到附近的小鎮雷弗吉奧爭取支持,將隊伍擴充了一倍。而利潘提特蘭守軍約有200人,除了尼可拉斯.羅德里格斯(Nicolás Rodríguez)上校的駐軍之外,還有薩布里耶戈召來的人馬。
接獲民兵正在進軍的通報後,羅德里格茲便率領80位士兵主動出戰,往戈利亞德方向前進,但他不敢低估民兵的防禦,沒有冒險攻堅,而是掉頭尋找維斯托弗的隊伍,打算半路截擊。但他沒想到維斯托弗會繞路到雷弗吉奧,因而在路上遍尋不著,浪費了寶貴的時間。
維斯托弗反而先察覺到對方正在尋找他,便決定不走大路,抄小路偷偷前進。11月3日晚間,民兵渡過努埃瑟斯河(Nueces River),從東南角接近利潘提特蘭;這座堡壘原先作為防備原住民利潘人(Lipan)襲擊而設置,僅以木牆與壕溝構成。
利潘提特蘭堡壘於1842年廢棄,今已不存,此為舊址的紀念碑。
民兵在聖帕特里西奧附近捉住一位名叫詹姆斯.奧雷利(James O’Riley)的愛爾蘭裔居民,此人願意為民兵效勞,自告奮勇入城勸降,他居然神奇的馬到成功,聖帕特里西奧與利潘提特蘭堡壘開門投降。維斯托弗救出了被扣押的德克薩斯人,還繳獲一門大砲與不少槍枝,但他們無意在此長駐,羅德里格斯已收到消息,正全速趕回利潘提特蘭。
4日下午,維斯托弗的人馬退出利潘提特蘭,正準備將大砲與物資送過努埃瑟斯河之際,羅德里格斯的部隊突然趕到現場。已過河的民兵充分利用地利與武器射程優勢,成功壓制住墨西哥軍的攻擊以掩護同伴渡河。在民兵的猛烈反擊下,二十多名墨西哥官兵傷亡,羅德里格斯不得不後撤,但維斯托弗為爭取時間,便將沉重的大砲扔進河裡。在這場駁火中,民兵僅1人受傷。
雙方隔河對峙到早上,經過談判後各自釋放俘虜、退出城鎮,維斯托弗在撤退途中還遇見了正在流亡的前州長別斯卡一行,也將他們一併護送回戈利亞德。別斯卡在戈利亞德頗受居民歡迎,但卻引起溫和派和獨立派之間的爭執,屬於獨立派的迪米特拒絕承認別斯卡,甚至將他們軟禁起來;維斯托弗雖然也傾向獨立,卻對迪米特的待客之道相當不以為然,兩人隨即翻臉。
迪米特指責維斯托弗沒有擊敗利潘提特蘭的守軍,還放走了羅德里格斯和薩布里耶戈,又自作主張撤退,甚至帶回別斯卡這個麻煩人物。維斯托弗不堪上司壓迫,當即辭職求去,好在休士頓聞訊後出手力邀,才讓維斯托弗留在聖菲利佩協助籌組正規軍。
由於民兵主動撤離,聖帕特里西奧與利潘提特蘭建立了短暫的自製,但隨著墨西哥大軍進逼,向來與盎格魯裔居民有所隔閡的愛爾蘭裔居民又向墨西哥方效忠,使得聖塔安那得以以此為基地,展開他的大反擊。

解放南方
諮議大會和臨時政府交接之際,部分政治領袖主張將戰爭帶入墨西哥本土,鼓動聯邦主義者起兵對抗聖塔安那,藉此分散德克薩斯受到的壓力。此派人物包含流亡的墨西哥聯邦派,如別斯卡、薩瓦拉等人;德克薩斯西南部的民兵首領也支持這項提議,例如戈利亞德的守將迪米特。儘管他們難得達成共識,但對於進攻的目標卻莫衷一是。
梅西亞准將,早年曾因參與墨西哥獨立戰爭而流亡美國,曾在特雷斯帕拉西奧斯部下任職,後加入聖塔安那陣營而獲提拔,但最終仍因政治分歧而決裂。
先前在第一次阿納華克騷亂中曾前來彈壓,卻與德克薩斯人握手言和的何塞.梅西亞(José Antonio Mexía, 1800 – 1839)准將此時正流亡紐奧良,他號召了150位墨西哥流亡者與美國冒險家,企圖以塔毛利帕斯州南部港口坦皮科(Tampico)為目標,直取墨西哥城;西班牙軍隊在1829年曾以此為基地最後一次進攻墨西哥,卻被聖塔安那守了下來。
11月6日,梅西亞所部搭乘雙桅帆船「瑪麗珍號」(Mary Jane)啟程,但他直到船隻離岸後才向眾人宣布此行的目標,使得部分以為要去德克薩斯的美國冒險家相當不滿;他們在途中還遇上一場風暴,損失部分物資且耽擱了航程。14日,瑪麗珍號終於接近帕努科河(Panuco River)河口,這一帶有不少淺灘潟湖,坦皮科城的海岸還有砲臺拱衛。
1836年的坦皮科城,這座城鎮受到潟湖與河流等天然屏障保護。
由於風暴之故,海岸上沒有人接應梅西亞,瑪麗珍號在複雜的潟湖水道中擱淺,他們只得拋棄三門火砲和大量補給,所有人輕裝上岸,好在砲臺守軍及時響應,讓梅西亞得到一些接濟。然而,潛伏在坦皮科的同謀苦等不到梅西亞,決定提前舉事,毫不意外的遭到鎮壓,也讓防守此地的戈梅斯.帕洛米諾(Gregorio Pablo José Gómez-Palomino, 1799 – 1864)上校加強戒備。
15日,梅西亞向防守嚴密的坦皮科海關大樓發動攻擊,經過兩小時激戰,建物內的守軍不支撤退,但冒險者們也耗盡身上的彈藥。當大批墨西哥軍隊增援趕到,冒險者們不戰而潰,梅西亞狼狽的搶上美國商船「翠鳥號」(Halcyon)逃回布拉索里亞;31位冒險者陣亡或被俘,所有的俘虜隨後都以海盜罪名遭到槍決。
坦皮科遠征的慘敗動搖了墨西哥聯邦派在德克薩斯的聲望,使得不少人對擴大戰事卻步,奧斯丁正忙著組織聖安東尼奧的圍城,又被臨時政府扯住後腿而動彈不得,更沒心思應付南邊的麻煩。當聖安東尼奧之戰落幕,民兵們開始解散回家後,德克薩斯的武力僅剩下灰人和少數志願者,這使強森、休士頓等政治領袖十分憂心,必須要找個理由保持戰鬥力,馬塔莫羅斯遠征(Matamoros Expedition)的提議也浮上檯面。

馬塔莫羅斯遠征
首先倡議進軍馬塔莫羅斯的民兵首領是迪米特,這座城鎮位於格蘭德河河口,是當時墨西哥第三大港,且距離德克薩斯較近,攻擊此處不但可以威脅聖塔安那的補給線,也能鞏固德克薩斯對努埃瑟斯河與格蘭德河之間爭議領地的控制權,進一步更能煽動墨西哥北部各州的聯邦派起事。
臨時政府州長史密斯支持迪米特的提議,儘管有梅西亞失敗的前例,以及別斯卡對當地情勢的悲觀估計(但他們兩個都支持遠征),讓迪米特也猶豫了一陣子,史密斯依然認為值得一試,便找上伯里森和休士頓商議。然而伯里森此時已辭去民兵總指揮,便由強森率領灰人與民兵共計200人上陣;休士頓則忙於整軍,希望將遠征計畫交給鮑伊主持,但未獲總理事會同意。
1836年1月6日,總理事會決議任命強森與詹姆士.葛蘭特(James Grant, 1793 – 1836)擔任遠征軍指揮官。葛蘭特是來自蘇格蘭的醫師,曾在英國東印度公司任職,1823年來到墨西哥,在蒙克洛瓦經商並擁有大片土地,還在州議會擔任秘書,但因他的聯邦主張而被迫流亡德克薩斯。
這項任命意外引來州長史密斯的反對,他懷疑強森和葛蘭特企圖和墨西哥聯邦派合謀,在科阿維拉宣布獨立,與德克薩斯分庭抗禮,但總理事會駁回了他的質疑。由於強森沒有馬上就職,總理事會又在隔天找來范寧代理遠征軍指揮官,但范寧也在這天答應史密斯和休士頓,出任正規軍副司令,使得遠征軍從一開始就形同三頭馬車,強森、葛蘭特與范寧各自行動,種下了未戰先亂的敗因。
葛蘭特本身在南部擁有大量土地,自然急著要收復財產,他在正式任命前就搶先趕到戈利亞德,要接管迪米特的民兵;這讓迪米特幾乎氣炸了,兩邊鬧得差點兵戎相見。迪米特的親信艾拉.英格拉姆(Ira Ingram, 1788 – 1837)甚至起草了一篇《戈利亞德獨立宣言》(Goliad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送到總理事會作為抗議,而迪米特本人也在1月10日請辭。
戈利亞德的「血臂」(Bloody Arm)旗,在戈利亞德的獨立宣言發布期間短暫的掛上河灣堡。
戈利亞德的騷動也傳到休士頓耳中,他認為葛蘭特的行為已經對德克薩斯的團結造成負面影響,且聖塔安那的威脅與日俱增,此時發動遠征非常不智。休士頓便以正規軍總司令的身分介入協調,希望州長與總理事會暫緩遠征。然而州長史密斯卻藉此指控總理事會在未達法定人數情況下開議,且未經州長同意就擅自發兵,要求總理事會休會;總理事會則提出彈劾案反擊,儘管臨時政府組織法中根本沒有彈劾州長的法源。
臨時政府困於內鬥,休士頓只好親自出馬,攔截整裝待發的遠征軍;他同時接到來自聖安東尼奧的求援信,墨西哥大軍隨時可能來襲;但休士頓手上人力不足,只好趕忙從科帕諾調鮑伊增援,要他告知聖安東尼奧的守軍,若情勢危急時可以退到岡薩雷斯防禦。
葛蘭特和強森對遠征計畫仍表示樂觀,他們已在雷弗吉奧召集了200人,並聲稱范寧將會在科帕諾集結另一支隊伍會師。休士頓在1月21日抵達雷弗吉奧,這才發現遠征軍的指揮一團混亂,范寧依然以代理指揮官自任,但他的隊伍根本還沒出發,遠征軍不會得到任何增援,他們將以200人強碰馬塔莫羅斯的守軍。在休士頓呼籲下,三分之二的民兵選擇留下,先待在雷弗吉奧等待范寧前來會合;但仍有70位民兵支持強森與葛蘭特,繼續向聖帕特里西奧挺進。
1835年12月底至翌年1月初的德克薩斯情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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