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心虛過嗎?你知道自己心虛時的表現有多麼的刻意、生硬嗎?
心虛是你自知理虧時,因為不想被當場揭穿,從而會做出一系列很不自然的表現,自以為可以依靠演技蒙混過關,實際上一切就是禿子頭上的蝨子——明擺著。
這種掩飾心虛的本領似乎是與生俱來的,比如上學的時候,老師問今天誰作業沒寫,你就會下意識的轉筆或者抖腿;再比如男人偷著在手機裏和別人曖昧,女朋友突然問「你在和誰聊天?」,男人的眼神就會很飄忽,還要硬裝著底氣十足遞出手機,倒打一耙說:「是我同事,你現在怎麼疑神疑鬼的,不信你就自己看。」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心虛」標誌性動作,比如此時的阿泰,面對我的反問,他就立刻表現出他的應激反應。
「我哪知道你看沒看……」說著繼續看著電視上的畫面,只是脖子上出現了一層突兀的雙下巴。
「當然沒看,因為我在密室裏發過誓,說我會相信你。」我也繼續吃面,但是我知道,我開始懷疑我們之間的感情了。
比起出軌,我更害怕懷疑這件事本身,這是我認知中最抗拒的事情,要揭傷疤一般推翻曾經所信任的人或者事,是對親密關係的猜忌和盲目,是心魔,是懲罰,是預兆,我十分討厭深陷懷疑氛圍中的自己,是那麼歇斯底里的醜陋。
以往遇到這種事,我總是主動離場的那個,因為只要有了開始,我就會控制不住去折磨自己的心智和身體,所以當我對一段親密關係產生懷疑的時候,我過去慣用的方法是——立刻放棄,起身離場。
但這次,面對阿泰,這個今年初夏剛剛走進我生命的男人,我第一次產生遲疑,想要給他個機會,也是想看看這個蠢男人到底能搞出什麼花頭來,但——這可真不是個好兆頭。
第二天上班,新員工入職,周大強在早會上裝了一把大尾巴狼,新老員工站成相對的兩排,他西裝褲的褲線筆直,背手站在中間,慷慨激昂地為我們所有人畫餅,描繪著在超市當一個營業員會有多麼的有發展,多麼的有機遇。
他把一份售貨員的工作形容的高端大氣上檔次,仿佛我們賣的不是日雜百貨,而是在販賣高貴的人生理想,而我這個人的理想就是躺著一夜暴富,永不上班,所以我從來不吃別人用嘴畫的餅。
看著對面幾個年輕的小姑娘,一看就沒什麼社會經驗,十分認真地聽著第一場職場PUA,領教了周經理傾情演繹的清晨洗腦,下一步就是職場性騷擾,我甚至能想到周大強給她們單獨叫去那間辦公室,一對一指導時,她們臉上驚恐萬分的表情。
好不容易聽王八念完經,一夜的耐性儲備已經消耗大半,拖著無趣的靈魂和身體返回工作崗位,我們生鮮區也來了個新人,一個矮瘦的南方姑娘,叫小枝,周大強讓她跟著周姐學,最後又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句:「多跟好人學,別學一些沒有用的,影響職業發展。」
他說這話的時候看的是我,而我卻沒忍住笑出了聲,嗆了他一句:「往哪發展?賣魚的海鮮區嗎?」
我的話讓周大強臉色瞬間比吃屎還難看,顫抖著臉蛋子離開了生鮮區。
周姐偷偷拍了我一下,「你吃炮彈了啊,大清早就跟他對著幹,那是咱領導。」
我對新來的小姑娘小枝說:「那是個老流氓,你離他遠點。」周姐踢了我屁股一下,示意讓我抓緊閉嘴,我笑著去整理今天早上剛卸車的葡萄柚去了。
我才剛剛知道那女孩的名字十五分鐘,就送給她如此重要的人生勸誡,她真應該感謝我。
正在幹活,緊貼著腿的手機就震了一下,我起初沒理會,上班時間不允許看手機,可是隨後連著震了好多次,我的手機很少有人連著給我發信息,所以趁著沒人,我推著運貨的小推車進了冷庫,坐在香蕉箱子上,點著一根煙,掏出了手機,突然發現這跟上廁所前竟然是同一個流程。
來消息的是我們四個人新建的群,第一條消息還是來自阿波,她總是各種場合的「破冰人」。
阿波:「同志們,姐回來了。」
沒人回,她很快又發了一條,「聽說,有人想吃烤魚?巧了,這是我們阿男的拿手菜呀!」
她還專門@阿男,緊接著是一個肌肉男的表情包,他光著上身帶著個形同虛設的圍裙,做菜的表情像是老漢推車,可我腦海裏卻出現她高頻率揮動煙灰缸的樣子,在那一秒,阿波眼裏看到的還是「我們阿男」嗎?
阿男:你倆後天來我家吧,我去早市選條活魚,你們喜歡什麼配菜?
阿泰:金針菇,蓮藕,豆芽,白菜,西芹,寬粉我都喜歡,謝謝。
他還真不客氣。
阿男:沒問題,阿月還想吃什麼菜?
阿波:阿月在上班,阿泰你幫她點個菜吧。
阿泰:阿月喜歡吃牛肉。
阿男發了個ok的手勢。
我剛要把手機放回口袋,就看到一條好友申請,看頭像是阿男,我看著那個銀色頭髮的卡通頭像,一動不動思考了好久,周姐這時走了過來。
「發什麼呆?琢磨偷人呢啊?」
我笑了笑,快速通過了阿男的好友申請,拍了拍旁邊的香蕉箱子,讓周姐也過來坐一會兒。
阿男迅速發過來一條資訊:「番茄牛腩煲?」
我回:「好。」
「你不喜歡吃辣吧?」
「你怎麼知道?」
「看你吃川菜時候一直喝酒,嘴唇都辣腫了。」
呵,又是個會玩套路的狗男人,這套留著對付十七歲的小姑娘還行,我都二十七了,早就不是仨瓜倆棗就能哄開心的年紀。
他與其留意我的口味,不如直接告訴我他擅長的體位。
我收起手機,開始繼續搬運葡萄柚,這真是一種神奇的水果,我一點都不覺得它好吃,又貴又難挑選,我總是挑不好,不是太酸,就是水分太幹,就像是賭核桃,只有拆開才能知道結果。
我不喜歡賭,也是同樣的理由,我不喜歡自己對所處的空間失去控制權。
約定的聚餐這天是星期六,原理上週末我們是不允許串休的,周大強最近越發看我不順眼,似乎知道我要請假,前一天早會特別說明任何人不能在週末兩天休息。
無奈之下,我們只能把吃飯時間定在了晚上,本來阿泰可以在家等著,結果也被臨時叫去加班。
吃午飯的時候,我用手機打開了阿波家的監控,他們兩個人正在一起準備晚飯,準確來說是阿男在準備,他坐在客廳的茶几上摘著芹菜,身邊阿波身著清涼,喝著啤酒在一旁陪著,看起來一切如常,根本看不出不久之前發生過那麼激烈的衝突。
兩個人再一次和好如初,速度之快,甚至連阿男身上的傷痕還沒散去,我真的非常搞不懂他們,玩得到底是什麼。
阿泰這時給我發來資訊:「緊張嗎?」
「緊張什麼?」
「晚上就要執行任務了啊?我們像不像斯密斯夫婦?」後邊還跟了個卡通小人吹槍口的表情圖。
「醒醒吧猥瑣的男人,我們就是一對偷窺狂。」
阿泰發來一個得瑟的表情包,我繼續吃飯。
因為我去過阿波家,她說在家樓下等我,我帶著從超市買的葡萄柚、西瓜和荔枝趕到約定地點,自從上次從這裏逃走,我就再也沒來過這附近,連那家奶茶店我都沒有再次踏入過。
阿波等在社區側門外,看到我熱情地招招手。
她依舊是那麼好看,在夏夜裏美得像會發光,她幫我拎西瓜,拉著我的手走進了社區,走向那扇深淵巨口般的單元門。
我像個出爾反爾的混蛋,之前瘋似地逃走,如今又想法設法「自投羅網」, 而我此刻處心積慮去接近的會是什麼呢?
走進單元門,聲控燈隨之亮起,這裏乾淨整潔,燈光明亮,一切都是極其平常的樣子,真正不平常的也許是我的內心。
她家住在六樓,六層共有兩戶,另一戶家門上掛著厚厚的灰,應該是沒有裝修入住,我突然想到,他們發生爭執的時候聲音一定不小,不知道樓上樓下的鄰居會不會去投訴。
打開房門,一股肉的香氣撲面而來,混合著阿波身上凜冽的香氣將我包圍,如果阿泰此時正在看監控,那他一定能從那個熟悉的角度看到我。
這種感覺太刺激了,就像你看了好久的童話,終於有機會鑽進插圖裏那個樹洞,眼前的一切都只是換了個角度觀看,我對這裏十分熟悉,連垃圾桶小小的變換了位置我都能發現。
阿波這個女主人熱情地招呼我,讓我坐在她和阿男激情過的沙發上,我摸著沙發上淺色的粗布坐墊,線條感分明。
坐在上邊,裙擺下的腿部皮膚能真切感受到那份觸感,我在夢裏到過這裏,就是和眼前的這個女人瘋狂纏綿。
她遞過一瓶冰涼的氣泡水,「累不累?」
真是個好問題,夢裏她似乎也問過我同樣的問題,卻是完全不同的語境。
「還好,和每天一樣。」我擰開氣泡水,裏面的氣體似解放了天性,發出暢快的“呲~”聲,這我就放心了,是一瓶全新的飲料,她應該不會在這裏做手腳。
「是阿月嗎?」阿男的聲音從廚房傳來。
「是我。」我答了一聲,阿男沒有再說話。
阿波挨著我坐,將我粘在臉上的頭髮順到耳後,「阿泰什麼時候來?」
「應該很快,說是從公司出來了。」
「那你在家等著,我下去接他。」阿波笑著起身,拿著鑰匙就出了門,我本想告訴她還來得及,但是她已經一陣風一樣將門關上,消失在這個房間裏。
客廳只剩我一個人,廚房的油煙機響著,成為房間裏唯一的聲音。我站起身,在客廳裏細細地打量著,客廳房頂的一角掛著一個監控攝像頭,24小時同我分享著房間裏的一切。
窗邊是阿男的電腦桌,攝像頭裏只能看到桌子的一角,看不到螢幕,今天真實地站到這才發現,桌子上竟然擺放著一橫一豎兩個螢幕,看來阿男是個癡迷的遊戲玩家。
電腦桌上放著一個煙灰缸,看顏色和大小,就是上次阿波打人用的那個,做舊的黃銅色,造型是一個豐腴的女人,像是希臘神話裏的某個人物,和現代社會崇尚的纖瘦美不同,她有圓潤的肩頭,渾圓微垂的胸部,微微凸起的小腹,半跪在收集煙灰的淺缸前,雙手撐著缸沿,像是低頭在看一池清水。
煙齡多年,但這種造型的煙灰缸我第一次見,多有意境的東西,竟然在阿波手裏成為兇器。我微微蹲下身,仔細地看著它,飽滿的胸前顏色要比其他部位淺許多,不知是出廠就這樣,還是有人故意摩梭出來的傑作。
我看著煙灰缸細微的褶皺處,試圖探究是否存有血跡之類的殘留。
「你喜歡這個?」阿男的聲音突然從身後傳來,嚇得我馬上站起身。
「嚇我一跳。」我說。
阿男穿著一套無袖黑色的運動套裝,將前胸後背的傷痕隱藏起來。
身前掛著一件「猛男」同款圍裙,正在用紙擦著手,站在不遠處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阿波呢?」
「去接阿泰了。」我也有些心虛,不知道我心虛時候的刻意動作是什麼,只能儘量自然地從電腦桌前走回到沙發。
「你還真放心,他們密室的視頻你看了嗎?」
「什麼視頻?」我裝傻問。
他也從冰箱拿出一瓶氣泡水,和我並排坐在沙發上,大口地喝著,連續滾動的喉結十分性感,配上這張出色的臉,像是電視裏給某個飲料做廣告的特寫。
「不用跟我裝,我知道獎品是什麼。
「那你猜,我看沒看?」
阿男笑了,好看,卻又看不透的樣子。
「我不猜,和我沒關係,過來看看我做的菜。」說著再次返回廚房,我跟了過去,這裏是攝像頭的盲區,自然也是我的盲區。
廚房乾淨整潔,我以為他和阿波的日子是靠外賣過活的,沒想到廚房用具一應俱全,兩個燃氣灶上都開著火,鍋邊不停竄著熱氣。
阿男拿抹布墊著,打開砂鍋的鍋蓋,「過來嘗嘗,給你做的番茄牛腩煲。」
他用湯匙在翻滾的湯中盛出一點,紅色的湯看起來很濃郁。
先在自己唇邊輕輕吹了吹,然後遞向我說:「小心燙。」
我看起來很嫩嗎?竟然跟我玩這套。
我沒拒絕他,順著他的動作嘗了一下,「嗯,很好喝。」
「會不會太淡?」
「不會。」
如此日常的聊天,在曖昧期的男女之間殺傷力是巨大的,讓女孩很容易陷入浮想聯翩,但對我沒用,我不嚮往煙火人間,只想尋找更刺激的生活。
比如,在別人家偷著裝個竊聽器什麼的……
阿男又給我展示了其他幾個菜,不得不說,做得很像樣,不是我以為的半成品做飯方法,他是真的會做,而且身處廚房氛圍中的阿男,有種完全不同的神態,和阿波在一起的時候完全不一樣。
「阿波又走了幾天,才回來。」他用白色的大湯勺攪拌著濃厚牛肉湯。
「去哪了?」
「沒問,走之前又發瘋了。」
我眼睛掃過他的黑T恤,眼前浮現出攝像頭下淤青的身體。
「我說的事情,你是不是都不太相信,覺得我一個男人,還能被女人打?」
我信,我何止信,我還親眼看到了整個過程。
他放下湯勺,雙手扯住肩膀的領口,嗖一下脫掉上衣,將身體徹底暴露在我眼前。
那些傷痕或深或淺, 像是從身體裏長出來的青色植物,有的則綻開了結痂色的腐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