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2|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被斷舌的狗

超我、自我、本我
超我、自我、本我
我體內住著一隻斷舌頭的黑狗,牠晚上常常發出嗚咽的哭聲,要我看牠、摸牠。但在半夜熟睡之際總是不容易有耐心,於是只要牠晚上開始吵鬧,我就會把他關進隔音良好的籠子,這樣我才有力氣工作、生活、應付那些重要的事。
前幾天注意到我的胸口,原本規律上下如老黃牛步伐的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如地牛翻身;平日乖順聽話的手指,也開始調皮抖動。直覺告訴我不對勁,但我覺得這種未看先猜的不科學建議不足掛心,於是乎如平日般將牠踢趕進籠子裡,警告牠不準吵我入夢,因為明天還有重要的事。
沒想到隔日頭部劇痛、胃腸翻攪、大口吸氣視線卻模糊不清。胸口傳出物品衝撞倒塌的巨響。衝進廁所對著鏡子,赫然看到胸膛上長了拳頭大小的腫瘤在瘋狂扭動,定神才發現是隻異形般的生物在我皮膚底下掙扎。胸口的皮膚在牠到處衝撞下就要漲破,激烈的痛楚下瞬間全身發顫眼前漆黑,胸骨也無法擴張換氣。搥打著胸上的巨型腫瘤快走到廚房,抓了菜刀就對著腫瘤中心的位置用力地砍下,從鎖骨一路到肋骨最底部,雙手伸進切口中心用力地往兩側扒開,左右肋骨斷裂。
此時我的上半身就如熟透開殼的蛤蜊,只是嫩白的肉換成了血光粼粼在蠕動的臟器,左手伸入器官之間翻攪,發現兩片肺臟之間的狗籠,鎖頭已經壞了。為了抓牠,右手穿過心臟底部一路摸到兩片肺臟的背後,接著向下翻看肝臟底部的縫隙,向左把胃抓起來捏捏看牠是否藏在裡面,不過都沒有找到那隻討厭鬼,只好再度抓起放在床邊的菜刀準備繼續往下切,等下!刀子死去哪裡了?
該死的肯定是被那隻臭狗叼走了,我只好繼續翻找臟器之間的縫隙,每次翻找總是疼出我幾滴汗水。背後漸覺濕熱,血是奔流一去不復返的長江,漫溢氾濫在我的床上,我想趕緊關上我胸口大開的貝殼,卻忘記人不是機械。斷裂的肋骨無法重新安裝;裂開的傷口不能一鍵修復;流失的意識與血液做不到delete重新輸入。床單的立場大規模左傾,思想組成都染上了革命的鮮血,深紅色的雨水是空氣污染的證明,滴滴落在畫上木紋的塑膠地板,大自然神奇的水循環!雨滴敲響了戰鼓,房內跳出巨大蟾蜍在滴水,天花板的角落飛下彼得潘在冰箱附近和裸女小精靈做愛,還好我不是小孩,他不會抓我走。
掉入意識深海中的存粹虛無,不知何時被某種力量拉上岸,低頭看看大開的胸口,在兩側肋骨被切斷的末端,長出了像樹枝藤蔓的骨頭組織,嘗試靠近彼此回歸連結。雙手被狗鍊纏繞反綁在床上,雙腳用力踢蹬也只獲得下腹傷口撕裂的疼痛教訓,那隻斷舌的狗從床底湊上我的臉嗅聞兩下,看著他混濁的眼睛我第一次感到恐懼。牠甩甩身體,就這樣把頭靠在我肩膀上,彷彿什麼都沒發生,睡著了。
不甘心被一隻狗困在房間,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做,繼續嘗試扭動想趕緊掙脫,傷口卻一次次裂開使我更無力動彈。每次發現我想逃走,那隻狗都會跳起來盯著我瘋狂吠叫,低鳴與吼叫從耳道灌入,走高速公路衝破耳膜,柔軟的太陽穴發生了連環車禍,像被點穴,我動彈不得。
被關在床上五天後,漸漸放棄掙扎。胸口的貝殼上長出越來越多藤蔓,但無法完全接起。靜靜的看著旁邊的黑狗,發現牠眼神不再混沌,身體更為健康,也不會在深夜發出嗚嗚聲了,我示意牠把肺臟間的籠子拖出去,使用十幾年的狗籠被牠從心臟下的縫隙拉出。那瞬間,一口濃濁的氣體從我的口鼻噴出,心肺不再被擠壓,終得舒展。
那些重要現實的事情,攤了五天並沒有發霉。事實是,我的肋骨我的臟器我肚子的大洞,需要我不動才能更快癒合,而我才能和牠,好好的健康的一起繼續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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