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對

我跟鄰居A的關係一直都很不錯，在路上見面會寒暄，聊聊最近用了什麼保養品，說說大樓住戶誰又偷帶了貓進來，隔壁老王交了幾個女朋友等等…...你知道的，什麼都可以聊，但還聊不到心上去，就女人聚在一起講講八卦什麼的。

A住在我隔壁的隔壁，雖然離得很近，有趣的是我們從沒主動找過對方，這也是為什麼我說我們只是鄰居，不太算朋友，我知道她住在那裡，她知道我住在這裡，關係就是這樣。

但話又說回來，如果她忽然有了什麼麻煩，我想我一定會伸出援手。

想起之前和她最後一次交談已是好久之前，不記得有提到要出遠門什麼的啊。

A生病了嗎？

也許這一次我應該去拜訪她，看需不需要幫忙？

正想著，突然有人敲門。

門的另邊聲音清亮，是A，只聽她說：

我心下驚喜，或許這就是默契吧！正想去找人家，對方就先找上門來了。

本來還陷在沙發裡看電視吃洋芋片的我，一聽到聲音就踉踉蹌蹌地跑過去，口中一邊說：

「來了！等我一下。」

我習慣性把右眼對上窺視鏡，一邊手轉動門把準備開門，就在這時，我的身體泛起冰冷的感覺，一時沒敢轉動門把。

只見窺鏡的那頭，A的樣子有些詭異，她背對著我，兩手空空，雙手下垂，荒謬的是我第一個想法：禮物在哪裡？

雖然隱隱約約感覺狀況有些奇怪，卻也說不上哪裡不對。

手握著門把，其實一拉就開了，但當下的感覺竟好像：

這時A開口了，同時我聽到敲門聲：

但她這舉動卻馬上讓我倒彈了好幾步，一個手速把門鎖上，我嚇到一句話都不敢說。

正當她講話的時候，她不會知道我還在看窺視鏡，鏡頭裡的她一動也不動，依舊背對著我，身體連聳肩的動作都沒有，我卻感覺自己的門被敲了……

可是這怎麼可能呢？

她背對我是怎麼敲門的？

此時門的另頭，A還在用她那輕快的語氣說：

我感覺門把在輕微地轉動，對面的A正試圖在開我的門！遲鈍如我這才意識到不對，於是裝出鎮定的語氣說：

「不好意思，門壞了，打不開……」

我一邊晃動著門把，假裝自己真的打不開，一邊用窺視鏡觀察A的反應。

那東西還是一動也不動，那個披著人皮不知道的什麼就這樣背對我！

我立時一陣反胃。

光是它背對著我，用頭髮那一面面向我，用A的語氣說話，我就快受不了了，好噁心！那分明是A的背影，A的頭髮，可那分明又不是A。

我該怎麼辦？叫警察嗎？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解釋？直接開門與它對質？

可是我的直覺告訴我，一旦開門我可能再也回不來了。

我答應它，說等修完門後一定去找它，一邊向它道歉。

它沉默了一下，接著我聽到另一個聲音，那聲音聽起來好熟悉：

我從窺鏡望出去，卻看到不知道從哪冒出來另一個背影。

是個女人，身高與我相仿，頭髮長長，兩個都背對著我說話，聽不清楚，但聲音很低、很快速，像是彼此在爭吵些什麼。

我感到恐懼，因為我發現哪裡不對了：

我曾經看過自己的背影，在四面都是反射的電梯裡，我的背影就是長這樣子的。

這時，我忽然聽懂那背影說的話了－－

它不斷重複喃喃著這句。

我簡直要瘋了，但我還是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只是怔怔地看著外面的兩個背影。

半晌，它們停止了交談，從我的門口一路背對我向前走去。

它們走得很快，乍看下簡直就是我跟A！

最後走到長廊盡頭消失了。

此刻，我早已僵硬的身體軟了下來，癱倒在地，慶幸自己剛才並沒有開門。

真正的A去了哪裡？

剛剛那個背影並沒有回房，我知道那絕對不是A。

想到這裡我再也無法沉住氣，顫巍巍地打開門，在確認左右無人後，逕直走到A的門口。

正想敲門，突然一個激靈，手握著門把就推了進去......

意識到這點的我幾乎要哭出聲來。

A沒我那麼幸運，她最後還是開了門……

後來警察告訴我，A的房裡並沒有財物損失，只有幾件衣服被帶走而已。

直到我報案前，都沒有其他人進出的跡象，Ａ就好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但只有我心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不管那天來找我的是什麼，它們都不懷好意。

我想這就可以說明，為什麼只有A的衣服消失了。

我沒有向警察全盤托出，我不想被當成神經病。事後，我私下找了管理員調監視器，意外的是，我的房門口確實曾經站著兩個人。

只見這兩人背對著鏡頭，看不見臉，留著一叢長長的頭髮。

影片的最後，它們就這樣背對著鏡頭，一步一步，倒著走出我們的視線。

看到這裡我真的徹底崩潰了，無法忍住恐懼感不斷從體內湧上來。

我一邊啜泣一邊說：

管理員也噓了口涼氣：

我他媽怎麼會知道。

幾個禮拜後，我似乎又在街上看到了A，但只是遠遠地瞧見她，更準確地說，那只是她的背影。

我完全不敢靠近，天曉得那是什麼東西。

我遠遠地走避，卻感覺它彷彿早早瞧見了我，在這條熙來攘往的大街上，它的背影離我越來越近，好像雖然背對著我，卻直直朝我走來。

我立刻在大街上蹲下，利用人群隱藏自己，但那該死的東西還是越來越近。

我把眼睛死死地閉著，不敢睜開。

寒意不斷從身體內湧上來。

終於還是感覺那東西停在我面前。

我瞇著眼睛，不敢抬頭，只瞥見地上的一雙鞋……

那是A的鞋。

突然它開口了：

那東西開始大笑，肆無忌憚的那種笑，笑聲充滿惡意，好像周遭完全沒有人一樣，最可怕的是，我壓根分辨不出那笑聲是男還是女。

我蹲著不斷發抖，直到最後回過神來，那東西已經不見了。

此後我再也沒遇過這樣的事，謝天謝地。

事隔多年，我始終不敢一個人待在房裡、一個人走在街上。

最重要的是，我無法忍受一個人背對我，一秒也不行。

我變得歇斯底里，但我覺得這樣子最安全。因為我不知道那東西什麼時候還會再找上門，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不過我確實知道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