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大駭,鬆開了手。
我揉了揉被他按的發痛的肩膀,心平氣和道:「周岐言,我們本不是一路人的。你不會時時刻刻站在我這邊,你是丞相,要爲天下百姓,要爲朝廷穩定着想,你不可能一直站在我這邊。我都理解你,但是……我不想接受。」
「你有你的理由,我也有我的。就這樣吧,周岐言。我謝謝你。」
謝謝你爲我做的事,謝謝你愛我。
可是到此爲止了。
13
拿了和離書,我帶着周岐言給我留下的一筆錢離開了京城。
我在妹妹的墳前爲她添了一炷香,告訴她我要去很遠的地方一趟,我想去邊疆,再看一看爹爹的墳冢。
一路註定是山高水長。
等我去了,再看一看哪裏山清水秀,再定居下來。
我喜歡桃花,希望以後的院子裏還能種下大片大片的桃花。
我還喜歡描丹青,還喜歡聽琴。
未來,我也還是要做這些。
當然,如果那個人還活着,等見了爹爹,我可以去找他。
也許他會爲我描畫,爲我撫琴。
而我大概,也會爲他舞劍。
周岐言都沒有見過我舞劍的樣子。
我隨着人羣出了城。
天很藍,比我在京城的每一天都要藍。
我策馬奔出了城,在城道上留下一道道馬蹄痕。
遠遠地,我看見長亭中立着一人,他的上衣下襬在風中被吹得獵獵作響。
他見我來了,手裏拿着長鞭走向亭外的馬,微笑着問向已經停下的我:「要同行嗎?」
我也笑了,點了點頭。
城外的道路上,我們一同疾馳而去。
--------------------------------END----------------------
番外凌深行
人可以爲了活着做些什麼?
跟乞丐搶垃圾,在小攤上搶包子,無一例外都被打了半死。
最後一次讓我真的覺得快死時,是在京城的湖邊。
寒冬臘日,我凍得瑟瑟發抖,身上的傷身處的血似乎都要被寒風凍住。
一駕馬車在我身旁停下,我聽見一個清脆的女聲道:「他還活着嗎?把他帶上來吧。」
是唐將軍的嫡長女,唐元梨。
聽她說,她看見我被好幾個人打,血跡一路拖了老長,實在令人觸目心驚,便救下了我。
那時的我懵懵懂懂地覺着,冬天好像也沒那麼冷。
傷養好以後,我跪在她家門前,求進唐家做她的家僕。
一面報救命之恩,一面能時時刻刻都看見她。
沒想到她卻生了氣,讓我立刻走,走遠些。是了,我只是一個卑微下賤的孤兒,唐家大小姐願意救我是她心腸好,我怎麼能綁架她。
我對着唐府的大門重重磕了三個響頭,準備離去。她在這時出門叫住我,丟給我一袋銅錢道:「往北走,到承獨山腳下去。記着,財不外露。」
我懵懵懂懂的,接了錢,又深深爲她磕了三個響頭。
我會報答她的。
承獨山腳下有一道觀,道長專收留無家可歸的孤兒,所以唐元梨讓我來這裏。
道長慈愛,不僅讓我們溫飽,還讓我們讀書習武。三年過去,我已成爲同齡人中的佼佼者。道長在一個深夜找到我,悄悄送我去了南方。
不錯,道觀的確收留孤兒,但同時也在我們當中尋找可爲他們江湖組織堪用的人。念着唐元梨,我終日上進,才被他們看中。
組織專攻情報,我在這裏受訓十年,終於得了主上的認可,潛入京城的花樓做眼線。
第一次回到京城,她已嫁給周相做夫人了。
造化弄人。
可通過幾次見面,我發覺她比起對婚姻的重視,似乎更在乎胞妹遇害的真相。
我想幫她。不,我一定要幫她。
藉着接了任務的藉口,我把這些年自己攢的金銀作爲酬謝分給組織的其他成員,共同調查。他們只負責給我情報,由我一點點抽絲剝繭、化零爲整。
她要我氣周岐言,我照做;她讓我查小王爺,我照做。只是幕後黑手到底是誰,我並不知曉,但皇帝和小王爺兩者均有嫌疑。好在他們有共同之處,先把消息傳給她就是。
反正無論是誰,我總會站在她這一邊。大不了,兩個都是。
那就兩個都死。
周岐言是愛她的。只是周岐言書讀多了,心裏總裝着忠君愛國,總想着要維護朝綱,不可使皇家亂了分寸。
而我不同。唐元梨要做什麼,我都義無反顧。
她是否選擇我都沒關係,我要爲她做這些。
爲報恩,也爲我後知後覺的喜歡。
春獵永遠會在那個地方。提前一個月,我把林子邊緣那條路走了無數遍,尋了好幾個藏身刺殺的好地方,在清場前藏匿好。
若真不幸被抓,我只是孤身一人罷了,不會連累到旁人。
箭上的確被我塗抹了劇毒,但老皇帝畢竟還有身手在,我並未做到一擊斃命。逃竄之時,卻聽見民間流傳,皇帝崩了。
這倒是意外。
或許我們有看不見的盟友吧。
唐元梨會高興的。往後,無論她想與周岐言好好過日子還是其他,都好。
當然……在看見她縱馬朝我奔來時,是最好的。
番外太子
我是東宮的太子,現在的新皇。
從小我從太傅那裏學到的印象最深的兩句話就是明哲保身和何豫於我。
這兩句話一直貫穿我的整個生活。
那日宵禁前,我在坊市給太子妃挑髮簪。遠遠看見唐家二小姐唐如梨上了八王府的馬車,一路駛去。
我那個不爭氣的弟弟最愛尋花問柳,無甚新意。
宮門下鑰前,我趕到母后宮中請安。今日是十五,每逢十五,父皇必定要來母后宮中的,今日卻沒見到:「母后,父皇可是政務繁忙?」
我那前一秒還在笑逐顏開的母后立刻冷下臉來。她嗤笑一聲道:「你那父皇自然有他喜歡的去處。」
我無言。父皇有特殊癖好,時不時喜歡玩弄良家女子。若是按常理,封進宮裏做嬪妃就好,而他卻偏偏不。
東宮離皇宮的偏門很近。我準備回去時,忽然發現宮門上停着八王府的馬車。
是她?
可是,與我何干呢。
唐如梨死後,唐將軍還沒來得及去衙門,就被父皇一道旨意派去了邊疆。
我知曉我那父皇在想什麼,手握重權的唐將軍一直是他的心頭刺,早晚要除去,順便在除去前玩一玩他女兒也無妨。
將來我也是皇帝,父皇提前替我除去功高震主的鎮國將軍,我樂享其成。
唐家大女兒竟然還沒垮,這倒讓我刮目相看。不過她也沒什麼威脅,整日喝花酒玩小倌,比她那妹妹還要過分不止。
我派去周府的眼線告訴我,周相夫妻感情也極差。
她沒什麼威脅。
直到一日,眼線來報,看見與唐元梨相好那小倌夜半進了周府。
哦?看來她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真有意思。
由她去吧,與我何干呢。
宮中聚會投壺前,我特意讓太子妃戴上那條父皇親賞的腕帶一起去。她嬌嗔道:「多不方便呀。」
我笑着說,美貌纔是最重要的。
我想唐元梨,大概是感興趣的吧。
春獵前,我習慣性去給父皇請安,半路上被母后叫走拿了些賞賜,因此遲了半刻到御書房。
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父皇在說話:「……你帶人潛伏好,若她有異,聽朕的命令誅殺;若是朕想錯了,她什麼都不知道,那就不必暴露。」
嚯……父皇這是想試探唐元梨啊。
我瞥了一眼手上的腕帶,不知她會如何應對呢。
父皇和她都中了箭傷緊急救治。我問御醫情況如何,他擦了汗告訴我去看兇險,若不及時用藥,可能馬上就會沒命。
「哦,既然如此,就慢些吧。」我輕描淡寫道。
這天下最想皇帝死的,可不就是太子麼?
御醫震驚,但對上我的目光,只能慢慢低下頭去:「臣知道了。」
父皇崩逝,我成功即位,順便把父皇生前派的殺手全殺了——唐元梨幫了我大忙,我可不希望她有後顧之憂。
父皇,您放心地去吧。這天下之主的位子,我想了多時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