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3-29|閱讀時間 ‧ 約 28 分鐘

三句話讓竹馬灰溜溜回國0

    兩年前,竹馬谷曄和我吵架後便出國了,再沒和我聯繫。這兩年,他都在國外照顧着我的同母異父的混血妹妹。
    這天,我只在谷叔叔面前說了三句話,就讓谷曄灰溜溜地從國外趕了回來。
    回國後見我的第一面,谷曄冷聲問我:「當初讓我滾的不是你嗎?」
    我笑笑,輕佻地用手指劃過他冷漠的臉龐:「嗯,但我不能後悔嗎?」
    01.
    那天,剛從醫院出來,我便在辦公室裏刷到了谷曄那條朋友圈的。
    配字是:願所有好運垂憐你。
    照片裏女孩兒的笑容很燦爛,身後LA的完美夕陽都沒她的笑容好看。
    而我的表情卻慢慢僵住。
    女孩兒和我有六分相似,大眼睛,下脣偏厚。
    她是凌莘桐,我同母異父的妹妹。
    但她比我更像媽媽,眉眼深,一副混血面孔。
    盯着照片看了幾秒之後,我將視線轉移到桌上的檢查報告上。
    之後,我給谷叔叔打了個電話,說我有事要同他商量。
    谷叔叔以爲是公司的事,讓我在辦公室裏等一會兒,他待會兒就下來。
    谷叔叔對我很好。
    自從我父親去世之後,他就一直把我當做親生女兒一樣對待。他將十二歲的我從那陰暗潮溼的筒子樓裏接到他的大洋房中,又將我轉到市裏最好的學校,還囑咐自己的兒子谷曄把我當做親妹妹照顧。
    當時只有十四歲的谷曄雖然叛逆反骨,但在照顧我這件事上倒是很聽父親的話——
    他早上帶着我一起去上學、幫助我融入班級,在我即將中考的時候逃了高中的晚自習回來幫我補習。在我和他上了一個高中後,他經常跨過半個學校來給我送零食。他上大學之後,每週末都要坐動車回家,我一到家,他就會給我送上他在動車車站給我買的小零食。
    我們每次對視,都會心照不宣地笑笑,像是能知道對方內心所想。
    我高考結束的那天,我們用一個青澀的吻確定了關係。
    多年的相處讓我們很是契合——
    他脾氣差,我脾氣更差,可壞脾氣的他卻總是能包容我。
    之後,谷叔叔和李阿姨都默認了我們的關係,明裏暗裏都在催促着我們結婚。
    曾經的我也無數次想過和谷曄未來的生活,雖然會有些小摩擦,但我們都深愛着對方。
    我也堅信,谷曄是這個世界上最愛我的人。
    但兩年前的那件事,改變了一切。
    我也開始懷疑,我曾經無比堅信的是不是隻是泡影。
    這時候,谷叔叔已經到了門口。
    我再次打開谷曄的那條朋友圈,將手機大咧咧地放到桌面上,然後站起身,走到辦公室的窗邊。
    將眼睛直對陽光,擠出兩行清淚。
    於是谷叔叔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幅場面——
    這兩年瘦了許多的我站在窗邊無聲地流着淚。
    桌上擺着谷曄那條朋友圈。
    照片裏笑得燦爛的女孩和眼前悽慘的我形成鮮明對比。
    谷叔叔一愣,過了幾秒之後纔出聲。
    「笑笑。」
    笑笑是我的小名,改名之前我叫陶知笑,如今的我叫做陶翎。
    自從爸爸死後,現在應該只有谷叔叔李阿姨還有谷曄會叫我「笑笑」了。
    我適時低頭,眼角的淚大滴落下,確定谷叔叔看清我的淚珠之後,我抬手將眼角的淚擦掉,裝作驚慌的模樣,顫抖着聲音,說:「叔叔,對不起,等我一下。」
    我轉過身,將眼淚擦乾之後纔回頭看向谷叔叔。
    他的表情很是複雜,心疼我,眼底也藏着慍怒:「笑笑,怎麼了,跟叔叔說是怎麼一回事。」
    我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眼角的淚還未乾透:「沒事,叔叔,我只是覺得時間過得很快,物是人非。」
    谷叔叔皺了眉。
    我沒明說是什麼原因,但這樣遮遮掩掩故作堅強的言行更容易凸顯出我的「懂事」和「可憐」。
    而且,我知道谷叔叔都清楚的。
    他走到我身邊,順着我的目光看向樓下。
    正是學校放學的時間,對面的中學打鈴下課,穿着校服的學生三三兩兩結伴而出,嬉戲打鬧。
    正是一幅青春的好景象。
    我和谷曄曾經也是這樣兩小無猜。
    站在我身邊的谷叔叔嚴肅開口:「笑笑,兩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跟叔叔說,我幫你教訓谷曄。」
    「沒有發生什麼事,現在事情發展到現在,他也有了新生活,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話剛說完,谷叔叔就開始反駁:「他有個狗屁新生活!我是他爸,我這輩子就只認你一個兒媳婦!」
    說完,谷叔叔又輕聲解釋道:「笑笑,你別這樣想,谷曄他其實很在意你,這兩年雖然在國外,沒怎麼回來,但是他每次給他媽打電話都會打聽你的情況……他很關心你。」
    我沒說話,只是又低下頭默默流淚。
    谷叔叔見不得我這樣流淚,安慰了許久。
    待我情緒平復之後,他氣沖沖地出去了。
    而我在谷叔叔出去之後便冷漠地將自己臉上的淚擦乾。
    開始想,幾天之後我需要穿什麼衣服去見谷曄。
    02.
    谷曄脾氣不好,但他爸谷叔叔的脾氣比他更差。
    父子二人很愛吵架,但每次交戰幾個回合之後,最後都是谷曄落敗。
    原因簡單,谷叔叔心臟不好,谷曄雖然看起來有反骨,但內心柔軟,是個不可多得的大孝子。
    谷叔叔只要捂着心臟,他讓谷曄做什麼,谷曄都會答應。
    谷曄是在三天後到國內的。
    我沒去機場接他,但他回來見的第一個人卻是我。
    他風塵僕僕地推開我辦公室的門,之後便一言不發地看着坐在桌前辦公的我。
    我抬眼看他。
    兩年不見,他過得比我好,至少從身形上看是這樣的——
    他胖了,我瘦了。
    我起身,踩着高跟鞋走到他面前,然後張開雙臂,笑着對他說:「歡迎回來。」
    但他沒給我面子,並不想和我擁抱,只是站在原地,鐵青着一張臉,盯着我看。
    「陶翎。」
    他叫的是我的名字,不是「笑笑」。
    以前和他吵架的時候,他也直接叫我的名字,但當時的我並不怵,甚至覺得逗弄生氣的谷曄是一件有趣的事。
    可如今,我的心卻狠狠顫了一下。
    我意識到我變了。
    而我變了的原因是——他變了。
    我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臂。
    他的眼神閃了一瞬,片刻之後就又恢復正常。
    「怎麼了?兩年不見,你不想我嗎?」我輕聲問他。
    谷曄一愣,他整個人都緊繃着,眼底的情緒似在翻騰,過了不知多久,他終於像是撐不住一樣,身體裏的那根弦一下斷開。他微微佝僂着腰背,抬眸看我,那眼神像在控訴我終於想起他了。
    「當初讓我滾的不是你嗎?」
    我笑了一下,手指輕佻地劃過他的臉頰:「嗯,但我不能後悔嗎?」
    谷曄一下握住我的手腕。
    在完全圈住我手腕的那一刻,他微微一頓,似乎驚訝我竟瘦成這樣。
    而我深諳他的心思,軟了嗓子,說:「想你想瘦的,你真的一點都不想我嗎?」
    見他冰冷的表情慢慢融化,我再接再厲:「我很想你。」
    我反手握住他的手掌,和他十指相扣,然後慢慢湊近他呆滯的臉,吻上他顫抖的脣。
    他只愣了一秒,之後就丟了行李,抱住我,用力地吻着我。
    在和他接吻的這瞬間,我意識到他依然還愛着我。
    懸着的心微微放下,可這吻卻不像從前那樣讓我感到綿長的幸福。
    吻了不知道多久,我們喘息着分開,他抱緊我,在我的頸間低低開口。
    「我很想你,想你想得快瘋了。」
    我摸着他的後腦勺,像在給寵物順毛一樣。
    我安慰着他,在他逐漸平穩的時候,問他:「想我想得快要發瘋,怎麼兩年沒有一點消息,怎麼在朋友圈裏發凌莘桐的照片?」
    我一問完,他的呼吸明顯一頓。
    他從我的頸邊抬起頭,盯着我看:「你這是喫醋?」
    我推開他,表情冷淡:「算是吧。」
    他表情複雜,愉悅中夾雜着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最後他說:「笑笑,我只愛你。她是你妹妹,就也是我妹妹,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國外,我自然要照顧她。」
    我點點頭:「那我還要謝謝你了?」
    谷曄眉頭一皺:「你這是什麼意思?」
    「沒,我只是覺得你拋下女友去國外照顧女友的妹妹,這種行爲很奇怪。」我頓了頓,問,「還是你覺得,我們已經分手了。」
    谷曄問:「當初不是你讓我滾的嗎?」
    「所以你就毫不猶豫地拋下我,去了國外。」我往後退了一步。
    他似乎是覺得我說出這樣的話很不可理喻,震驚得說不出話來,最後他問:「你怎麼會這麼想?我們根本就沒分手。」
    「好。」我再一次靠近他,「那你之後就別再走了,我們好好在一起,之後再也不分開。」
    他表情一變,過了許久,他搖搖頭:「笑笑,你不應該喫這個醋的,她是你妹妹,我和她之間什麼都沒有,而且我還得回去一趟。」
    我問:「回去做什麼?」
    「莘桐她生病了,兩週後安排了手術,需要我陪在她身邊。她一個人,做手術肯定會害怕。」他向我解釋着,表情誠懇,似乎覺得我一定會理解。
    可我只是笑了一下:「那和我什麼關係,和你又有什麼關係?」
    谷曄一愣:「怎麼會沒關係,她是你妹妹!」
    見他如此憤怒,我的心沉入了谷底。
    「我不准你再回去!」
    「笑笑,你到底怎麼了?我知道,這兩年我消失是我不對,但是我保證,我和她沒有任何關係,我就是覺得她一個人在國外很可憐,她把我當哥哥,我也答應要陪着她做手術了,等她做完手術,我就立刻回來,再也不離開你。」他上前握住我的手,「等我回來,我們就結婚。」
    我看着谷曄的臉,突然想起醫院裏醫生給我的建議。
    醫生建議我一個月後就入院接受治療,如果再拖,病情可能會愈加嚴重。
    「你真的一定要去找她?」我問。
    「不是一定要去找她,她要做手術,我答應她了,不能食言。」他繼續解釋。
    「這樣吧,你再陪我一個月,一個月後你再出國,我不攔你。」
    「我都說了,兩週後她要做手術。」
    我看着他,掙脫開他的手,冷聲問:「你一定要回去是嗎?」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最後點頭。
    「那你現在就可以回去了。」
    我往後退了一步,然後將他的行李箱一腳踢翻到地上。
    「現在就滾吧,我們分手。」
    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我想要一個人毫不猶豫的偏愛,想要全心全意地愛着我。
    曾經的我以爲至少還有谷曄,如今我發現,老天爺如此殘忍。
    甚至收走了谷曄對我的愛。
    03.
    谷曄脾氣本就不好,被我這樣羞辱,自然也覺得氣憤,盯着我看了幾秒之後,蹲下身子,提起自己的行李箱,氣沖沖地離開了我的辦公室。
    我不知他是不是同意分手了。
    但答案對我來說也已經不重要了。
    其實我知道凌莘桐得的是什麼病,也知道兩週後她要做手術。
    但那病並不嚴重,只是個小手術,一個小時就能結束。
    我這兩年一直在關注她,甚至以基金會的名義資助了她兩年,但她不知道每個月定期往她銀行卡里匯錢的人是我。
    我不想讓她覺得我在關心她。
    兩年前,谷曄和我吵架之後憤然出國。
    之後,他在國外創業順便照顧凌莘桐。
    其實我都知道這些消息——
    谷叔叔和李阿姨多次跟我談過谷曄在國外的生活,也提過在他身邊繞着轉的凌莘桐。
    但我什麼都沒說,甚至是默認他這樣的行徑。
    我和谷曄都是大人了,我沒那個權利再去幹涉他的選擇。
    而且,我知道他照顧凌莘桐也只是因爲我而已。
    我相信他會一直愛着我,但隨着時間的流逝,我發現我似乎太過自大了。
    或許是這個病讓我開始珍惜自己剩下的時間,我不想再浪費時間和谷曄冷戰了,我依舊愛他,我想讓他回來陪我,陪我度過,可能是最後的時光。
    可他回來後的反應讓我失望透頂——
    他依舊愛着我,但這樣的愛已經不是我想象中的愛了。
    它不夠純粹,不夠深厚,甚至搖搖欲墜。
    這不是我第一次有這樣的感受,兩年前,我也是這般失望。
    卻沒想到,兩年後我居然還要在接受病情之餘再次承受這樣沉痛的打擊。
    兩年前的那天,我收到了一封來自外國的郵件。
    打開後,發現是一位叫做「Cindy」的人發給我,她在郵件中介紹自己是我同母異父的妹妹,還說我的母親凌瑩最近病危了,希望在臨死前見我一面。
    我問了Cindy一些其他的消息,確定她和我的關係後。
    我很激動,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往國外見我母親一面。
    我從沒見過自己的母親,問了父親無數遍,他也只會告訴我,他和母親在我一歲的時候離婚,之後他便和母親失去了聯繫,一個人將我拉扯長大。
    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死是活。
    於是,我也以爲她大概是死了。
    卻沒想到消失了二十幾年的她突然出現。
    但她一出現就是要和我分別。
    即使是分別,我也毫不猶豫地想要去見她一面。
    谷曄知道這件事之後,說要同我一起去。
    於是我便和他一起坐上了去國外的飛機。
    見到凌莘桐的第一眼,谷曄就說她和我長得像。
    她比我小三歲,中文不好,骨架比我大許多,看起來卻瘦巴巴的,生疏地和我們打過招呼之後,她向我們介紹凌瑩的情況。
    凌瑩前幾年被檢查出患上了肺癌,一下消瘦許多,治療癌症的費用太高,凌莘桐便到處兼職打工。
    小小年紀便承擔起不小的責任,她這兩年也消瘦許多。
    我問起她的父親。
    她說他們在她小時候離婚了,之後凌瑩就一個人將她帶大,如今生了病,能依靠的也只剩下她這個女兒了。
    她還說凌瑩去年試着聯繫過我爸,卻一直沒聯繫上。
    谷曄幫我解釋,說我爸在十年前就去世了。
    凌莘桐沒再說話,帶着我們去見凌瑩。
    凌瑩如今已經沒什麼精神了,她躺在牀上,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但從眉眼之間,還是能看出她年輕時的美麗風貌。
    凌莘桐在她耳邊叫了兩聲,她才掀開沉沉的眼皮,她一眼看到我,眸子閃了閃,喉嚨乾澀地問:「是笑笑嗎?」
    見她如此虛弱,我的眼眶猛地發熱,上前握住她的手,點頭說是我。
    其實我對人一般不會這麼熱絡,但眼前這人是我的母親,我思念憧憬了二十幾年的母親,我甚至能感覺到她和我連在一起的情緒——
    我們是母女。
    我最渴望的母親,就在我的眼前。
    凌莘桐和谷曄見狀都往後退了退,留給我們獨處的空間。
    凌瑩問我這二十幾年過得怎麼樣。
    我不知從何開始說,只是乾巴巴地說:「很好。爸爸走了之後,我跟着谷叔叔一家一起生活,他們對我很好。」
    凌瑩沒再多問,只是看向我身後的谷曄,問:「這是你男朋友嗎?」
    我點頭。
    她說:「一表人才,我很放心。」
    感受到母親對我的愛意,我那壓抑了二十幾年的情感也慢慢地傾瀉出來。
    我正要說話的時候,她朝着谷曄揮了揮手。
    谷曄走上前。
    凌瑩握住我和谷曄的手,顫抖着聲音說:「我在死之前再求你們一件事。」
    「我活了幾十年,老天要拿我的命也無妨,只是Cindy……我還放心不下她。她還在上學,這兩年爲了照顧我,學業落下不少,爲了給我治病,家裏也不剩什麼積蓄了。」
    她先是看了谷曄一眼,然後再看向我,握緊了我和谷曄的手:「阿姨沒什麼心願了。我這次讓你們來,也只是想要親口請求你們,等我死了,能不能幫我照顧一下Cindy?」
    谷曄一愣,回頭看了一眼凌莘桐,點頭說好。
    凌瑩再次看向我:「可以嗎?笑笑,幫幫媽媽,照顧一下Cindy,她太單純了,很多事我還來不及教她,媽媽很怕她被人欺負。」
    我的心臟突然跳得很快,太陽穴的神經也突突地跳着,大腦跟着發熱。
    我看着凌瑩的眼睛,意識到——
    啊,此刻的她流露出來的纔是真正的疼愛。
    她擔心死後,沒有人再照顧凌莘桐,於是才這樣恐懼,才這樣懇切地請求我。
    剛纔,她看向我的眼神根本就稱不上愛,只有愧疚和擔心被我拒絕的小心翼翼。
    我怔着。
    凌瑩突然咳嗽了幾聲,Cindy立刻上前,扶起她問她要不要喝水。
    於是,我和凌瑩牽着的手就這樣被她撞開。
    我和母親之間的聯繫,也就這麼斷了。
    我始終想不通,或者說是我不願意承認——
    我憧憬了那麼久的母親,竟連一點愛都不肯給我,她滿心滿眼裏只有自己的小女兒。
    凌瑩在過去二十幾年從沒想過我,她只是在自己命不久矣的時候想起我。
    叫我過來也只是爲了懇求我照顧她的女兒。
    若是十二歲的我沒被谷叔叔他們一家收養,如今的我會是在哪裏呢?
    我應該會比Cindy更慘吧?
    同樣都是女兒。
    她卻只惦記着凌莘桐。
    回國之後,谷曄整日都在擔心着凌瑩的情況,還給凌莘桐發了許多郵件關心她,說自己隨時都準備好幫助她。
    又過了一段時間,凌莘桐發郵件說凌瑩走了。
    我沒什麼反應。
    谷曄也意識到我的反常,問我怎麼這樣平淡。
    我則是反問他記不記得我爲什麼要改名。
    谷曄知道的,我曾經同他說過。
    「那時候的你很想媽媽,所以把媽媽的姓加到了你的名字裏。」
    「凌」和「翎」是一個讀音。
    因爲憧憬懷念她,我將媽媽的姓加入我的名。
    「我期待萬分去見我的母親,可她根本就沒過問我的生活,只是求着我讓我照顧她的另外一個女兒。」
    谷曄臉色僵住,想要幫凌瑩解釋:「阿姨那是已經快到末路了,所以才着急想要爲小女兒求一點庇護。」
    「我呢?」我問。
    「你別這樣想,她好歹是你媽媽,Cindy好歹是你的妹妹……」
    「能不能別再說了?」我問。
    谷曄絲毫不能理解我:「你自己好好冷靜冷靜,阿姨這麼低聲下氣求你,你居然還能狠下心。」
    我意識到他也離我很遠了,一氣之下,言語更是尖銳:「我狠心,我當初沒答應,你不是答應了嗎?反正你心腸好,你們家能照顧我一個,照顧另外一個應該也不難。你現在就去照顧她。」
    谷曄被我這話激得火大:「你發什麼瘋?」
    我冷冷說:「滾。」
    他盯着我看了許久,最後咬牙切齒說:「陶翎,你別後悔。」
    我毫不低頭。
    而他說完這樣的話之後,第二天就坐上了去國外的飛機,不知道是故意爲了氣我,還是擔心凌莘桐一個人在國外無依無靠。
    但那天之後,我們便沒再聯繫。
    我一人待在國內,在谷叔叔的公司裏賣力工作。
    但我這兩年身體莫名變得很差,有時候會突然呼吸不上來,天冷的時候咳得停不下來,甚至還會咳出血來。但我並不怎麼在意,依舊照常工作着,前段時間突然胸悶得難受,這纔去做了檢查。
    結果很不好。
    兩年後,我和凌瑩得了一樣的病。
    肺癌。
    醫生說和基因有關係,但我這兩年拼了命的工作,忽視了身體的信號,也讓病情加重了許多。
    但也並不是完全沒救,之後安排治療,再看一下我的身體情況。
    如果效果好的話,應該還能撐上幾年,甚至也有可能痊癒。
    知曉自己沒剩下多少時間,所以我才着急讓谷曄回來。
    畢竟我還愛他。
    可是,如今鬧成這幅場面,我也意識到很多事都變了。
    我也不想用自己的病求着他留下來,他有自己的選擇,我也不願強迫他。
    04.
    谷曄被我那樣羞辱後,並沒有立刻出國。
    他在這裏還有親人,谷叔叔和李阿姨都很想他,好不容易回來一次,自然不可能馬上下就又出去。
    聽谷叔叔的意思,他似乎要在國內待兩週後再出去。
    谷叔叔在電話裏幫他解釋:「他都跟我們說清楚了,那是你妹妹要做手術了,他幫忙照看着些,笑笑,他這也是幫你照顧妹妹,你們別再吵了。」
    我「嗯嗯」兩聲,然後向谷叔叔提出自己要休假的事:「我想休個很長很長的假期。」
    「多長啊?」
    「先給我批兩個月好嗎?」
    谷叔叔問我是不是想要出去散心。
    「嗯嗯,就是工作太久了,想要出去看看風景。」
    「可以,但別玩太久了,忘了公司還在等你呢。」
    「忘了怎麼辦呀?」我笑着開玩笑。
    「那叔叔就要大義滅親,把你炒了。」
    我笑着說「知道了」。
    其實請假只是我的緩兵之計,我請這假只是不想再回谷家和谷曄見面。
    從十二歲開始,我便一直住在谷家。
    谷曄出國幫我照顧妹妹,我又何嘗不是在國內幫他照顧父母。
    可如今,我也有自己要做的事。
    醫生通知我儘快入院治療,最遲最遲,一個月後也得入院。
    我本想和谷曄再過一個月的,如今不用再苦苦維繫經營這樣一段感情,竟也能提早治療。
    谷曄回國的當天晚上,我也回谷家收拾東西了。
    李阿姨在門口一臉着急,看着收拾行李的我,問我要去哪裏。
    我頭也不抬:「出去旅遊一趟。」
    這時,谷曄從我門口經過,看了我一眼之後,又裝作毫不在意地離開。
    等他走後,李阿姨走進來:「谷曄剛回來,你就要走啊?你們還沒和好?」
    我搖搖頭,鄭重地和阿姨說:「就算我和他分手了,你和谷叔叔也是我最敬愛的前輩,也永遠是我的爸爸媽媽。」
    李阿姨沒再說話。
    她似乎是覺得還有時間,想着等凌莘桐做完手術後,再讓谷曄好好哄哄我。
    於是,谷曄拉着行李箱回來的那晚,我便提着行李箱走出了谷家。
    我坐上車後,抬眼看向二樓。
    他就站在陽臺看着我。
    我辨不清他的神情。
    對着他無聲說了聲「再見」之後,我開車駛離了谷家。
    05.
    離開谷家的第一週,我在公寓裏報復性娛樂,餓了就喫,困了就睡,將自己想看的電影一部部都看完,昏天黑地地過了七天。
    第二週,我報了個老年旅行團,去了最北邊的城市,跟着老人一起玩轉東北。
    開開心心過了七天之後,我回到自己的城市。
    剛下飛機,我就收到了谷曄的消息,他說他要出發了,問我要不要見他。
    我一愣,意識到自己現在就在機場,想着之後再見也不知是什麼時候了,我便答應他了。
    我們在機場的咖啡店裏見面,他看見我穿得厚實,問我剛纔去哪裏了。
    我吐口熱氣,說:「東北。
    「我剛下飛機,你正好要走,所以就想着順便見一面。」
    他臉色微僵。
    我喝了口咖啡:「因爲下次見面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他皺眉:「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
    也不知道你回來的時候,我還在不在呢。
    他說:「等她做完手術,我就回來了。」
    我看着他,問:「就回來了?就不出國了?她如果再生病呢,你是不是還得去?」擔心他誤會我,我澄清道,「我沒有喫醋,我只是認真在問這個問題而已。」
    他臉色微變:「可是我的生活重心會回到國內……回到你身邊。」
    我扯扯嘴角:「我不是說了嗎,我們已經分手了。」
    谷曄攥緊拳頭:「笑笑,你再冷靜冷靜。」
    我搖頭:「我已經冷靜兩週了。」
    「你不愛我了?」他問。
    「愛啊。」
    他鬆了口氣。
    「但是慢慢會不愛的,說不定兩週之後就不愛了。」
    我故意恐嚇他,雖然有些於心不忍,但是我也不想讓他走得太輕鬆。
    他雖然已經不是曾經那個完全偏袒我的谷曄了,可之前給過我的溫暖也是真的。
    他剛想說話,機場廣播開始通知登機。
    我提醒他:「你該走了。」
    他無奈起身:「笑笑,等我回來,等我回來再說這些好嗎?」
    我點頭:「你走吧,照顧好她。」
    他提着行李箱往安檢處走。
    我看着他漸行漸遠的背影,還是沒忍住,跑上前,氣喘吁吁地問他:「如果我現在也生病了,你還走嗎?」
    他一愣,然後握住我的手:「笑笑,別再開玩笑了。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但是我答應了你媽媽要照顧Cindy了。而且你在國內有很多人在愛你,她在那裏沒有任何親人了。」
    見我臉色僵住,他安慰般地捏了捏我的手:「等我回來,我們就認真考慮一下結婚的事。
    「你要相信,我谷曄這輩子,只會愛你一個人。」
    他低下頭想要親我。
    我卻躲開他的脣,然後一巴掌打上他的臉。
    他被我打得一愣,難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卻冷冷對他說:「什麼都不要說了。滾。
    「這回是真的讓你滾,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06.
    我已經入院兩週了,也開始化療了。
    除了腸胃反應大一些,並沒有什麼大的副作用。
    醫院樓下的風景不錯,我給自己請來的護工阿姨也很盡責,見我沒什麼胃口,整日換着菜的樣式只是希望我能多喫幾口。
    唯一的好消息是今日醫生來查房的時候說我的身體狀態不錯,讓我繼續保持。
    護工阿姨很高興,給我切了水果,讓我喫完後和她去樓下逛逛,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在醫院樓下閒逛的時候,我發現了熟人。
    是之前和我一起去東北旅行的一個爺爺,當時在旅行團裏得知他和我來自同一個地方,我還和他聊了一會兒天。
    從機場分別的時候,他還給我留了電話,讓我之後有空的時候聯繫他,他還想和我聊聊天解悶。
    如今在醫院裏看到他,我只覺得有緣,三步並作兩步地走到他面前,叫他:「沈爺爺!」
    「小陶!」沈爺爺也十分驚喜。
    我看向沈爺爺身邊的年輕男人,他個子很高,戴着口罩,扶着沈爺爺。
    我猜應該是沈爺爺的孫子。之前沈爺爺說過他這孫子學習很好,在大學裏當教授什麼的,光宗耀祖。
    「你還記得我啊,我還以爲你忘了呢。」我笑着調侃。
    沈爺爺反駁:「明明就是你不記得我,我讓你之後聯繫我,也沒見你給我發好友申請。」
    我笑:「最近太忙了。」
    沈爺爺本想問我最近在忙什麼,看清我身上穿的病服之後,皺了眉:「生病了?」
    我說是小病,然後問他爲什麼來醫院。
    「人老了,各個地方都不利索了,定期就要來醫院來報報到。」似乎是很嫌棄自己的身體,沈爺爺的語氣很不耐煩。
    我剛想安慰些什麼,爺爺的身邊的男人開口說話:「爺爺,我們該進去了。」
    他聲音低沉,但也年輕,聽起來應該和我差不多大。
    我笑着問沈爺爺:「您孫子?」
    爺爺笑着點頭:「就是我說的大學教授。」想起什麼,他小聲對我說,「其實當時要你聯繫方式,也是想要給你們牽根線。我覺得你們倆很配呢。」
    說完,他扭頭看向自己的孫子,低聲強迫道:「摘口罩!給小陶看看你長什麼樣。」
    男人不怎麼願意,眉頭微皺。
    爺爺繼續抱怨:「來個醫院,比我還小心,我都沒戴口罩,你怎麼整天都把自己的臉遮起來?」
    似乎是受不了這樣的嘮叨,男人低頭將口罩摘了下來。
    我笑着看向男人的臉。
    饒是見過不少優質男,這大學教授的長相還是讓我小小震驚了一下。
    完美無瑕,優雅精緻。
    骨相優越,眉眼凌厲,偏偏那雙眸子看起來很冷漠,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冷冷地看着我,我也不自覺地摸了摸鬢邊的頭髮,不想在帥哥面前是一副不修邊幅的模樣。
    可下一瞬間,我又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個病人,沒必要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
    就算現在彭于晏出現在我眼前,我也是這副死樣子。
    「爺爺,您孫子很帥,應該是遺傳你了。」
    沈爺爺被我哄得合不攏嘴,不停地回頭對他那孫子使眼色。
    男人卻巋然不動,站定了一會兒說:「爺爺,再不進去該遲到了,梁醫生之後還有其他預約的病人。」
    沈爺爺這才動身,走之前還特地問了我的病房號,說是待會兒要去看看我。
    爺爺太熱情,我沒法拒絕,還是把病房號給了他。
    下午,護工阿姨回去之後,病房裏只剩我一個人。
    我開了電視,電視機傳出的聲響讓空蕩蕩的病房不至於寂靜,我卻體會到了一種沉重的孤獨感。
    這時,病房門突然被人敲響。
    我以爲是醫生,抬眼看過去才發現是沈爺爺和他孫子。
    沈爺爺也穿着病服,但臉色還行。
    我趕緊從牀上下來,問爺爺檢查結果怎麼樣,知道他只是需要在醫院裏調養一個禮拜之後,我鬆了口氣。
    沈爺爺問我是什麼病。
    我隨口說:「肺有點小問題,可能還需要治一會兒。」
    爺爺沒再多問,他說他一個人在病房裏無聊,便想着過來和我聊聊天。
    我看向他的孫子,看面相便知道他該是悶葫蘆,和這種人待在病房裏還不如一個人待着呢。
    果然,之後爺爺在病房裏和我聊了一個多小時,他孫子都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他安靜地坐在角落裏剝着橘子。
    遞給爺爺一瓣之後,他還很禮貌地遞給了我。
    我一愣,說了聲謝謝之後,很不客氣地喫了。
    爺爺回自己的病房之前,向我介紹了他孫子。
    「我還沒跟你說他的名字吧,叫……」
    爺爺還沒說完,一個晚上都沒說話的男人終於開了嗓子。
    「沈嶠,山喬嶠。」
    爺爺一頓,看向沈嶠,似乎是覺得他上道,眼裏都是讚賞。
    「啊,陶翎。令羽翎。」我也自報家門。
    爺孫倆走之前,沈嶠幫我關上了病房門。
    我卻有些捉摸不透他最後看向我的那個眼神,深沉又含着探究的意思。
    07.
    我從凌莘桐公開的社交軟件得知了她的最新消息。
    她的手術進行得很順利,之後在醫院休息的時候,谷曄也一直陪在她身邊。
    我點開那條動態,評論區裏有人問凌莘桐那個照顧她的男人是不是她的男友。
    凌莘桐否認說,谷曄是她姐姐的男友。
    我閉了閉眼睛,自知不應該怪任何人。凌莘桐沒錯,谷曄沒錯,但我們三人如今走到這地步,只是因爲我想要的愛,谷曄再也給不起了。
    這時,有人走進病房。
    我抬眼一看,發現是沈嶠。
    上次他和沈爺爺來病房看我是兩天前的事了,他走之後,我一直對他那個探究的眼神耿耿於懷。
    我猜到他有話要問我,但也沒想到這才兩天,他就一個人來找我了。
    他不是空手來的,還帶了一袋橙子。
    看我一眼後,他轉身關了病房門,說:「爺爺讓我來給你送橙子。」
    聽了這話,我大概知道了他來的原因,沈爺爺打算給我們牽紅繩呢。
    我默不作聲,看着他走近我。
    「謝謝啊,橙子放在桌上就行了,待會兒我讓阿姨幫我剝,你也替我謝謝沈爺爺。」
    沈嶠點頭,卻也沒有立刻出去。
    站在原地沉默半晌之後,他問:「你的肺應該不是小毛病吧?」
    我皺了眉。
    他解釋:「那天來的時候無意間聽到護士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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