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30

　　林家蕙的腳步漸漸穩定下來，她又拉起吳彥仁的衣袖，扶著牆往前走。

　　「我沒事了，走吧。」

　　吳彥仁點點頭，跟著林家蕙腳步走。不知道林家蕙怎麼做到，她在每個包廂的小窗窺看幾分鐘變能判斷要不要繼續。

　　「在看什麼？告訴我訣竅，不然我不能幫忙。」

　　林家蕙動作刻意地看了吳彥仁，幾乎可以想像她接下來會用稱讚程梓望的簡單句子大肆讚美，吳彥仁指了指包廂裡面，示意不要太激動。

　　「你變積極了耶，好棒。嗯……我在找奇怪的客人。以前在卡啦OK打過工，基本上來唱歌的客人都當工作人員不存在，就像是遊戲裡的NPC或是什麼按下按鈕就端牛肉麵過來的機器，感覺很類似吧？」

　　「什麼跟什麼啊。」

　　完全不知道這段話和現在的情況有什麼關係。

　　「彥仁看起來就不適合服務業呢。」

　　「在臭我抗壓性很差嗎？」

　　吳彥仁跟著林家蕙貼在包廂的小窗上，雖然知道「客人」是在講「閩南話」和「日語」，但和吳彥仁他們生活年代離得遠，基本上吳彥仁聽不太懂內容。

　　「林小姐聽得懂他們說的話嗎？」

　　「大約知道意思吧。我想找的人好像不在。」

　　「妳連以前的『白鷺館』的酒客清單都掌握了？」

　　吳彥仁很訝異。

　　「怎麼可能啦，我在找規矩破壞者，新客、或控制不了脾氣的客人，又或是藉酒裝瘋，也有可能是想脫離現在處境的小姐。其實理想中是找到新客，他們在風月場所是很好認出的異類，把從業人員當對等的人類看待，由於新客還不知道也不遵守潛規則，所以很容易破壞情境。」

　　吳彥仁雖然知道自己在世人的劃分裡不在聰明那一邊，但來到黑狗洲後鴨子聽雷的場景發生次數真不是「普通」地多。

　　「呃？所以我們要……？」

　　好困惑，現在明明吳彥仁自己是比較有經驗，身體狀況也比較好的人，但他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製造突破口，如果有的話。畢竟我們兩個待在『這裡』的狀況不知道能維持多久。」

　　林小姐認識小趙先生嗎？就是手搖飲便便屋的老闆。你們講話有夠像的。如果是日本漫畫我會懷疑你們是兄妹，吳彥仁想，但他沒有問出口。

　　「林小姐喜歡喝手搖嗎？」

　　吳彥仁突然問了和脈絡毫不相關的問題，由於他們語氣很嚴肅，所以林家蕙很認真回答。

　　「嗯？不太喝，懷孕和哺乳期間我都沒喝手搖飲。」

　　林家蕙直率地看著吳彥仁，搞得吳彥仁不太好意思繼續手搖飲料的話題。

　　「所、所以就是要找出對在酒家付出真心的人……」

　　「也可以這麼說。」

　　真心人真心人，好像……程老闆……？吳彥仁變得不太能控制自己表情，他假裝突然對隔間牆上的泥灰塗料很有興趣。

　　吳彥仁知道憑借衝動去了解別人感情的細節不是好事，況且他自己連自己是不是真的好奇這件事都不知道。

　　「如果看到其他不對勁的要素要講喔！目前看起來一、二樓都是比較『純』的營業模式，好像沒什麼香豔刺激的交易。」

　　「古時候比較保守？」

　　「哈哈哈沒幾年就是古代噢。保守倒沒有，形式不一樣而已。」

　　貫通長屋的二樓走廊走了一遍，窄小的幾間包廂初步聽起來沒有林家蕙想找的情況。

　　「我記得這種老房子最後方可能會有庭院，在二樓就是中庭，要去看看嗎？」

　　林家蕙平時是個很敏捷的人，現在移動步調則是變得和吳彥仁差不多，吳彥仁想這應該不是故意要配合自己，他還是跟在林家蕙後頭，準備有什麼事時支撐她。

　　「剛剛晃來晃去都沒看見廚房，所以往後院找應該能找到廚房吧？我對酒家菜沒有概念，如果需要大廚房，說不定在另一間房子建廚房也不一定喔……啊，有了。」

　　二樓最尾端牆上有兩扇木窗，林家蕙想探出身體看但被吳彥仁拉住了。

　　「小心！」

　　「你看，下面有三個紅磚灶，廚房居然是在院子半露天的。」

　　部份廚房有竹製的棚子遮掩，但紅磚製的灶口和處理食材的木長桌從二樓望下去可以直接看見。

　　「白鷺館改建成水泥建築應該是發生火災的關係，能確定的是營業到1930年代時還沒有火災紀錄，嗯……嗚！」

　　林家蕙捂著腦袋突然蹲下，吳彥仁想查看她的狀況，卻也突然站不穩。本來吳彥仁以為發生地震，但他隨後發現是自己和林家蕙的身體在抖動。

　　「好暈……？」

　　結果破壞現狀的不是客人，反而是林家蕙嗎？她提到白鷺館發生過火災身體狀態隨即惡化，就連遲鈍的吳彥仁也能感受到不適。

　　原先在白鷺館只能聞聲不見其人的「客人們」的喧鬧聲產生了回音，在館內交互反射，雜亂到讓人無法忍受，但漸漸另一種聲音掩蓋住多層次的噪音，是哭聲。哭聲像煮沸的水漸漸翻起，隨時可能滾出滴落牆的範圍。

　　吳彥仁當下決定把林家蕙扛在背後，先離開二樓，不過情況沒有好轉就離開白鷺館。不能繼續待在這裡了。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