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今年有次跟夥伴一起練習和解時
看見了國小一段早就被我忘記的回憶:
我曾經欺負同班的一位男同學
也是現在所謂的霸凌
他是班上的好學生
成績總是前幾名
皮膚白白的 臉上有雀斑
記得他從沒大聲說過話
聲音很細 很斯文
不記得為什麼
有陣子我變成跟他坐一起 共用一張桌子
我回憶起 我好生氣
因為他是我討厭的人
我在桌上正中間畫上一條線
要他不准超過
告訴他:如果超過 我會掃掉他桌上的所有東西
記得曾瞄到他上課的臉 好認真
下一秒往桌面看
書角、鉛筆盒什麼的
超過線了
就算只是壓線
我也不准 一律掃桌
他一邊蹲下來撿著散落一地的書本和文具
一邊狠狠地瞪著我
但似乎對我也吐不出狠話
我看到我的臉 一副「我不是說過了!」
這一幕突然清晰浮現
老實說 我頓時感到羞愧
但練習當下努力地不去批判自己
同時回想那時的我在想什麼:
「我覺得他長得很噁心
又白又有雀斑
講話又小聲
好娘娘腔喔⋯⋯」
我繼續述說:
「他媽媽運動會都會來參加
而且會抱一大箱的養樂多來分給班上所有同學」
這時整個感受感覺 彷彿完全進入到小學那時的我身上
然後說出 那時心中想著但沒講出來的話:
「為什麼!憑什麼他那麼幸運?!成績又好,媽媽也那麼溫柔!憑什麼什麼他都有!他憑什麼!」
講到這裡時
眼淚整個潰堤
不斷不斷地湧出 無法停住
嘴巴一直說「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為什麼是他!⋯⋯我也好希望我媽媽有時候也可以來參加運動會,看我表演⋯⋯」
才第一次發現
原來小學那時的我有多孤單
對他的憤怒 嫉妒就有多大
才第一次理解
「原來小學開始我已經那麼那麼的孤單啊」
「原來我是這麼需要媽媽的陪伴」
我很早就敢一個人睡覺
也不怕黑
做什麼事情常常一個人
也不會覺得孤單 反而覺得舒服
甚至也曾一個人飛去外國唸書 旅遊
「需要陪伴」從不是我的選項
「我一個人可以!」是我的常態
第一次認出自己真正的模樣
也承接住她
即便只是這樣
和解也就發生
我又「收復」了自己一塊失落的靈魂碎片
連自己都能深深感受到
心又再柔軟一些了
又再更接近自己一些
對家人、對朋友的同理心又再多增加一些
我想 連為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
你也無法給別人吧
那認出了「孤單的自己」然後呢?
我想 每個人反應應該會不同吧
自從我認出了自己的孤單之後
越來越快地 可以認出
自己與他人的某些行為 言語
是因為孤單而產生的
同時學會了求救
學會了講出來:
「你可以陪陪我嗎」
「你可以跟我說說話嗎」
「我需要你更多陪伴 可以嗎」
「你知道嗎今天是我生日」
「我現在有點沮喪難過 你可以安慰我嗎」⋯
我認得出來 現在要的是怎樣的陪伴
也可以將它化成求救聲音文字 讓別人看見聽見
也知道了
我可以有軟弱的時候
我可以有狀況不好的時候
我可以有無法振作的時候
我也可以有做錯的時候
然後 去講出來
找出可以承接住你的人
即便對方無法做到
也不再像以前一樣
那麼憤怒 崩潰 無助
心似乎會多了些空間
和智慧可以去理解
對方的辦不到
而且 不管怎麼樣
我永遠還有自己可以接得住自己
感謝也抱歉那位曾經被我霸凌的同學 謝謝同學你的存在 現在想想其實同學長得蠻可愛 不只是不再怕孤單而已 永遠無法預測和解後的療癒會發生多廣多深 和解療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