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龍理髮室

爸爸最近才注意到，出我們家到熱河路拐角的家庭式理髮廳原來有名字，它的北側門柱上，不知何時掛出一塊白底紅字的小招牌：「金龍理髮室」，這是一種很古老的情調，爸爸小時候所熟悉的。

十三年前，爸爸搬到這裡時，理髮店就存在了，它是利用前院加蓋的，裡面有一壁長鏡、一個老式的理髮椅、一座簡單的流理台、幾張木椅和一具擺放雜誌、漫畫的活動置物架；店主是一名和奶奶年紀差不多的歐巴桑，嫁的也是「老芋仔」，一向不太苛求儀容的爸爸，很自然的成為她的顧客，最早每次收費五十元，如今，雖逐年調漲到一百，但大概還是全台中市最便宜的，因此，儘管她的技術普通，生意卻十分興旺，住世貿附近的莊伯伯就很羨慕，常說：「我加上兩個孩子去理，坐計程車來回都划算。」

歐巴桑看來瘦弱，常年戴著口罩，說話、動作都慢吞吞，理一個人大約要二十五分鐘，我們偶爾聊天，從言談中可以知道，她是非常保守、節儉的持家型婦女，有一次居然對爸爸說：「你媽媽都穿得很漂亮，買衣服一定很花錢哦！年紀大，應該隨便穿穿就好了！」顯然她理髮時，習慣「監視」著過往行人。她的兒女都能讀書，小兒子今年大學畢業，在當兵，爸爸上次理髮時問她：「有沒有讓他繼續深造的計劃？」「我才不多花那個憨錢，他將來賺的又不會給我！」這觀念，頗讓爸爸驚訝。

歐巴桑對她的「業績」很敏感，爸爸曾問她：「妳一天的客人至少也有十五個吧？」「沒啦！很難講啦…」她支支吾吾，好像把爸爸當成稅捐處的。她店裡通常總有三、五人排隊，週末學生尤其多，幸好爸爸住得近，多半利用下班經過，撞見人少時進去。

有一陣子，歐巴桑可能忙不過來，找了個應該是自備理髮椅的「合夥人」。有次爸爸恰好輪到合夥人剪，但歐巴桑似乎非常放心不下，不時指指點點：「伊攏慣習安咧…」最後索性放下自己的顧客，跑過來動起手了，合夥人似笑非笑的杵在一旁，剃了半邊頭的客人也傻了眼，爸爸「受寵若驚」之餘，則感到有些尷尬。沒多久，理髮室裡又只剩歐巴桑一人獨撐大局了。

上上禮拜五，歐巴桑在拉下的鐵門邊貼出紅紙黑字的布告：「茲因本人感冒，休業三天，不便之處，敬請原諒！」這是她一貫的做法，只是，其中的「感冒」有時換成「頭痛」、「肩膀酸」等等，給人一種「婆婆媽媽」的親切感，如果把每次布告內容記下來，就是一份完整的「病歷」了。不過，這次一直到今天，都還沒開門，爸爸不禁有點兒擔心起來。

89.10.29 星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