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藝卿｜鹹水雞的滋味 - 比自由的味道還珍貴/04

前陣子Toyz入獄，出獄後在直播上開箱了他的監獄之旅；本來就很喜歡看Netflix的一檔開箱全球監獄的節目，自然就開始對台灣的監獄非常好奇，然後就被Youtube推薦了這部影片-鹹水雞的滋味。

老實說，沒想到這部短片實在驚艷到我，完全值得為它大書特書一番，以下是我的評價+超譯：

一般來說，這種警示劇通常帶有極強的目的性（勸人向善、別幹壞事、天網恢恢啥的）高度業配政治正確的情況下，演技和場景通常慘不忍睹，還會刻意洗白一一些坊間傳說(伙食爛、環境爛)，得拍得很有人性以免被告。尤其當看到片頭一開始就是個巨大俗氣的矯正署LOGO，看了就想轉台。然而耐著性子看下去就會發現這個是大師級的群像表演。

1.看似漫談其實思路清晰：蒼蠅/蝴蝶效應乍看是獄友們的幹話，其實貫穿全場的核心，人生中所有的後果，起頭可能都是些微不足道、不堪追問的那些選擇。

2.受刑人演員的自然演技：據說演員都是受刑人，但是有這種演技表現可不是本色演出一句話這麼簡單而已。有一堆鏡頭對著你，就算是做自己也很難避免那種不自在。整部可以這麼漫談穿插又鋪陳劇情，還要自然的置入重點台詞，我認真想不到這是怎麼辦到的(大概只有昆汀能做到吧)。

3.角色之間的關係：犯人的關係也很多值得推敲品味的地方。持有小電視或刺青範圍可以是判斷出這些犯人的背景和刑期等級。例如阿凱是裡面等級最低的，華岡的嗜好-科學麵則是象徵他對於監獄生活的乏味，茂伯細漢兄是這裡的和事佬，見識和個性都最沉穩老道，也有一定輩份...等等。

4.面會菜：面會菜有個不成文的規矩，帶進來就是大家都可以吃。常常有菜是監獄裡最值得炫耀的事，意味著有人還記得你、在乎你。在音訊全無的監獄裡，感到被世界遺忘是每個受刑人最難越過的坎。阿臨被笑媽寶其實是很值得羨慕的，這些曾經不管是日擲千金，還是凶神惡煞，只有這時候才能體會親情和關係才是這世界上最重要的資產。龍祥的鹹水雞鹹的要死，很可能是媽媽生病/化療後味覺失調的結果。監獄裡的伙食不是吃好的，是吃活下去的；最常被哭夭的點就是不夠鹹、沒有肉。會客菜通常有肉、也幾乎會被搶光，但此時大家都開始擔心自己的腎臟而不願多夾。龍祥自己也知道但不可能承認，即使獄友白目的當他的面互相夾給阿凱倒廚餘。阿凱在這裡違反常識的狂吃，我個人認為這是象徵著一種還尚未被世界污染的純粹，大家都覺得太鹹，只有他回了乍看文不對題的一句：阿母的菜最好吃，似乎只有他吃得出媽媽的味道，而這也回應他的身分-幾乎沒有刺青、應該是幫派裡資歷最淺、也即將假釋的肖連郎。而龍祥死也不願意喝水、不願意用甜食蓋掉一嘴的死鹹，則是因為他知道這很可能這是最後一次嘗到媽媽的味道了。

5.驚人的細節：裡面有超級多令人驚嘆的細節，誇張的不得了的那種。例如阿凱原本想安慰龍祥，手伸出去了又收起來(想安慰大哥，但臨時想到身分不對等)。華岡錢都去買科學麵沒出來一起買衛生紙很明顯是自私，這種事很容易被公幹，畢竟監獄裏啥都要用買的，一直用別人的相當北爛。但這次居然被老大佛系護航，他自己也嚇一跳。此外華岡要去拿藥的時候還特別跟小賊說鋪借踩一下。別小看這細節，監獄牢房幾米大，最常打起來的原因之一就是亂踩別人的床造成的衝突。 這些細節或許都不是左右影片走向的存在，但也正是這部劇如此真實的原因。小小的演技和動作都能不斷的塑造打磨出角色的個性和特質，讓觀眾能看清楚這個小空間下迷你社會的組成和運作。

6.結尾收的極好：把煙吐近水桶應該是避免煙飄出的辦法，監獄舍房內理論上是不能抽菸的。此時在水上的煙霧瀰漫的場景極好的對應著龍祥的兒時隨父跑船的記憶。 龍祥感嘆霧是這麼的大，但母親總會等著他們。自己在霧中，也永遠知道阿母在等自己回家吃飯。在迷茫的大霧沒有方向，但只要有人愛著自己等著自己，就永遠不會迷失。而龍祥自己卻迷失了，如今已經沒有人會等他回家，身在囹圄，心卻沒有了歸宿。全世界最悲哀的安穩就是在監牢，不會餓死，但卻永遠與世界和愛人分離。 道德，法律，對於這些被社會遺棄的人來說或許都可以不屑一顧，但親情與愛情，可能是僅有的、也是唯一還在意他們的存在。兄弟會離你遠去、財富也慢慢消耗殆盡、自由被剝奪等，這些都可以忍耐；但不再有人愛你，等著你，這是多大的悲劇啊！曾經視人命如草芥，視金錢為神明，為這這些不顧一切的衝刺甚至犯下滔天罪惡，但卻讓真正在乎自己的人操心得病，甚至等著自己到只能獨自離世...。

不曉得龍祥最後是否有想起在他生命中掀起風暴的那隻蝴蝶，在這麼大的年紀才學會後悔，已遠遠來不及了。 願世間的所有做了錯事而身在囹圄的人能早日回頭，願大家永遠珍惜自由和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