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悠悠先聽到了拼命道歉的學長的聲音，睜開眼，發現自己人已經在醫院了。她轉頭，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什麼嘛！未免也太像電視劇場景了吧：擔心的父親和拼命在一旁道歉的男友。「你還笑得出來！」父親皺眉看向醒來的悠悠。
「你不要對不起，是我執意要開車的。」悠悠清楚記得是下山時，也才拿到駕照不久的自己，吵著要和學長換手。學長拗不過她，直到了平地才跟她換手。誰知道沿著河堤，應該要很好開的道路，怎麼就是會遇到對向闖過雙黃線的機車阿伯，悠悠為了閃他而不慎自撞。
恐怕這就是萬有引力吧。
兩個質點彼此之間會有相互吸引的作用力。如果不是處在平衡，就會失控往另一方而去。「車禍就是這樣發生的呢，我是被堤防吸過去的吧！」悠悠在心裡想著這些歪理。
「對，要道歉的人是你。」父親仍不改嚴肅的語氣，催促著悠悠。
悠悠回過神看向男友，才注意到他也傷得不輕，只是沒有像她一樣骨折。
「對不起。」她說。
男友搖搖頭，勉強地牽起嘴角，「你要趕快好起來喔！」
因為幾乎仍然動彈不得，寒假過後的學期，悠悠果斷地辦了休學。無所事事的她，有時待在家裡看了好幾部電影、有時則被載去父親的公司做些行政小事、有時陪學長在圖書館裡寫論文。在這等待康復的時間裡，她充分感受到自己的生活跟著車禍失去了平衡，總是在夢裡想起11號女孩的那場車禍。
明明同樣是車禍，她永遠沒機會經歷悠悠正在經歷的復健，她永遠不知道這漫長的時間該怎麼打發，她永遠不知道大學的圖書館原來可以借這麼多藝術片看。
以為忘記了的人，重新在悠悠的腦中揮之不去。
當學長從苦讀中抬起頭，伸手為她擦淚時，她終於發現自己正在被11號吸走。
萬有引力嗎？
悠悠苦笑想著，「死亡的質量該怎麼估計？」
不只是質量。距離呢？被放在萬有引力公式分母的距離，又該是多少？悠悠的腦中陷入混亂。
「你有想去的地方嗎？」學長問。
當悠悠正式被宣告不需要再回醫院的那天，時間已經來到梅雨季末了。
「去哪？」
「這段時間沒有什麼想去做的事嗎？我帶你去。」
「可以嗎？」
「有什麼不可以？」
「我想去掃墓。」
又溼又黏，悠悠坐在機車後座，感覺風灌進身體，夏天要來了，她和學長也即將交往滿一年了。
已經過了清明，通往靈骨塔的山路上，沒有什麼人煙，只有幾台車子載著一家大小，似乎要去不遠的地方滑草、溜狗。
「對不起，過了這麼久才來。」悠悠點了香後，雙手合十在心中默念著。插上香後，她轉身。
男友站在外面，背對著她，正看著遠方愜意的人們。她走了過去。
「還好嗎？」他伸手攬她。
「蚊子有點多。」
「夏天了嘛。要擦藥嗎？」
「嘿。」
「嗯？」
「對不起。」
「嗯？」
「我很喜歡你，可是，對不起。我……」悠悠感覺自己的嘴巴被摀住。
「你不要放棄。」男友並沒有看向她，仍看著遠方，用本來攬著她的手摀住她不讓她說下去，「就像萬有引力，對吧？」
悠悠驚訝地轉頭看他。
「我會很努力把你吸過來的，別小看我們之間的距離了。所以你也不要放棄。」
夕陽的餘暉落在他們身上，學長側臉的輪廓線上，緩緩留下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