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黑狗洲與大房子 27

　　「彥仁，也幫我倒一杯冰紅茶。」

　　「沒問題。」

　　林佳蕙的呼喚讓吳彥仁的思緒不再飄散，很快他便無視小孩在店裡四處走動，專心研究起菜單。

　　「要我幫你介紹菜單嗎？牛肉時雨煮很好吃喔，是牛肉和薑絲一起炒，調味甜甜鹹鹹的。」

　　吳彥仁滿佩服林佳蕙開口介紹就選名字看不太出來名堂的「時雨煮」，對日本料理不太了解的人連猜都沒辦法猜，相較之下吳彥仁還是選了每個食材都看得懂的餐點，走安全牌路線。

　　「那味噌奶油雞排推薦嗎？」

　　「推薦呀，醬汁濃郁很下飯！」

　　白鷺館裡鬧哄哄的，客人的說話聲加上小孩子在走道穿梭，再加上吳彥仁空腹的時間比平時長，低血糖下他比平時還煩躁，這種狀態下要和林佳蕙對話老實說很消耗精力。所幸林佳蕙似乎和店家很熟，就算餐廳忙碌得沒辦法分出外場人手，林佳蕙在廚房門口一探頭，等待幾秒便有內場人員出來接單。

　　老實說吳彥仁對這種店沒什麼辦法，熟客和一般客人的界線很明顯，如果不是在天時地利人和的狀態下上門，對於吳彥仁這種社交技巧遲鈍的人、要不碰一鼻子灰或許有難度。不過今天有林佳蕙在，正好是「天時地利」的情況，只要旁觀別人社交，不需要苦於找話題，吳彥仁很努力說服自己這個晚上沒那麼糟。可能今天和小趙說話已經把交際的時數用完，林佳蕙也看出來他的勉強。

　　「事情等吃完飯再講吧？」

　　「好啊。對了我下班時拍到很可愛的望望，現在傳給妳。」

　　打開通訊軟體，吳彥仁將照片檔案點選傳輸，透過螢幕玻璃的反射他察覺到店內的小孩正在偷看手機螢幕。現在的小朋友真的是原生的手機世代耶，對手機一點也不抗拒，吳彥仁這樣想，同時轉身想觀察小孩子，但吳彥仁的背後空間並沒有任何人。

　　「那個……這家店，是、家族經營的嗎？」

　　怎麼問這個，不是重點啊，但吳彥仁嗯嗯啊啊說不出完整句子，因為他又感覺的小孩子的視線回來了，

　　聽到吳彥仁的問題林佳蕙的雙眼一瞬間瞪圓，很快又變回平時愉快的模樣。

　　「先吃飯先吃飯。餐點現做，等一下下就上菜。」

　　吳彥仁點頭，等到「來源不明」的視線暫時離開，才又拿起手機假裝瀏覽。

　　文字訊息，視線沒反應。

　　照片的話，動物、偶像，甚至卡通貼圖，視線也沒有任何興趣。

　　奇妙的視線想看吳彥仁拍的照片，只要關掉手機螢幕，過一陣子視線就會離開，吳彥仁幾乎可以從「對方」的行動中讀出「不能看照片了真無趣」的訊息。

　　視線來源似乎察覺吳彥仁看得見，本來在餐廳內穿梭的小孩身影已經消失無蹤，但偶而還是能感覺到被什麼東西注視的感覺，皮膚有種難以形容的異樣氣息，比鼻息的觸感還薄弱，但表皮又輕微地抽動著。

　　「那個……林小姐。為什麼今晚選這家店吃飯？」

　　「呃，現在可以講『哪種』話題嗎？」

　　「我也不太確定……」

　　而且林小姐想說什麼話題啊？來到程家工作，吳彥仁隱約有自己被當作通靈奇才的感覺，但是他除了看得見外其實什麼也辦不到，再說李芸奾和望望也看得到吧，阿嬤說不定也可以。

　　「阿嬤……」

　　「嗯？」

　　吳彥仁回想起看見「小時候的阿嬤」的情況，那種「微妙地有著氣息」的感覺和店內的小孩差不多。剛剛的小孩看不太清楚臉，不過第一時間會覺得是活人，不是死掉的人變成的鬼魂。

　　說到這裡吳彥仁才意識到，自己似乎沒有真正看過「鬼」，到程家就職前和靈異事件無緣，也沒有接觸宗教的習慣，在程家看到的「阿嬤」的本尊活得好好的，程老闆殺的狗似乎也不是真實存在的狗，變成屍體了也還沒看到亡靈作祟。

　　再說程家是怎麼判斷小女孩是「分身」？性質上和「阿嬤本人」一致的？就因為小女孩長相和程梓望相近？

　　「林小姐……這家店跟程家有關係嗎？」

　　精神上好疲憊，吳彥仁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沒那麼無奈，但成效可能不太好。

　　「硬要說的話是有一點關係，你怎麼知道的？」

　　林佳蕙訝異的語氣像是在說「哇彥仁果然是通靈小神探」，讓吳彥仁更加無力，要應付沒來由的期待實在很麻煩，但就算知道那份期待的來源也不會讓事情變得容易進展。

　　「我先說……我身上沒有任何林小姐期待的法力，完全沒有。只是剛好覺得……某些東西的氣氛很像。」

　　林佳蕙精力十足的樣子好像連白鷺館裡的神秘小孩都受不太了，吳彥仁現在完全感受不到視線和氣息。

　　「這樣很厲害！我在地方文史工作室和社區大學找了半個月的資料，彥仁一下子察覺到了耶！」

　　「不要說得靈光一閃的價值比半個月的實地調查還寶貴啦，明明是實際的證據才能說服人，林小姐你怎麼反過來說啊。」

　　「沒有靈感要踏出最初一步很困難的——」

　　林佳蕙話還沒說完，廚房內場人員端出了味噌奶油雞排的套餐，吳彥仁舉起手示意是自己的餐點。

　　「好餓，先吃飯可以嗎？我要沒力氣了。」

　　「我的餐點可能比較晚送來，因為炸豬排要等十五分鐘，這邊先說明可以說的事情好了？」

　　「咦，可是我沒辦法邊吃飯邊思考事情。」

　　「這樣唷？那先跳過調查的部份，『白鷺館』在很久以前，是阿嬤的娘家。」

　　的確是好像和程家有關，又可以說是無關的情報。

　　本作品獲　文化部第111年度青年創作獎勵　獎勵創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