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16|閱讀時間 ‧ 約 12 分鐘

靈異療心者第十六章不願長大的小女孩（下）

接著第三個遊樂項目被開啟。

雲端上幽浮般的六顆圓型球體綻放出七彩光芒，以順時針的方式自轉著。那七彩光芒吸引著眾人的注意。

瞬間，一顆顆球體就突然落下，觸碰地面後隨即彈回雲端，像顆巨大的彈力球。

一群人仰頭驚嘆：『這自由落體？』

『也太高了吧？』

『這麼高？』金錢傻眼。

『瘋了吧？！』衛菁忍不住脫口而出。

『從這麼高掉下來，人還能活嗎？』寶寶傻楞楞地問白夜。

『應該～吧！』白夜臉頰微微抽慉。

一行人坐上電梯，花了十來分鐘才到雲端，從雲上往下看，底下的遊樂設施像個黑點點那般的小，寶寶的腿都快軟了。

自由落體是一顆顆透明的大泡泡，如纜車一般大小，六台排列成一串，光看就讓人腳底發麻。

『這個我不敢玩。』娜鎂的臉像苦瓜全皺成一團。

『我也是，能不能今天就到這裡，算了吧！？』金錢附和說。

『我們今天不玩，娜鎂你以後敢自己來玩嗎？』白夜問。

娜鎂哭喪著臉沈默不語：應該就不會再來玩了吧？

『娜鎂，我們陪你一起，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一起玩。如果你不願意，那我們也可以不玩回家。』寶寶握著娜鎂的手溫柔的說。

娜鎂很沉默地不說話。

『你是不敢玩，還是不想玩？』白夜問。

『有差別嗎？』衛菁問。

『有啊，如果是不敢，那是怕什麼？總要知道那個害怕是什麼。如果是不想玩，那是什麼原因不想玩？我覺得這兩個不一樣。』白夜說。

『我害怕。』娜鎂小聲地說。

『怕什麼呢？』白夜問。

『我怕高。』

『還有呢？』

『這樣不夠嗎？』娜鎂困惑。

『高為什麼會讓你害怕？』

『因為掉下去可能會死掉。』

『所以你是怕會死掉？』

『也不是，我知道在這裡不會死掉。可是我還是害怕。』

『有沒有可能就是單純怕高？』衛菁插話。

『娜鎂，有沒有可能你的害怕是一種習慣性的害怕？』白夜問。『莫名的，對於陌生的事物都慣性感到害怕。』

『啊，我沒有想過。』娜鎂從苦惱變得困惑。

『所以，你是不是應該給自己一個機會，去經驗看看，情況是不是像你想的那樣恐怖？』白夜問。

『嗯，我覺得有道理耶。生命就是一連串的探險，如果不試著冒個險，我們就只能一直停滯不前。娜鎂，你要不要試試，我陪你一起。』寶寶用力地抓緊娜鎂的手鼓勵地說。

對著娜鎂，寶寶常常不自覺得演起了媽媽的角色，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是一個讀幼幼班的孩子。

娜鎂沉默地看著腳邊。

在她的身邊有著一個帶著向日葵面具的小女孩怒氣沖沖地扯著她的衣服。

小女孩用著堅定且執拗的眼神表達了：『我不要試。』

耳邊是一個國中年紀的小少女，長髮蓋臉在一旁嗚咽地哭著。

身後還有一個全身紋滿符文的幼兒趴在娜鎂的背上，不斷地尖叫著。

她們強烈地表達了抗議，娜鎂感覺自己所在的位置像是沙坑般不斷地下沉，她與她們，快被恐懼給淹沒了。

『我不想改變。可是我又知道，我不能永遠這樣不變。』娜鎂用著快哭出來的聲音說。『我想改變這樣的自己，可是我害怕。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知道，如果她不試著冒險看看，她以後也不可能自己來這裡玩了。

但是她真的有千萬般的困難，無法跨出那一步。

『那就帶著你的害怕去冒險。』白夜說。『所謂冒險，都是一邊害怕一邊經驗的。』

『對，娜鎂，我們就讓你的怕尖叫出來，』寶寶說。『為什麼做人一定要勇敢呢？我們也可以是個害怕的人，但是害怕不能阻止我們體驗生命！』

娜鎂哭了出來。

那帶著向日葵面具的小女孩在她心裡吶喊著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聽，我什麼都不要。

娜鎂看著這一生與自己如影隨形的自己們，她們分別停在她兩歲、六歲、與十二歲時。

接著，她就不曾長大了。

成長的痛苦，讓她寧願停滯也不願跨越，而此刻，她既想與朋友們一起往前走，又發現自己早已習慣難以改變了。

於是乎，她一如既往地沉默地啜泣著。

寶寶的腦子裡彷彿響起了一陣尖銳的反抗聲，瞬間刺得她腦子發疼，她的腦子裡瞬間閃進好幾個小小孩的影像，只是模糊得很。

『娜鎂，我認識你到現在，從沒聽過你說過一句我不要、我不想、我不願意。你像一個乖巧的小妹妹，很可愛卻又讓我感到很心疼。我們不在意你要不要玩，我們在意的是，你能不能表達你的真實想法。』寶寶柔聲地說著。

娜鎂哭著說：『我不想要改變，我這樣就好了，我難道不能就這樣嗎？』

語畢，場中眾人皆愣住。

『你不需要問我們，你可以自己作主。』白夜說。『你如果想要這樣，你只要做了決定，我們都會尊重。』

娜鎂含著淚的大眼看著白夜，她感覺這樣的白夜很冷漠，她不想要白夜對自己失望，可她也不想自己做決定，只是這話又說不出口，她只能再度沉默。

『這樣吧，我們先玩，讓娜鎂在旁邊看著，』衛菁說。『冒險這種事，不是一蹴可及的，需要一些適應的歷程。』

『對呀，先讓娜鎂看看我們都能活著回來，她才能不被自己的害怕給綁架。』金錢認同。

『那我跟金錢就先示範囉。』衛菁說。

看著白夜等人都點點頭，兩人就跳進雲台上如幽浮的透明大泡泡裡。

這個泡泡直徑有三公尺這麼大，兩個人進入後，就妥妥地被吸入泡泡的中央。

進入這個大泡泡中，就像被凝膠給包覆住般，可以站、可以坐，這個凝膠都能配合著身體姿勢柔和地將其包裹在中央處。仔細一看這個凝膠像是極細的光絲凝聚而成，輕柔又有彈性，細綿地貼合全身肌膚，讓身體與泡泡合為一體。

一進入泡泡中，衛菁被這光滑柔細的觸感給驚住：『哇！』

『衛菁你看，』金錢在泡泡裡打開雙臂向下趴做飛翔式。

衛菁跟著做出超人飛翔式：『啊…。』

接著，兩顆大泡泡就疾速往下墜落。

聽著兩人尖叫的聲音逐漸變小，沒一會兒，聲音又變大，還越來越近。

眾人細看，這兩顆大泡泡竟然從底部彈回來了。

衛菁和金錢從大泡泡裡飛撲出來，漲紅著臉興奮的尖叫著。

『超好玩。』衛菁說。『那個速度快到我的心臟好像還停在半空中，然後我的身體已經掉下去了，等到了地面時，球體的彈力又把我往上彈，回到半空中接回我的心臟，我就回來了。』

白夜聽了後直想摀住衛菁的嘴，深怕她再描述下去，娜鎂就真的不玩了。

『真的，我也是，我覺得我的心肝脾肺腎都脫開我的身體，全身瞬間都麻掉了，我都快尿出來了。』金錢笑得嘴都裂到耳邊去了。

『說話文雅點好不好。』宋無理聽了眉頭都皺了。

『那你別聽。』金錢白眼橫瞪了他一眼。

『搞不好你會覺得那個…體液，也會，尿出來。哈哈哈。』衛菁拿捏不了文雅該怎麼說，說著說著自己都笑噴了。

『我覺得我全身都舒展開了，有一種停不下來的開心耶。』金錢對衛菁說。

『我也是耶，好嗨喔。』衛菁感覺每一次墜落之時，身上一股極度黏稠的能量就被甩開，一股十分清新的能量隨即被灌進來。就像靈體吸到新鮮空氣一般，有種無限舒展開來的輕鬆感！

白夜看看兩人又看看娜鎂，嘆了口氣。

『娜鎂，我也同意寶寶說的，你活得太乖巧了，太憋了。』白夜說。『就這一次，你就大聲叫、大聲哭、大聲地說說你平時沒敢說出口的話。做一回你自己！我們陪你！』

娜鎂深深吸一口氣，緩和停不住的啜泣，但她忍不住地全身顫抖。

她並不想玩這該死的自由落體，但是她不想讓大家失望，也不喜歡這樣畏畏縮縮的自己。

『好。我試試。』娜鎂又吸了一口氣，發著抖小聲地說著。

她聽到耳邊的尖叫聲銳利地刺進胸口，她覺得自己的腳步異常沈重（帶向日葵面具的小女孩死拖著自己的小腿…）。

『那我陪你～一起。』寶寶試著用堅定的眼神看著娜鎂，給她力量，但依舊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那我們一起，每一個人都一起說說，我們的害怕。』白夜對著大家說。

『好呦。』衛菁一副那有什麼問題的模樣跳進大泡泡裡。

金錢跟著。

宋無理優雅地走進大泡泡裡，訝異於這柔滑的質感，一不留神在泡泡裡打滑跌了一跤。

衛菁看著宋無理那滑稽的樣子又是一陣狂笑。

寶寶握著娜鎂的手臂一同走入大泡泡裡。

白夜最後。

『我先來，』衛菁說。『我怕那個不認識的我自己！』

白夜翻了個白眼，這有說等於沒說。

『我怕窮。』金錢大喊。

『我怕丟臉。』宋無理冷靜地說。

『大聲點，沒聽到。』黃金錢衝著他大喊。

宋無理的臉像臭水溝，冷瞪金錢一眼，咬牙切齒地說：『我說，我怕，丟臉。』

『哈哈哈。』衛菁聽到了，覺得這老男人害羞的樣子特別好笑。

『我怕，』寶寶頓了頓，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超快，不知道是因為畏高還是因為面對自己的害怕。『我怕，大家不喜歡我。』

娜鎂聽到寶寶的害怕，轉頭看著她，露出體貼的微笑：『我最喜歡你了。』

『哈哈，我也是。』寶寶害羞。『換你了。』

『我怕，我害怕，』娜鎂說著就開始想哭。『我害怕這個世界，我害怕所有的未知，我害怕改變。』

說著說著，娜鎂開始狂哭起來，她從不曾把心中的恐懼述諸於口，當親耳聽到自己的恐懼時，她為自己感到悲哀著。

從她還是小女孩起，父母的缺席讓她知道，這世上沒有人可以幫她，做人只能靠自己，可是那獨自面對時的恐懼卻如影隨行，時時壓在她心頭提醒著她：危險，但沒有人可以幫你了！

隨著大泡泡的墜落，娜鎂的的尖叫與哭聲混成一道尖銳的音頻，與其他人的間叫聲此起彼落，場面慘不忍睹。

白夜看著底部，默默地說：『我怕…。』

但白夜的聲音早被大家的尖叫聲給淹沒了。

從一聲尖叫起，娜鎂好像衝破了某種禁忌，她感覺她的內在可以自由發聲了。

大泡泡溫暖的包覆感，輕柔地安撫了她的心，還有那纖纖光絲溫柔地貼覆在肌膚的感覺，她感到安全的感覺，同時也感受到從肺腑裡那股撕裂的痛楚。

背後那幼兒的尖叫聲讓她的心防徹底崩潰，那一年爸媽不斷地爭吵著，那尖銳而頻繁地憤怒嚇到才兩歲多的幼兒，那是她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恐怖。才兩歲的自己，默默地為自己編寫一張保護符文網，刻寫在身上，要自己時時警惕，莫要鬆懈。

此刻失去重力的自己，像是失去對生命的掌控力，讓她衝破那張苻文網不顧一切地哭喊著。

『我好怕。』、『我怕一個人。』、『我怕沒有人來救我。』、『我怕你們遺棄我。』

娜鎂這一生最恐懼的，是發現自己真的被遺棄了。

那個始終帶著向日葵面具的小女孩默默地把面具挪到頭頂，仰著頭握住了青少女的手。

娜鎂看到了她的臉。

那是一張慘白的老臉，像是風乾的橘皮般滿是皺紋，緊抿的雙唇不安的雙眼，和一臉憂愁的神情。

才六歲的自己，還沒長大，就已經老了。

那一年，爸媽生意失敗，爸爸入獄坐牢，她和媽媽一起面對了債主的夜半追債，倉皇離家，輾轉在不同親戚家逃債的日子，那時，她好怕自己是個累贅，好怕下次媽媽半夜離家，會不會把自己就丟下了呢？

於是她緊抓著每一個自己不長大。

看著這樣的自己，讓她哀傷不已，難怪她總是能看到別人的內在小孩，因為她從不曾離開過她們。

此時，背後的幼兒也被娜鎂緊緊地擁在胸前抱著。

她懂了這孩子無言的傷痛！

還不會講話，就遭遇了巨大憤怒與恨意衝擊，身上的苻文既是防衛也是刻痕。

這個大泡泡像是個彈力球，一次次地將娜鎂彈回雲端，然後又墜落。

她從最初的焦慮恐懼感，到後面越來越習慣這樣的失速感。

雖然失去控制力，但是卻體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每一次墜落後安全彈回，都是對恐懼的一次修正---沒什麼好怕的！

失去控制力，也等同放掉了她的防備，她不再需要小心翼翼地看人臉色，無須討好地演出乖巧懂事的樣貌，她可以自由地經驗著自己的開心、緊張、害怕、欣喜等各種情緒，這就是自在感啊！

娜鎂忍不住抱著那個六歲的小老太婆大哭---那個被迫早熟的自己！那個沒有大人呵護，只能自己安頓內在苦難的孩子。

哀悼她失去的童年。

今天，終於能和朋友們，和自己，好好地，大叫大哭地玩一回！

娜鎂既感傷又感動。

大家聽得出來，娜鎂從一開始的哭喊尖叫，到後頭的大叫大笑，她能允許自己去感受、去表達了。

這些哥哥姊姊[江怡臨1] 們露出了「孩子長大了」的微笑。

[江怡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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