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25
「你先抱望望去上廁所！」
「是！」
小趙單手撈起程梓望，接著往九洲宮門口快速衝刺，留下吳彥仁氣呼呼地雙口抱胸站在原處。
照不到陽光的樹林陰影下有點涼，吳彥仁在樹頂搖動了幾下，才抱著胸走向面海的九洲宮前廟埕，等他抵達、小趙在已經搞定望望的如廁需求，但還沒離開建築，吳彥仁聽著遠方波浪拍動的聲響，和小趙向望望說話的混合在一起。
「還好嗎？」
小趙跨過九洲宮的門檻時把洗手的水擦在自己穿著的工作褲上，還鼓吹望望也把水擦在他的褲子。望望沉默了一下，把水擦在恐龍童衣上。
「什麼還好？小趙先生不要教望望隨便擦手好嗎？」
「你不是被電動機車嚇到，因為騎起來沒聲音。」
是沒錯，但不太一樣，吳彥仁覺得解釋太麻煩，乾脆直接說明來意。
「望望說以前他媽媽帶他來拜拜過，這次也想來拜拜。」
「歡迎歡迎！隨意拜，隨意就好～」
小趙這樣說卻把程梓望抱過門檻，望望把這當作這是可以自由活動的信號，開始在廟埕跑跑。
「不要離太遠喔。」
「好～」
吳彥仁覺得只有自己進去祭拜有點怪，畢竟他沒有自己的願望或苦惱想求神，現階段最害怕的人是雇主程老闆「發作」的模樣，但上班過的人害怕過老闆好像也不是很稀奇的事。
「有什麼煩惱要不要跟我說啊？比起一個人思考，兩個人想方法比較好吧。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嘛。」
「又不是筷子，三把一起握著很難折斷。」
「我覺得就算是折斷一雙竹筷都要施點巧勁，難得黑狗洲最好商量的大哥在這裡喔？來說說看？」
小趙老闆自封為黑狗洲最大外送平台主事者，實際上應該是居民委託就盡可能達成的「萬事屋」，最好商量或許是很容易被人硬拗的意思。
既然這樣、從林佳蕙以前帶程梓望來過為開端切入，順藤摸瓜詢問程家例如阿嬤的分身或程老闆的怪事，順便連黑色的佛堂都問一問？這個想法連吳彥仁都覺得過分，太理所當然又挖人隱私，根本是把想到的事全部放在同一個鍋裡煮成漿糊。
小趙拖了兩張一體成型的塑膠射出椅放在廟埕，示意吳彥仁坐在上頭。望望在九洲宮門口和神壇前來回探看，很像在人類腿間繞步的小狗。
「小趙先生……你是這間廟、我是說九洲宮主事者嗎？」
「我是代管的，和九洲宮有淵源的人現在沒辦法管理，只是來打掃和聽信眾的煩惱而已，如果要外送冰紅茶也可以。問事的話我不懂科儀沒辦法幫忙，就算能做什麼也會讓民俗界氣死。」
不知道為何吳彥仁覺得小趙的語氣聽起來挺開心的，尤其是講到氣死這個字眼時更是有種幸災樂禍。什麼啊？這人怎麼回事？
「所以說，現在沒有辦法問問題或請人通靈囉？」
「有問題可以問我。」
這樣真的有辦法獲得解答嗎？吳彥仁總覺得小趙在自己心中的信任值在下降，奇怪了明明沒認識多久，接觸只在拿外送餐點，每次飲料、餐點都很完美，但為什麼覺得這個人有些不可靠啊？
「喔、好，那個……那個……小趙先生好像……長得有點像外國人？」
吳彥仁問了個和九洲宮完全無關的問題，小趙因此笑得瞇起眼角，似乎變得很得意。
「對啊我有外國血統，頭髪也很捲吧。」
「好像是。綁起來的地方滿捲的，不過頭髮很黑。」
「黑色是染的，黑色的染髮劑很頑強呢，會吃掉別的顏色。」
「這樣啊。」仔細觀察的話，小趙的鼻子似乎很挺，皮膚也很白，難怪每次看到小趙他都緊緊包著防曬風衣：「這麼說來，小趙先生什麼時候戴上太陽眼鏡的？」
「騎車過來時間就有戴，彥仁真的都沒在看我的臉耶。」
「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長得很帥你也沒有半點忌妒之心。」
閒扯淡到這裡程梓望也跑膩了，他無聲無息地蹲在小趙的塑膠椅下，一邊拔土地上
寥寥無幾的草根，一邊抬頭直盯著小趙的臉。
「弟弟，叔叔很帥吧？」
小趙居然對小孩子丟出高速直球。
「我覺得……我爸爸比較好看。」
望望居然打擊出去，是個二壘安打。
「你爸是滿好看的。」小趙認同了望望的觀點，把直球目標改向吳彥仁：「所以彥仁你愛上弟弟的爸爸在煩惱嗎？」
現在是怎樣啊，到底怎麼得出這個推論。
吳彥仁控制不了表情，露出相當失禮的厭世表情，但也不知道小趙看到有沒有收斂戲謔態度的意思，小趙繼續提出問題。
「所以今天來是在程家發生不開心的事？」
「不是，只是帶望望來公園放電……公園蚊子很多，不知道為什麼九洲宮反而沒怎麼被叮。」
「蚊子都去叮猴子了啦。」
「不要說沒有根據的話好嗎，望望在聽耶。」
本來想找九洲宮商量程家發生的怪事，沒想到這裡是小趙代管的，這下沒門了，而且小趙真的很煩，連吳彥仁都有點開始生悶氣。
「我們等社區小巴士來就回去。」
吳彥仁從塑膠椅上站起來，漸漸西下的陽光刺得他眼睛睜不開，眼皮也乾得黏在一起。
小趙也跟著起身，將兩張塑膠椅疊在一起但沒收起，而是置於廟前空地。
「帶你們去對向站牌。」
「望望來，回去了，先牽手。」
「好～」
不曉得小趙有沒有發現吳彥仁硬著頭皮不道謝，不過應該沒注意到，就算注意到也不會在意吧。來時路存在感十足的九洲宮上的黑色船屋，回程只要不回頭就看不見。被吳彥仁牽著的程梓望頻頻扭身張望，相當好奇也想發問，現在卻不是好時機。
「問事的話，我不能作主。」
「嗯。」
「一來程家的問題，不是你的問題。二來在主人有辦法主持前，這裡由我先行代管而已。」
下坡來到車道，小趙把太陽眼鏡推到頭上，微捲的瀏海也跟著固定向後撥。
「公車快到了，跟緊。」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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