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這種年紀,不可能還再想東想西,一定要選一個你覺得值得或是對的事情,做下去。
在馬祖南竿的四維村有間名叫「林義和工坊」的餐館,從村口就能見到裊裊炊煙,走近還能聞到紅糟飄香以及碰杯吆喝的熱鬧聲響。「林義和工坊」老闆黃克文先生,於民國47年出生,現年64歲,是百年前馬祖梟雄林義和的外孫,「一開始取這名想說為了紀念他,能說一點歷史故事,讓人家比較有印象。」林義和,是四維村內很重要的地方人物,馬祖在民國二、三十年代因中日戰爭、國共內戰民不聊生,而海上梟雄林義和靠著作餉及貿易交換,成功在沿海佔有一席之地,並在四維聚落周邊設立兵工廠、造船廠、彈藥庫等,根據地方耆老口述,四維因有林義和大興土木,夜晚燈火通明、攤商雲集,讓此地有「小上海」之稱。
雖然外公有如傳奇人物一般,但黃克文小時候並不知曉這段歷史,在牛角出生,在福澳長大,對於四維曾經的繁華風光,是長大後才慢慢拾起的家族過往。反倒是做婦女會理事長的媽媽,帶給他更多鮮明的印象,「我媽是腦筋動很快的人,她所有生意想法都走在很前面,可是那個年代的生活水準跟不上,所以很常虧錢。」棉被店、冰廠、餐廳、百貨店、冰果店、醬油工廠,黃克文的媽媽都做過,後來黃大哥決定將醬油工廠轉型成醋工廠,「在民國八十年,台灣正流行健康食品,有喝醋保健康這種說法,我們就把醋賣到有機食品店,銷路很不錯。」後來黃大哥到日本參觀製醋機器,卻意外被清酒所吸引,便決定回到四維整修老屋,推廣馬祖傳統的老酒、紅糟,並提供老酒DIY體驗,讓觀光客能從手作中認識島嶼文化。
重返古厝,醞釀在地滋味
過去曾是林義和司令部的的古厝,在歷史洪流中逐漸凋零,傾頹的老屋、快塌的樓板,還有岌岌可危的樑柱,原本黃大哥要申請政府補助修繕,但礙於限制過多,便決定自己花錢,把堪用的牆面留著,剩下的拆掉重做,「整修以後有很多木料,像現在看到的櫃子,都是用舊木頭做的。以前燒灶會有黑煙,感覺這些廢木很髒很破舊,但一刨開那香味比新的更有味道。」然而整修裝潢只是開店第一步,在偏遠的四維村做產品、經營老酒體驗,絕非易事,「那時連桌椅都是和廟裡面借,他們要拜拜時我就把它搬回去,沒用的時候我再把它搬回來。」黃大哥細數屋內親手堆疊的一磚一瓦,來時的艱辛路都釀成刻骨銘心的基石。
隨手一煮,煮出開餐廳的機會
從老酒體驗到知名餐廳,林義和工坊有如此大的轉變是因為「一桌菜」機緣。平時黃大哥就會下廚招待親友,某次交旅局局長打電話拜託黃大哥煮一桌馬祖菜,招待遠道而來的貴賓,沒想到那是台灣帽子大王戴勝通一家,別具特色的傳統菜餚驚艷了想開馬祖旅行團的戴勝通,「老闆,你能不能接我的團?」、「我沒有做餐廳,也不是廚師專業,煮好玩請人家吃還行,如果收了錢搞砸了,到時候人家肯定罵我!」黃大哥顧慮開餐廳會壓縮到做產品的時間,也擔心潦草接單會來不及將服務做到最好,經過三番兩次遊說,戴先生保證會提早三個月預約,並且忙不過來不接單也沒問題,黃大哥才終於答應。
澎拜上桌,口腹外的細緻與用心
隨著私廚開張,迎面而來的是各大旅行社的爭相訂位,林義和工坊的菜色不做外頭常見的紅糟炒飯、老酒麵線、繼光餅、淡菜,以精緻的一品鍋、紅糟松板肉、老酒醉雞等料理成為觀光客、在地人心中的難忘滋味。開餐廳不僅要燒得一手好菜,更要在上桌後、散場間感受客人所給予的的回饋,「有時候導遊會要求我弄一點螺肉和筆架,我可以給一小碗,每個人吃兩顆就好了,但這種東西不會變成菜,只是點綴一下的東西,因為觀光客不會多吃,給一大盤沒有意義。」長期的觀察與經營,黃大哥甚至比導遊更了解透觀光客的喜好,「像魚要弄成一塊一塊,蝦子要先剝殼,只要用手下去弄,客人就會嫌麻煩。」不停嘗試與調整,只為烹煮出讓所有人都滿意的菜單,這是對新鮮食材的尊敬,也是對遠道客人的用心,更是作為廚師的責任與堅持。
高朋滿座,持續飄香的風土記憶
暑期旺季,黃大哥每日凌晨五、六點起床,早晨忙著採買、備料,十二點出午餐,兩三點收拾結束後,接著三點半開始老酒體驗,一小時後準備接待晚上的客人,餓的時候就啃兩口麵包,再繼續忙到半夜,「到這種年紀,不可能還再想東想西,一定要選一個你覺得值得或是對的事情,做下去。」儘管忙到電話接不完,黃大哥也堅決不翻桌,一是擔心影響料理的品質,二是不想給客人時間壓力,「我常常跟旅行社説,我答應你的我一定做到好,如果我做不到,我寧可拒絕你。」今年林義和工坊以「鰛魚蒸肉佐地瓜飯」榮獲第二屆500盤的殊榮,將馬祖在地的家常料理,呈現出美味獨具的惜食之味。馬祖的樸實、大海的餽贈、傳統的陳釀,將塵封的飲食記憶開罈,一道道關於島嶼的風土故事,正等待品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