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滴滴,沙沙沙沙,雨從珠成了絲,眼前的景象被濛濛細雨遮蓋,似是蓋上了新娘的頭紗,眨眼卻又發狂,向我襲來。我撐着傘向着那條大斜路前進,我翻上一個短坡,再下一條長坡,轉個彎就是學校了,濕潤的空氣令鼻腔變得黏膜,呼嘯的強風與滂沱的大雨將街道變成了一條大瀑布。
我在屋邨長大,有一條路我從小走到大,叫大西街,這條路不長亦不短,從大西邨和大南邨延伸到下邨,只是翻過一座小山丘。第一次我走過這條路時,路旁的樹非常高大,似父親壯而可靠;樹冠上的花朵是白色而半透明,很純潔漂亮,似母親美而優雅。風光明媚,鳥語花香,父母親牽住我的雙手,步伐輕快,石路雖凹凸不平卻絲毫不影響我們的腳步。
第二次走過,我穿得筆直整齊,路邊的樹不再巨大,反倒看起來有些嬌小柔弱,樹枝不似以往茂密,那些樹是不是被換掉了?怎麼牠的花變了?不再是潔白且半透明的奇特花朵,而是大顆大顆的艷紅花朵,比起從前純潔的花朵,如今的花朵顯得妖媚。身邊不再是父母親陪伴,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書包,坑坑窪窪的石路現在走起來不知為何有些難行,鞋子與石子之間的摩擦聲更使人煩躁。
第三次走過,身邊多了一班人,我們傻笑着,從學校生活聊到個人喜好,或許真的不是一類人就不入一道門吧,我們的喜好興趣都非常相似,說話亦很投契。這次我們一眾人走在石路上,沒有太多的雜聲或是踏到石子的噪音,每一步都是歡快無阻。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之後的每一日我都在這條路來來回回,仍然是不變的人,不變的路,不變的配方,雖然在這條路上每一次的心情都截然不同,但我依然很喜歡走這條路。那些樹原來叫做木棉樹,開花時艷麗嬌美,結果時則純潔無瑕,漫天飛「雪」的大西街極為美麗,木棉鋪在石路上,似是棉被,又似地毯。
再走一次,是一個人,心情彷彿是穿了一個洞的氣球,空氣慢慢地漏出,逐漸癱軟無力。這一次我沒有背着巨型的書包,而是一個簿簿的帆布袋,裏面是一條寫滿了祝福與回憶的七彩校裙。整條路都靜了下來,所有景都慢了下來,走着走着,眼眶有些濕漉漉,淚水劃過臉龐滴到地上,其後就是一顆接着一顆的偌大淚珠,我停了下來,不斷用手袖擦去眼淚,衣袖已經濕透,但我的淚沒有停,這條路好似感受到我的傷感,晚風吹起,陣陣棉花雨落下。
事隔多年,重走一次大坑西街,身邊的景象比以前更快,卻又更美,車輪呼嘯而過,我則撐着拐杖悠悠地爬上這條山坡。此次,身邊沒有父母親,沒有朋友,但慢下來我才真正了解到它的美,隨風搖擺的樹枝,地上滾動的石子,還有那飄散在空中的木棉,原來這才是大西街最完整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