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一篇專訪裡我們談到了《疫起》中有兩個反差鮮明的光譜兩端代表角色,一個是王柏傑飾演的夏正醫生,另一個就是曾敬驊飾演的護理師安泰河。今年25歲的曾敬驊,在SARS那一年其實才6歲,可以說是對事件本身沒有太多深刻記憶。
而這次在劇中再度和他攜手演情侶的項婕如,當年也才4歲,所以兩人為了《疫起》除了要做醫護專業方面的功課之外,還要先補齊當初在疫情之下的真實故事和社會氛圍等等,要對相關資料有一定程度的熟悉感後才能更投入演出。
- 從紀錄片、書籍了解事件 真實醫護的意見協助建構角色信念
曾敬驊表示,自己雖然幾乎像是沒有經歷過SARS,但因為他本身個性很喜歡待在不安全的地方,所以會想挑戰這個由真實疫情改編的劇本。「就像我其實本來是很害怕像現在這樣站在銀幕、舞台前的感覺的,但其實我又蠻喜歡挑戰這種狀態,所以不管是有天災或是重大事件恐懼出現的故事,我都會很有興趣把自己放進去看會感受到什麼。像我飾演的阿河這個角色其實也是有類似的態度,只是他人生有一些創傷,我需要把更多專注力去放在這個創傷上,至於SARS事件本身,就是靠劇組營造的氛圍、一起做田調功課,慢慢去體會。」
項婕如則是看了SARS的紀錄片,以及當初在和平醫院裡的醫師所寫的隔離日記,「把這些看完其實就蠻能透過文字理解當時的處境,包含很多新聞畫面也能看到當時那些想要守護家庭、選擇不待在醫院裡的醫護的心情和感受等等。」她也特別跟她年紀相近的醫護聊過事件,並詢問對方如果面臨劇本裡那樣需要抉擇先救人或先自保的情況會怎麼做?這些都成為她之後在塑造角色時的重要信念。
這次在《疫起》中,項婕如飾演實習醫生李心妍,和曾敬驊飾演的護理師安泰河是一對戀人,兩人從前半段的甜甜蜜蜜,到後面在各自崗位上目睹許多生離死別、人性現實的臉孔等等,除了要挑戰心境上的轉變,實務層面的醫護專業更是絲毫不能馬虎。對毫無相關背景的兩人來說,功課好像「永遠都做不完」。除了要學像是專業術語、開刀方式、CPR急救等等這些對從業人員來說是很基本的常識和技能之外,還有很多變數多的細節。「像100個醫生就有100種詮釋方式,要怎麼找到符合我們角色情境當下背景、狀態、資歷、個性的設定,這部分也跟導演討論了很久,這都是需要設計的。」項婕如說。
她還曾壓力大到做夢都會夢到專業術語,「這部分要準備的也非常多,有時候就算不是我要講的,但也需要理解它的意思,這樣當我聽到別人講的當下就能意會到中文是什麼意思。我每天晚上都在聽,睡前和洗澡時也會聽,到了現場後也一直在唸。我們拍攝現場有醫護在,有時候她也會覺得有些台詞如何更動會更自然,所以有時候練習好了一套說法,但拍攝時要講的術語又會不一樣,這時候會更難,因為要內化成自己的表演,不能在做的時候還要一邊想,否則會有破綻、不自然。」
- 學習手術像闖過層層關卡 項婕如:拍攝壓力讓人忘記害怕
劇中也有很多非常真實的手術過程,無論是畫面或音效,其實對某些害怕血腥的人都會是蠻大的挑戰。自曝本身就很怕血、甚至是會暈針的人,項婕如說她在拍攝的當下其實是忘記要害怕的,反而是在後來看電影的時候才意識到真實的恐懼。「拍攝時的壓力會勝過一切,『害怕』已經被放在很後面的地方。但我看電影的時候是真的有一度是摀著眼睛,因為場面真的太逼真了!拍完當下其實就忘了,但看到畫面還是很怕。」
至於手術技能的學習過程,他們一開始是用香蕉皮練習,但在實際要進去開刀房拍攝前,也有安排了實際操作,「那時是用豬的內臟練習,所以其實蠻有味道的喔!這跟穿刺香蕉的感覺很不一樣,內臟是會滑掉的,實際拍攝時又要加上黏稠血液,我們當下要想辦法在血肉模糊中找到要縫的傷口在哪,對我來說真的像是一層層的關卡不斷加深。」
對比王柏傑飾演的夏正醫生,曾敬驊飾演的護理師安泰河的資歷和心態很明顯都還處於「初出社會」的階段,他的角色性格特質看在許多已在社會打滾好一陣子的人眼中,可能有些過於天真、善良,甚至會引起「世界上真的還有這樣的人嗎?」的質疑。對此,曾敬驊非常堅定地說:「我其實蠻相信有這種人存在的。」
雖然目前已經參演過許多成績斐然的影視作品,但曾敬驊還是覺得自己跟阿河一樣算是「社會新鮮人」。「我覺得每個人都一定有像阿河那樣的階段,但也一定會慢慢轉變,尤其經歷過一些事情後。就像在劇中他被趕去B棟,那其實就是一個可能會轉變的契機。包含夏正對他說『你沒有那麼偉大』的時候,其實也會打開那個轉變的『開關』。然後真的到了B棟後,他感受到原來真實的恐懼感,這時候就有新的問題、新的選擇。」不過他認為自己個性上相較阿河,可能會有很多害怕的感覺,也更容易糾結。
「阿河雖然一開始展現出的是很正向的人格,但不代表他到了30歲、35歲甚至之後都不會變,每個人一定都會有一段時期是這個樣子的,我覺得就是時時刻刻回頭看一下曾經有的那種特質,這部分應該也是導演比較想給觀眾看到的。」這個道理在劇中同樣傳遞良善、正面能量的計程車司機大叔身上也可以獲得驗證,即使年紀、人生歷練已經到了另一個階段,即使也有不想惹麻煩上身的時候,但在某時某刻回頭找尋、發現某些性格特質是很有意義的,我們可能又會回頭把它拿出來運用。
- 急救戲拍了40分鐘 身體的疲憊帶動最真實的情緒反應
如同聊到前期做功課時期的收穫,項婕如從和她年齡相仿的醫護人員那得到強烈的信念去支撐角色設定。「每個工作都得要有人做,如果我不做的話誰來做?」對方說的這句話給了她很深的印象,也結合她在田調時吸收許多其他醫護在當時所面對的困境,讓她在那場需要憤怒發洩、喊話的戲,得以呈現出一種由內而外真的很想說些什麼、做些什麼的真實態度。
「在我爆發的那場戲的前一場就是眼睜睜看著病人急救失敗,加上我的愛人又被趕到一個危險的地方,而造成這一切困境的人(某部分醫護)卻躲起來。記得拍急救失敗時,因為戲劇需要我們進行了30、40分鐘,所以當下我已經忘記身體很疲累的感覺,流了非常多汗,處於快虛脫的狀態,這時候身理反應會帶動心理反應,喊卡後我很疲累走去喝水,結果導演拍拍我的背,才發現我哭了卻不自知。那場戲沒有需要我哭,但當下我就是有那個情緒,生命在我手中流逝了的感覺,對我和對角色都蠻衝擊的。」
這個衝擊,顯然在鏡頭內外都對她達到了很有效的情緒牽動,讓她的爆發也同時成了觀眾們的情緒出口,即使我們都知道醫護選擇站或不站出來並沒有正確答案,但眼看願意留下來的醫護沒有同事支援、身心靈的壓力都達到最高點,的確很難不同感憤怒與委屈。而外表嬌小甜美的她也承認,如果是真實人生遇到同樣情況的話,她同樣會站出來說話。
這次是繼《做工的人》影集、電影版後兩人的第3次合作,現在「曾敬驊與項婕如」這個組合,已經算是新生代很有代表性的銀幕CP。兩人都認為他們在《疫起》的合作顯得更有默契,也分享了一些做功課、角色設定的小故事。
「我們初次認識已經是3、4年前,雖然中間陸續有聯絡,但那時候就是剛入這行,還在唸書,都還蠻青澀的,比較像是學生時期單純的愛戀之心,不為了什麼而喜歡的那種喜歡。現在的狀態剛好跟角色一樣,就是有多了一些人生閱歷。」項婕如說。她還透露,兩人一開始在設計這對情侶的時候就有討論喜歡彼此的什麼?能支撐、能給予彼此的是什麼?
「雖然都是很暗場的設定,可是狀態很不一樣,我們蠻深入的去做功課、去聊彼此對這個關係的想像。」曾敬驊也直言,以前兩人詮釋的愛情是很幸福的時刻,一旦開始踏入職場後,感情觀也會有些改變,彼此考量的東西也多了許多。
他們說印象最深的是已經拍攝一段時間了,終於有一次在車上有空聊天,兩人一時興起玩了一個「互相問彼此對彼此角色的看法」的遊戲。「講完後我們彼此都覺得對方有很認真在觀察、理解對方,雖然是角色,但真的像戲裡那樣是互相理解的。」
- 走出疫情就像走出一段情緒 整理、恢復之後 留下些什麼?
《疫起》自4月14日上映至今,票房累積800多萬台幣,正反評價都有,有人說「從頭哭到尾」,也有人認為「不夠戲劇化」、有一種「沒有搔到癢處」的感覺。當然觀眾的感受是主觀的,但也許就像林君陽導演在我們上篇專訪所說的那樣,他覺得人的情緒沒有那麼「外顯」,對於這類病毒蔓延主題戲劇所預想的大哭大鬧、混亂失序的情境從來不是《疫起》想著重的部分。特別是在經過COVID-19疫情3年生活後的此時,我們想要留下的那份對彼此的關懷、陪伴,以及永遠不要失去的希望,才是這部電影想強調的。
「就像海報上寫的,『希望跟絕望都會傳染』,有時候深陷絕望的時候往往就是會有陌生的善意或陌生的溫暖出現,在那個當下就會因此有被鼓舞、打氣的感覺,這是一份很真實的力量。在這部戲裡雖然可以看到人性的惡,但人性的善也是無處不在的,就像是計程車司機、或是互相照顧彼此的陪病家屬,這是我自己看完電影蠻有感覺的地方。」項婕如說。
曾敬驊則是希望大家能夠進電影院去慢慢感受這部電影,然後想想自己生活裡最在乎的東西,並去思考假如真的又有一個災難發生時候,會怎麼選擇跟取捨?「就像導演說的,現在是過去這3年疫情我們一起走過來終於看見天亮的時候,也很像要走出一段情緒,走出一段很難過去的痛苦經歷的時候,這種時候往往會陷入情緒很久,但是回頭去看,其實是還有很多好的回憶去回想、倒帶出來,這些東西都是蠻有意義、值得被好好留著的。」
採訪、撰文:時尚編輯的真心話
攝影:Ellis Yun-Ying Wu 巫昀穎
劇照:CATCHPLA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