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期睜開眼睛的時候,感覺有些恍惚。
她發現自己身上穿著奇怪的衣服,看起來像是唐時風格,前襟開得有些低,低頭就能看見豐腴的一道深溝,錦繡細緻的牡丹花遍開,艷紅的花襯得膚色更白晰,外罩一蓬薄紗點綴鎏金。
有點頭重腳輕,她下意識摸了摸,發現自己的一頭長髮盤了起來挽成鬟,滿頭朱翠步搖觸手冰涼……陌生的環境、陌生的服飾……她看看自己的一雙手……連身體都感覺不是自己的。
無法弄清自己為什麼會換上這樣一身衣服,她只能起身打量這個怪異的空間。
應該是一個巨大的帳篷,她「睡醒」在一張矮榻般的大床,上面鋪著柔軟雪白的皮草,四週放著燃燒的火盆,空氣裡卻仍有一點點寒意。
珠幕紗簾重重遮掩,她發現自己每走一步就有細碎的金屬輕響,撩起裙襬才看見腳踝上套著一只縷金環,上頭綴著幾顆小巧鈴鐺。
她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沒穿鞋,原來是地上鋪了軟布,所以她走了幾步都沒發覺異樣。
看格局,倒像是戲劇裡曾經看過的那種北方蠻族王的營帳。
週遭的一切非常真實,她努力回想在這之前自己在做什麼,腦袋裡卻一片空白。
突然,遠遠地,傳來朝這裡走近的腳步聲。
蘇期下意識三步併兩步地跳回剛剛醒來的床上,還不小心讓裙襬絆了一下差點跌倒,幸好還是穩住了,有點踉蹌地坐回了原本的位置。
來人掀開最後一扇珠簾的時候,她難掩緊張地揪住身下的皮草,直到看見是個穿著齊胸襦裙的女孩,才暗暗鬆了一口氣,沒想到那口氣還沒呼出來,就看見女孩身後跟著兩個身穿全套護甲腰間還別著長刀的侍衛,嚇得她差點窒息。
「公主,奴婢替您送燕窩來。」女孩笑著,神色倒是極為冷靜。
她將手裡的茶盤放在矮桌上,動作極其熟練地過來扶住她。
那兩個侍衛倒是沒有走近,只是在入口處盯著,像兩尊神色不善的門神。
蘇期飛快看了一眼兩人的輪廓,五官立體,瞳色倒像是西方人的樣子。
「燕窩剛剛熱好,又兌了一些新鮮牛乳,您這時候用,是最好不過。」
蘇期有滿腹疑問,但眼下明顯不是最佳時刻,正遲疑的時候,一個有重量的金屬物件落進了自己寬大的袖袍中,一張紙條壓進了她左手掌心,一抬眼,她看進了女孩笑意盈盈卻冰冷的眼睛。
「奴婢伺候您飲用。」
女孩端起茶碗與調羹,一口一口餵她喝下。
味道出奇的好,帶著一點微甜又有豐厚奶味的燕窩暖和了胃,也讓腦袋逐漸清晰起來。
蘇期已經不懷疑週遭人的真假……畢竟要弄出這種各樣細節都滴水不漏的陣仗,不可能是演戲。
唯一的可能性就是老掉牙的穿越……但是,她一沒出意外二又沒痼疾纏身(……雖然想不起來但至少能隱約判斷情況)……那眼下這又是那門子的穿越呢?如果是後來流行的穿書……眼前的劇情她完全摸不著頭緒啊……難道現在最新的潮流是沉浸式穿書……還不給前情題要的那種?
……這是要逼死誰啊?!她忍不住在心裡吶喊,表面上還是努力維持平靜。
「公主,您好好休息。」喝完那碗燕窩,女孩拿起托盤,行了一個禮之後,告退了。
那兩名侍衛跟著離開。
直到這時她才呼出胸腔一直堵住的那口氣。
確認門口沒人,蘇期攤開手心一直捏著的紙條。
等看懂上面的文字內容,她心裡只有一陣無言以對。
「承平公主:
宰相已應諾將夫人接回。只要妳如約於今晚刺殺狼族首領,便可保母族一世平安。一但成功,立即有人將妳安全帶回南朝;若失敗,宰相已安排好嫁禍人選,絕不會連累妳的母親與一雙弟妹。
成敗在此一舉,務必戮力而為。別忘了妳母族的性命都安在這把匕首之上。
閱後即焚,切記。」
所以,她的身份是個和親公主,封號承平,大概是希望天下能安定太平。
雖然基本應該是個嫡女,但看得出非常不受父親也就是當朝宰相待見,加上南朝打不過武力剽悍的狼族,所以就安排了這招名為兩國交好實際上是政治刺殺的聯姻,希望她最好能順利殺掉狼族驍勇善戰的王,讓南朝能順利一統北方。為了怕她不合作,宰相還拿她的母親以及手足作為威脅,同時拋出事成之後還能平安歸鄉的誘餌,威逼利誘要她從命。
迅速消化完這些有用訊息,蘇期只能無奈。
如果這是穿書,寫出這種情節的作者一定智商低下……試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閨閣女子(……就算拿著一把足以吹毛斷髮的神兵利器……)要如何殺死一個孔武有力還上過戰場的男人?
姑且不論這種荒謬的「詭計」是怎麼被合理化的,一個和親公主試圖行刺他國君主……不就是擺明著向敵國宣戰嗎?南朝可以自欺欺人,狼族也不會信吧。
輕輕嘆了一口氣,她起身下床走向火盆,將揉成團的紙條扔了進去……即便燒掉了那張紙,大約也只能讓她多活久一點點……大概,可能看不到明天的黎明吧。
距離「睡醒」到現在,大約只過了半個小時,她還沒弄清楚自己為什麼會來到這個莫名其妙的地方……甚至連現在的「自己」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真是太荒謬了。
重新坐回軟榻上,懷裡的匕首隔著布料仍然冷得嚇人。
她伸手從袖袍裡取出那把刀,火光映著刀鋒的銳利,流淌著奇異的色澤。
有一瞬間,蘇期認真考慮拿這把刀自抹脖子的可能性……反正都是絕路,自己動手或許還能少受一些苦……但她又想到了信上所說的母族……如果她自殺,只會帶來汙名……要是學某些智障設定逃跑,跑得了多遠還是後話,這消息只要傳出去,所謂的母親與弟妹們絕對不會有好下場……不管這是怎樣的世界,她都不希望有任何人因自己而死……可她說什麼也不可能真的去拿刀殺人……於是,眼前只剩下一條路能走了。
默默再嘆了一口氣,她將鋒利的匕首塞進了枕頭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