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宋徽宗實名按讚！《女史箴圖》原來是號稱東晉《全面啟動》的古代美女MV

兩位一千六百年前的美女：一個在描眉，一個在（讓丫鬟）梳頭。這閨房中的日常一幕，收錄在名作《女史箴圖》中。千年後，這幅畫被評為：影響人類的100件藝術品之一。

化個妝就被載入了史冊，想必畫中兩位「古代美妝部落客」（泉下有知的話）也會覺得這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吧？

這卷畫究竟畫了些什麼內容？簡單來說，這是一支「古代MV」。

現在依舊可以清楚地在畫上看見代表宋徽宗「宣和」年號的那個印章。如今《女史箴圖》上已經布滿了各種印章，這些古代印章就相當於古人的「實名按讚」。

然而，《宣和畫譜》成書沒多少年，北宋就完蛋了。「畫聖真跡」也是幾經轉手，最後到了乾隆皇帝的手裡。乾隆爺更是毫不吝嗇地狂按三十七個「讚」，基本上把整卷畫的空白處填滿了。

再後來，這卷畫被劫走，現在收藏於大英博物館。

這卷畫究竟畫了些什麼內容？簡單來說，這是一支「古代MV」。

現代人用影片詮釋歌詞，古代人用繪畫詮釋文字。這卷畫詮釋的是一篇名為《女史箴》的文章。

「箴」，是告誡的意思。《女史箴》就是一篇告誡婦女如何才能德行兼備的文章，說白了就是篇「女德行為規範」。請不要為「女德」二字抓狂……因為接下來還有更讓你抓狂的：《女史箴》所告誡的，是宮廷中的妃子，也就是說你還不配抓狂。

整個作品採用了「圖文搭配」的排列方式：一段文字配一幅畫。

古代知識分子最喜歡引經據典，特別是這類「道德宣傳文章」，上來會先細數一遍歷朝歷代的女德KOL的事蹟，然後話鋒一轉，談談你該如何學習她們……

第一位出場的KOL是楚莊王的妻子樊姬。她為了抗議老公的玩物喪志，連續三年不吃他狩獵的鮮肉。注意，不是不吃肉，只是不吃老公獵來的野味。畢竟王后的健康也不是鬧著玩的。然後講的是齊桓公的老婆衛姬，為了勸老公上進，拒絕聽靡靡之音的故事。

如果你覺得前面兩個女人很「傲嬌」，那接下來這位馮婕妤就要彪悍許多（這也 是原作的開頭）：漢元帝和嬪妃們正在看鬥獸表演，一頭熊突然跑出來；在所有后妃嚇得落荒而逃時，馮婕妤站了出來，一個箭步擋在黑熊與漢元帝中間。

可見，要做古代帝王的妻子還真是不容易。要有不吃鮮肉的決心，還要具備直面野獸的勇氣。看她那無所畏懼的神態，活像個隨時準備英勇就義的死士。繼續往下，這部分像極了現代夫妻鬧彆扭的場景：漢成帝帶老婆班婕妤出去玩， 也不知怎麼了，她就是不肯上轎子。

顧畫聖將那種中年男人的無奈刻畫得入木三分，漢成帝那表情彷彿在對班婕妤說：「我真的不知道那條短信是誰發的！」不過這畢竟不是狗血宮廷倫理劇，劇情也沒那麼「市井」。

班婕妤不上轎，是為了提醒老公要注意自己的行為舉止。她說：「自古以來，出行有妃子伴遊的大王就那麼幾個──夏桀、商紂、周幽王……個個都是亡國的昏君，你不會也想像他們那樣吧？」

請注意漢成帝旁邊那位的表情，真想知道她此刻的心情。

接下來，就要進入整卷畫的重頭戲了：兩位梳妝打扮的名媛。

兩位正在化妝的「姐姐」那優雅、靜謐的神態，讓人立刻感受到：對於化妝這件事，她們是認真的──也就是文中的「人咸知修其容」（人人都知道要打扮自己）。然而，整句話的核心思想「修飾內在」那部分去哪兒了？ 如果說前一幅「彎弓射大山」是斷章取義，那這幅畫簡直就是在和文章內容公然唱反調。難道，是顧畫聖的閱讀理解能力出了問題？

其實這幅畫並不只是我們看到的那麼簡單。一件偉大的藝術品，通常會藏著一些肉眼看不見的東西，這種東西就叫作內涵。內涵恰恰是中國古代繪畫最迷人的地方，但又不是誰都能感受到的。它有一定的門檻：感受它不光要具備一定的文化涵養，還得熟悉當時的社會風氣。可以說，內涵是屬於古代文人的「小祕密」。

不過，好在每件藝術作品都會給我們留那麼幾個「突破口」用來「穿越時空」。 而這幅畫的突破口是：鏡子。原文從頭到尾都沒有提到過鏡子，兩個主要人物面前卻都有一面，而且還在畫面的中心位置。這顯然不符合顧畫聖「挑幾個字來畫」的創作思路，因此在畫中就顯得比較突兀。

如果瞭解當時的文化，就會發現：在古代知識分子的眼裡，鏡子從來都不只是鏡子。在中國傳統文化中，無論是詩歌還是繪畫，只要出現鏡子，向來都象徵著某些東西──在（顧愷之所在的）魏晉時期，鏡子象徵著：女性的私密空間。

這就好像在一首流行歌曲裡聽到「口紅」、「高跟鞋」、「黑色絲襪」之類的歌詞。這些物件本身沒什麼，但放在一起就會讓人聯想到一個美麗的女人。而鏡子就是當時的黑絲襪、高跟鞋，提到就能讓直男流口水。只因它是（男人的想像中）女子閨房的核心物件──無論什麼時代，女孩子的閨房永遠都是男人幻想的源泉。

但這依舊沒有回答前面「公然唱反調」的問題，甚至好像越描越黑了。女德文章的配圖卻畫著讓人害臊的鏡子，這樣合適嗎？

接下來還有更勁爆的畫面。這是一段「床戲」。先別看原文，這幅畫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麼？換個問法：你覺得他倆在幹嘛？究竟是上床還是下床？

注意男人的鞋子：一隻脫了，一隻趿拉著。女子胳膊搭在床架上，顯得很隨意。現在再來看看原文：出其言善，千里應之，苟違斯義，同衾以疑。

大意是：如果一個人說話充滿善意，在千里之外也能找到知己；但如果講話很惡毒，即使睡在同一張床上也會被嫌棄。也就是說，畫中的女子大概說了「苛扣零用錢」之類狠毒的話，男人一氣之下穿鞋準備離開。

再接下來是一組看似和睦的全家福：無矜爾榮，天道惡盈。無恃爾貴，隆隆者墜。鑒於《小星》，戒彼攸遂。比心《螽斯》，則繁爾類。

說的是：沒事別瞎嚼舌頭，你今天的富貴全是你夫君給的，來得快，去得會更快。不要因為嫉妒而玩陰謀詭計。如果不讓情人們接近你丈夫，子孫如何興旺？

最後一句話是不是把你嚇到了？不要驚慌，這種小事情，在古代很正常。不過話說回來，那時候對「家和萬事興」的理解和現在完全不是一個境界。女人不光得愛夫君、善待子女、孝敬公婆……還得對老公的情人們也好，甚至還要疼愛老公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否則家族如何興旺？可見當時一切都是以「家族」為第一位的。

下一個場景，畫著一個不知道在想什麼的男人，他正在向身後的美女擺手，彷彿在對她說：「離我遠點。」

原文是說：男人是不會喜歡那些只追求容貌的女人的。以容貌博取男人的歡心，最後的結果往往是隨著容顏衰老而失去恩寵。那要如何永遠被寵呢？請參考前文「化妝的姐姐」那段。

看文章記得要結合上下文。這段文字結合上下文看就是：只是長得好看是沒有用的（但你有種長得難看試試），再好看的女人也有變成黃臉婆的那天，接下來的日子就要拚內涵了。如何表現你有內涵？請參考上一頁的內容──學會接受老公身邊的年輕女人。

突然發覺這篇文章不是在教你如何做女人，而是在教你如何培養渣男。

終於到了對整篇文章的總結了：「謹慎謙虛的品德，是美滿生活的根本所在。以上，是女史官的箴言，請眾嬪妃互相轉告。」這個收尾，有種電影蒙太奇的感覺。原來剛才的一切，都是一位女史官（奮筆疾書的那個）對另兩位嬪妃口述的。

看到這裡才明白，原來畫中人物正在用引經據典的方式來敘述引經據典中的引經據典。呼！這一環套一環的，彷彿一部東晉版的《全面啟動》。（班婕妤跟漢成帝講了一個「夏商周末主」的故事，女史官跟嬪妃講了一個班婕妤的故事，我跟你講了一個女史官講故事的故事。）

（本文摘錄自原點出版，顧爺 《不懂中國畫，只怪你太年輕：用迷因打敗老掉牙，去故宮不再腦袋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