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進窄窄的巷弄,從後門這條窄巷子裡走進來,算過來右邊第四家就是老家。去年十一月小三通我路過家鄉還特地繞過去看了一眼。老家在二十多年前已經賣掉,今天我在後巷裡看到的只是破敗的門窗,曾經母親忙活的牆邊洗衣槽如今堆置著蒙塵的雜物。
這條坑坑窪窪的後巷曾經左鄰右舍孩子們嘻鬧玩笑,曾經三姑六婆東家長、西家短地聊著八卦經,曾經我高舉著班上第五名的小學月考成績單,興奮地跑回家給炊事中的母親報信。各家戶的後門對望,經常不上栓,簡直就像夜不閉戶,雞犬相聞。
我佇立在破落失修的後門前看著四周,想像週遭景物像電影「時光機器」裡迅速地物換星移,帶我穿梭幾十年。門板上有我們幼時刻下的身高刀痕。如果我推開門,門邊會有一個石砌的洗手槽,裡面有老爸剛從市場買來、丟下就走的魚蝦果菜,等著老媽來收取。再來就是牆邊的瓦斯爐、對角的木製老碗櫥,還有碗櫥對面那張擺了幾盤菜、上頭蓋了防蠅罩的折叠圓桌。透天厝的前半部租給了藥房老闆,因為人家在做生意,沒必要儘量不從前門進出,我們都是走後門出入。進門後的廚房兼飯廳也同時兼了起居的功能。
廚房那張折叠圓桌承載了我們三兄弟兒時最深的記憶:我們曾擠在那裡寫作業,學校老師曾在那裡做家庭訪問,桌上曾滿是麪粉,散亂擺著蒸籠和待蒸的紅龜粿,我曾在冬日裡吃完母親做的早飯,摸著黑趕搭六點的公車上學。櫥櫃的中間塞進了映像管電視,我們圍著圓桌吃飯時剛好可以邊看每晚六點半的華視葉青歌仔戲。唯獨在軍中擔任士官長的老爸卻極少回家和我們圍著它吃飯,連除夕夜老爸也必須在部隊裡張羅大小事。初一,一家五口人圍著餐桌才算是有了團圓的感覺。
幾十年沒見面的隔壁鄰居阿姨八十多歲了,坐在騎樓的籐椅上歇息。早年經營的金飾店如今改賣麵線焿,難得還能認出年逾半百的我來。四十年前,隔壁的我在她家門口打陀螺,布繩一扯,陀螺差點把金飾櫃的玻璃打破,她嚇到跑出來看,說了我兩句,我卻嘴硬回說又沒打破。我想她應該是忘了。
房子的新主人還留著多少我家的舊物?我不能進去,現在我只能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