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4/14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天雨雖寬,不潤無根之草。那雪呢?(1)

與清心的邂逅,是在又一個無所事事的深夜。
當時的我剛剛進入這個遊戲,許多玩法都還不太明白,光是以前從未接觸過的輕功就令我手忙腳亂,從天而降摔死了無數次。在我又一次摔死在地上,等著原地療傷的時候,一條密聊發了過來:
"新手嗎?"
我抱持著抓到救命稻草的心情,連忙回覆道:
"對,剛玩沒多久,還沒找到師父,你能教教我嗎?"
對方很快就潑了我一盆冷水:
"我很兇,沒什麼耐心,你不怕的話我可以收你當徒弟,但別讓我教太多次,我很忙。"
有意思,這不是對我的挑釁嗎?居然敢懷疑我的智商?
"我學很快的,學會了以後可以自立自強,肯定不花你太多時間。"
幾秒後,一條收徒請求發了過來。
如今回首,若當初沒有按下接受,興許就不會有這段傷心往事,沒有求而不得的戀情,沒有那些相互之間的勾心鬥角,沒有師徒傷感的徹夜長談,也沒有那些令我不捨的歡樂時光。
情不知所起,總是不知何時便握在手心;卻一往而深,緊握著雙手始終不願放下。
雖然清心說他沒耐心,但對我的指導卻十分仔細。雖然相去不知多遠,兩人只憑一根細細的網線連著,我卻能感受到他言語間的溫度。當他教導我調整設定到各種基礎的時候,我彷彿看見他對照著自己的畫面,生怕錯了一點點的嚴謹;當他對著木樁示範手法時,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一切都無比的順暢。僅是看著他的角色,我也能感受到他的自信與從容。
最初看著師父一邊跟我講解,還能一邊順暢的動作,我以為這個職業選對了,看上去挺容易,直到我第一次開始打木樁,我就知道我錯得離譜。我的動作彷彿在玩123木頭人,絲毫談不上流暢,甚至老是漏打技能,總是技能還沒打出去就移動打斷了自己的讀條。在我練習了一晚上都不見成效時,其實我很慌張,師父說了他沒什麼耐心,會不會看我這麼笨就把我逐出師門了?
"沒事,繼續,多練練總會好的。"師父在語音的另一頭,用他溫醇的嗓音說。
這是我第一次意識到,師父也許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只是不表現出來而已。
在經歷了一週的木樁特訓後,我總算稍微掌握了職業的手法,這才敢問師父接下來要學什麼。
"你就一直抱著木樁練手法循環?"師父錯愕的問我,我理所當然地說是啊!
"你怎麼這麼可愛?"師父輕輕地笑了一聲,隨後就點了我組隊。
那天,師父找了三個朋友,帶著我把那時的日常副本都打過一輪,每一隻boss都細心地講解,每一個要注意的地方都提醒我。區區五個副本,14隻boss,我們打了整整三個小時才結束。其實說來慚愧,那天我就是不停地重傷,不停地道歉,輸出打不出來,機制也做不好,就是個純混裝備的老闆。然而一向要強的我,卻一直很開心,哪怕被師父念了還是很開心。
"你師父很厲害!"這句話我從無數人的口中聽過,但始終不知道師父跟那些裝備最好的人比起來,究竟厲害到什麼程度,直到一次的幫會團出發,才讓我有了深刻的瞭解。那時我只是新手,每天跟師父打打日常混點裝備,幫會自然也是師父在哪我就去哪。師父是個PVE副本黨,但卻待在一個PVP打架幫會裡,我自然是很好奇,可惜實在沒敢問。那天,一向只打架的幫主號召大家一起去打個副本冒險,25人的團隊裡有20個只會打架,連王叫啥名字都不知道,這樣自然是沒法打的,於是幫主只好哭天喊地的求幾個會打副本的人帶大家去玩。
"徒弟,你想去玩玩看嗎?"我們師徒的語音頻道中,突然傳來這麼一句話。
"有點想,不過我沒打過,幫主他們好像也不熟,這樣會不會打不過呀?"
"沒事,走吧,我們上去。"說完,師父就把我拉到幫會的語音大廳。
"我這卡兩個,我徒弟只會D,我隨意,缺什麼補什麼,沒人帶的話我來吧。"
我們剛到語音大廳時大家還吵吵鬧鬧的,師父說話也不是特別大聲,但聽完後所有人都沉默了幾秒,接著是一連串的歡呼。
"好欸!男神要重出江湖了嗎?""終於又等到我們大佬出來帶團了!""這團穩了穩了,有大佬在萬事不愁!""男神別只帶本呀!要不先唱兩首?"
直到這時我才明白,我似乎拜進了一個,頂尖玩家的門下?
"唱歌可以,我們目標兩小時打完,早10分鐘就唱一首,早半小時多唱一首。"師父說話還是一樣,輕輕柔柔的,但每當他開口,其他人總會自覺的安靜下來聽。
那天的我,第一次這麼認真的對待遊戲,師父所說的每一個機制,每一個應對的方法,我都用記事本記下來,打王的時候也特別專注。師父帶團的時候還是很溫柔,從來不會指責別人什麼,只會在有人犯錯的時候,提醒大家下次該怎麼做比較好,但我還是更喜歡師父教我的時候。是因為師父帶團時多了一絲嚴謹和穩重?還是師父教我的時候,他的溫柔就只有我獨自佔有?我分不清。恰如那天那麼認真,是因為覺得不能給師父丟臉?還是因為想聽師父唱歌?我依然分不清。
那次副本的最後,雖然大家都很努力了,但還是超過了預期的兩小時,師父也沒多說什麼,拍賣完王的掉落,大家就準備分錢散會了。
"雖然超過了一點時間,但大家都很努力了,小雪也打得很好,那就還是唱一首吧。"師父說完,頻道立刻傳來一陣歡呼,而後又馬上安靜下來,準備聽師父唱歌。
你在南方的艷陽裡,大雪紛飛。我在北方的寒夜裡,四季如春。
我自認不算是個容易詞窮的人,但師父的歌聲是一種難以形容的感覺。他平時說話的聲音很有磁性,給人一種沉穩而溫柔的感覺。但當他唱歌時,不知是不是歌曲的緣故,給人一種飽經世事的滄桑感,偏偏又不像菸酒嗓那般沙啞,彷彿像是一個人在你耳邊,輕輕的傾訴著什麼。
那是我第一次聽師父唱歌,南山南。也是我第一次有種想法:我跟我師父的距離,是不是就像歌詞所說一般遙遠?
後來的日子裡,多是毫無波瀾的日常。那次開團之後,開幫會團的重任彷彿就落在了師父頭上,師父也不推辭,只是偶爾我現實比較忙,師父就會跟大家說這週休團。大概,師父是為了我開的團吧?想到這裡,我心裡有些意味不明的開心。其實若是時光倒流,我一定加倍珍惜這段日子,人總是如此,平凡時想要轟轟烈烈,失去時才明白,庸庸碌碌已是難得。
知道師姐這個人,是在一個平平無奇的夜晚。那天我和師父掛在語音,各自作著各自的事情。隨著有人進入頻道的提示音響起,入耳的是一個低沉的男聲。
"你重新開始帶團了?"來人沒有喊誰的名字,但我們都清楚是在和師父說話。
"幫會團,順便帶帶徒弟而已。"師父漫不經心的回答。
"他是阿冰,你喊他冰哥也行。這是我徒弟,小雪。"
"冰哥你好。"我順著師父的話,向對方打了個招呼。
"小七呢?"冰哥沒有回我,只是繼續問我師父。
"大概,不會回來了吧。"我師父語氣很平靜,卻能聽出他的落寞。
"你們怎麼就鬧到這地步了呢?"
"我聽說你又開始帶團,還以為是小七回來了。"
"情緣了那麼久,說斷就斷了,你都不覺得可惜嗎?"
那天冰哥說了很多,我就在一旁默默地聽著,師父不怎麼開口,一直都是冰哥不停說著他們從前的故事,從他們的相識到相知.從他們的長相廝守到相忘江湖。
"我還記得當初你剛收小七的時候,他簡直是個傻子,生活不能自理那種。"
"那時你把他放進自己團裡頭,一天到晚替他被罰薪,我都替你心疼那些錢。"
"後來你們情緣,我們都覺得總算成了,剛炸煙花的時候還有好幾個團裡的妹子跑來問我,問他們的男神是不是真有情緣了。"
"後來他們大概也死心了,看你們一個帶團一個當會計拍裝備,雖然常常互相打打嘴砲,但誰不被你們閃瞎了狗眼?"
"結果你們倒好,說死情緣就死情緣,固定團也是說解散就解散,後來鬧得那麼大,你們兩當事人啥也不說,到底都發生了啥啊?"
師父只是輕輕一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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