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天之上，天之外

也許是某種巧合，又或許是冥冥天意。

歷經恰好九年整的推衍模擬，荒玥與小書僮完成了天罰系統的建構。

那顆小小的金色球體突然光芒大放，照亮了整座內殿，復又收斂起來，散發著淡淡金色微光，熾白、紅色、紫色交錯的無數光點自成韻律的在其中流動著。

小書僮用雙手捧住那顆金球，湛藍的雙眼恢復神采，淡藍色光芒緩緩消退。

荒玥也慢慢睜開了雙眼，抬起手就是往身旁的小書僮頭上揉了揉，給了他一個溫暖的笑容，柔聲道，『做的很好喔，接下來交給你去留存一份記錄檔了，我得歇歇。』

小書僮乖順的點點頭，帶著那完成的天罰模型，颼一聲就不見蹤影。

荒玥接下來當然是立即想撲向王座那處，卻只感覺一雙手已經從身後環抱了上來，她笑瞇了眼，一個側身便倒入那灼熱的胸膛之中，仰首望向那張好看的俊美臉龐。

帝琰低頭就吻了上來。

那胸膛自然是灼熱的，因為帝琰心中有著熾熱的火焰，只為荒玥而燃燒的陽炎，只為荒玥而跳動的心火，荒玥都不用睜開眼睛就能感覺到。

也唯有那溫度能溫熱荒玥清冷的內心。

或許…因為先被如此的熱愛著，才有機會能顯露出她深藏的悲憫吧？

她是荒天之玥，如水般的月華神光。

如果沒有帝琰，她應該就會一直如她的劍一般，清澈而…無情。

推衍天罰模型的九年間，荒玥彷彿回到了她誕生之初的那段歲月，尚未同帝琰相遇的歲月。

久遠到她幾乎都要忘記了，忘記自己曾經那樣的冷眼旁觀著萬事萬物。

不同於帝天之眾的火，荒天之眾就是水，可成涓涓細流、亦可成滔滔大川，可柔軟的隨萬物流動，亦可堅硬固執的滴水穿石。

但無論如何，荒天的本質都是冰冷的，純淨且清明，故而她總是能那般冷靜，故而她能創清心劍訣，能使那樣凌厲的劍招。

是的，她過往的劍，雖留有無窮生機，卻也從不曾減過半分凌厲。

如若從她的眼裡去看這世間，其實一切都是平等的，一切都是透明的，一切都…平淡如水，所以沒有什麼值得愛憎的，也沒有任何偏頗，所以她才有著純善，所以她才能公平的審判。

荒玥的心中有整個天下，卻也未曾真正心懷過天下，因為那都只是鏡花水月的一種反射，真正掛念天下、真正熱愛世間萬物的…是帝琰。

荒玥的心裡，其實只有帝琰，唯有帝琰。

她總是那樣注視著帝琰，然後就能看見帝琰的眼中有她，還有著倒映的渾天之界。

帝琰的眼中有著全世界。

因此荒玥的眼中也有了全世界。

荒玥的道，原本就是無情的悲憫之道；帝琰的道，才是充滿了熱情的拳頭之道。

荒玥是天道的無情面，帝琰是天道的有情面。

故而他們一個象徵了公允無私的天罰，一個象徵了愛之深責之切的輪迴。

一個只是審判然後落下應有的懲處與無情的冰冷殺伐，一個卻是憤怒後施予暴虐嚴酷的屠戮與鎮壓，最終又會慈悲的徹底終結那些厄難。

已經很難說清楚這兩人到底是如何相互影響。

但他們都毫無疑問是彼此始終愛憐著渾天之界、始終不曾離開的理由。

荒玥熱切回應帝琰的吻，也緊緊與他相擁，然後感受著自己因為專注於建構天罰規則而冰涼冷硬的心，又逐漸熱了起來，荒玥很滿意，也很開心，所以她專注的深情凝望起帝琰，咯咯笑著，『琰哥哥真好看！』

像這樣一直在帝琰的懷中，一直看著帝琰，就能一直感覺到世間的溫暖，真好！

荒玥整個人攀到帝琰的身上，雙手環繞著他的脖子，語氣很是疲倦地在他耳邊輕聲呢喃，『琰哥哥…抱緊我…永遠都不要放開……』說完之後就靠著帝琰入睡了。

帝琰啼笑皆非，『玥…妳這是…撩完就自顧自休息了啊？…太不負責了吧……』

雖是這樣有些嫌棄著，但帝琰小心的擁緊了荒玥，輕聲說道，『安心睡吧…我在呢…一直都在…』

等荒玥在帝琰懷裡神清氣爽的醒來，約莫是兩天過後了。

帝琰三兩下就將至高天掃蕩的情況更新給荒玥知道，然後也談起荒谷同荊木一起規劃的傳承書閣建造計畫。

『此法甚妙！』荒玥覺得很開心，綻放了一個燦亮明媚的笑容，『嘻嘻，琰哥哥真好！你都先幫我想好了！我很歡喜！』

『千百萬年來也不過就一個羲風能留下那樣不滅的法，能建立出一個那樣一心只為劍道而大公無私的劍山，所以要指望人族自己學會將知識分享出來，實在太難了，果真還不如我們自己動手。』

『…說到這個，那群沉默者，還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決定沉默到底了嗎？還給世間一個真相，就真的這麼難？承認自己犯下的錯，難道就做不到嗎？』荒玥的聲音中有著失望。

『玥兒…已經寬限他們這麼長的時間，既然死都不想認錯，就讓他們如願去死吧…』帝琰如此說道。

荒玥頷首，『好，斷絕傳承之罪，姑息默許之罪，都一起清算吧。』

『不過在那之前，先補天吧…等小書僮做好記錄，就把部眾們還有荊木都叫來，讓他們一起到天之上見證，對他們後面的至尊路應該有幫助的，你看可好？』

帝琰笑了笑，『嗯，我想的同玥兒一般，也有意讓他們一起見證，對他們後續領悟天道是有幫助的。』

三個月後，眾人齊聚於天之上。

『哇…那…那就是尊上的封印嗎？…』帝焰有些目瞪口呆，那神情跟她英氣的臉龐實在很不搭。

『嗯嗯，應該是。』很少開口的帝晦輕聲說，他是個有點陰沉的柔美男子。

『哇…………完全…看不見外面了…』帝幽秀氣的臉上寫滿震撼。

『不愧是尊上，阻隔的真徹底……』荒燭敬佩地說著，雖然感覺得到他想壓低聲音，但他嗓門…實在是天生有點大…

『真好奇從外面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一道微弱的清亮聲音低喃，帝影總算從陰影裡出來了。

『外面？外面有什麼？』有一道充滿好奇的聲音發出了疑問。

窸窸窣窣的討論聲突然全部都靜止，十八雙眼睛齊刷刷望向那仙風道骨的小老頭。

『呃………………』荊木有點手足無措。

『…該不會是……第一次上來？』荒谷銀鈴般的聲音輕輕響起。

荊木點了點頭。

『哇！第一次嗎？』荒雨用軟糯的聲音驚呼著。

『所以荊木老大你從來沒看過天之外啊？』頂著一頭金發的荒鵬也驚呼。

瞬間有十幾道驚訝的聲音此起彼落。

然後一聲低沉醇厚的輕啐響起，現場又瞬間全部安靜，落針可聞。

但緊接著一道悅耳清脆的聲音輕笑起來，『嘻嘻，琰哥哥別氣惱嘛，我第一次見到不也驚訝的很？』

『嘖，以前怎麼沒發現他們齊聚一堂的時候，簡直像是同台唱著好多齣戲……』帝琰有些嫌棄。

荒玥笑著說，『哈哈哈，那樣不好嗎？挺熱鬧不是？』

帝琰一臉無奈，『是很熱鬧，但也太鬧了，鬧得我頭疼……』

『哪裡疼了、哪裡疼了？我給你按按。』荒玥露出有些促狹的笑，一雙柔荑果真往帝琰的腦門招呼了過去。

於是經過這麼一折騰，原本安靜下來的現場又開始窸窸窣窣嘈雜起來。

有些人很認真的在同荊木說明天之上的外面到底是什麼。

有些人很認真的探討起帝君那層封印的威力以及組成。

有些人很認真的研究起天之上似乎能感受到更清晰的天道法則。

有些人很認真的…偷瞄起荒玥與帝琰的互動，然後小聲交談不知道在討論著什麼。

『嘖，帝貞、荒葉、荒雨你們三個是覺得本尊聽不見了嗎？』帝琰幽幽說著，眼神淡淡掃視了議論著他與荒玥的那三人。

三人被抓個正著，馬上做出閉嘴噤聲的手勢，又默默往後退了幾步。

帝琰覺得一陣心累，懶得再理會他們，只是說了句，『嘖，你們神君要補天了，都各自注意著點。』

荒玥離開帝琰懷中，向上空飄去，從她身上逐漸散發出大道威壓，那是她的至尊之道，是她所衍化出之完整世界的大道法則。

荒玥要以她的法則去修補渾天之界天道殘缺的部分。

當荒玥靠近了天之上的界域，天地似乎與她起了共鳴，輕微的嗡嗡作響，隨後只見天邊展開了一片金色天幕，那天幕之上有著一塊塊如破洞般的缺損，而荒玥的周身也閃耀起金色光華。

荒玥開始以金芒為織，縫補著天幕的破損。

帝琰輕聲解釋道，『如今神君喚出的這片天幕，就是渾天之界所有道則的具現化，神君身邊的金芒則是秩序神光，她在她的世界中還原渾天道則後化成秩序神光，再以此為織線去修補缺損處。』

『你們未來衍化完自己的世界，也同樣要以秩序神光織就天道法則，而此刻，這裡可以最直接感應渾天的所有法則、以及領悟秩序神光，爾等把握機會靜心感悟吧。』

八天後，金色天幕上的缺損也已經差不多都被荒玥一個一個填補修復，然後她停了下來，仔細端詳著整個天幕的結構，她在尋找最適合崁入天罰系統的位置。

片刻後，荒玥抬起右手，掌心上出現一顆金色小球，只見那小球慢慢展開，逐漸形成一個扁平的片狀光芒，熾白、紅色、紫色交錯的光點也漸漸隱沒不見。

於是荒玥開始將這一片鑄就天罰規則的秩序神光縫進金色光幕之中，完成之後，那光幕還自行扯動了幾下，將這片額外添加的規則更好的融入了原本的道則之內。

荒玥很是滿意的露出一抹微笑，又將剩下的少數幾個缺損彌補起來。

九，是這渾天之界裡妙不可言的緣法。

從開始補天到全部完成，恰好過去整整九日，最後當那片金色光幕隱沒於天之上的界域之後，整個渾天之界都開始隱隱震動。

凡界之中，所有人都感受到微微的心悸，不明所以的忍不住抬首望了望天。

仙界之中，所有人都聽見天邊傳來嗡鳴，然後不約而同感覺到一種莫名的心慌。

至高天的感受最深刻，諸聖清晰感覺到高天之上轟然雷動，眾人都是一陣心顫，像是有什麼大道約束直接落在了身上。

唯一相同的是，一至九重天的天空似乎都明亮起來，像是吹散了壟罩許久的陰霾，像是撥開了遮蔽已久的烏雲，瞬間得見真正的光明。

天道…重新補全了！

大道法則自此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