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下午，那一條街

雖不至千里，不過生而為人都曾以足步踏過人生不同的段落。腳步有其淺深，也因此較深的足印能烙在人生的旅跡上——可能是一條深幽的徑，在愛人的陪伴下明亮起來；也可能是雪夜的街，被耳機中家人的問候暖和解凍，對我而言，無法忘懷的那一條街也有著非凡的意義。 許多生命皆是如此的，在我們拼命追趕著目標時，並不會注意到他們。但是當我們的目標已望塵莫及時，卻只能靠著這些原本不在眼中的事物來緬懷。夏初的一個午後，蟬群在太陽高溫烘烤下吱吱呻吟著，規律的聲調籠罩起小鎮的睡意，騎著自行車我亦充滿睡意，自行車亦充滿睡意。在鎮街上隨意晃著，不時有台摩托車呼——的駛過。些許時過，在一座三合院外竹林下，日光竹影波動間，舊家的街叫住了我。 竹林灌木懷抱中的古三合院是我幼時的住宅，它雖然不大，但可容我一家；它雖然沒有豪華的裝飾，但我們用情感將它裝潢得極為美滿。還記得有段時間，我和哥哥收集起了郵票，因為父母的職業常需書信，所以我和哥哥每天最期待的就是晚餐時父母新帶的郵票，只需一些不同的款式就能使家裡充滿歡樂之氣。夏夜，捧著吃飽的肚子，穿梭散步在一盞連一盞的街燈下，時而蹲在燈下找甲蟲、時而撐在欄上看河裡的魚。 幼小的我並不覺得如何，但是現今看來，那是多麼的美滿。升上國中以後，租約到期使得我們被迫遷移。父母買了一間更大，更加現代的新建房屋，我想可能是因為太大以致我們再也無法將快樂填滿其中。飯前不再等的到父親準時的摩托聲，三個人的飯桌，話題顯得冷清許多，反而是父母的爭吵聲愈來愈頻，由閉著的房門不斷竄入耳中。不知如何是好的我只能默默窩在樓梯間緊張得掉淚……雖然沒有聲音，但我想，三樓書房中的哥哥也是如此吧？如此的無能為力、無從助力。 僅管再加樂觀，但注定會發生的事就決不會缺席，此之於我亦如是。始終安慰自己，父母不會分開，我的家還有希望，就算無法如從前般融治，但至少父母還是父母，夫妻還是夫妻。實情終不如人願，父母依舊選擇離異，那天下午我並沒有哭，事後母親與外婆聊天時說：「這個小孩沒有感情，好像離不離婚都沒他的事、沒有任何感覺一樣。」並不是不哭，而是我不想哭出來，一哭出來就好像承認了這件事實的落定。那天的種種已是白色一片，資訊量過大導致我無法思考，只記得房間內，抱著被子、和著無數個夜的淚再哭了一次，靜靜的大哭真的很痛，因為怕聲音劃破寧靜的夜，一併將美好的記憶奪了去。 對我來說，那一條街曾是心目中的護城河，它保護著我的童年，僅是童年而已，在那之後，我便只是個陌路人，被它拒之於外。每個人的腳印足跡可能不盡相同。但是它們之間多少會有所交集，就像我始終忘不掉，四雙足跡的夜。 一層層的柏油抹蓋，即使無法減去記憶，但卻很現實的告訴我，那些曾經都已經是往事了。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即使倒退著走，依舊無法消去它們回到過去。這條街包裹著我的美好童年，儘管往後高樓大廈淹沒，它都會存在我的腦中某一處吧。騎著自行車，沿著街、沿著童年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