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14|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夢境的邊界:談 雷光夏《時間的密語》

剛開始在寫音樂文章的時候,我是相當心虛與不安的。雖說學過幾年的大提琴、在一個小型樂團當過首席,對於東方古典與西洋流行也都有些接觸,但從小養出了太精的耳朵,讓我對於學習樂理十分怠惰,連讀譜都還要數格子。所以在寫這篇文章的時候,我是忐忑、謹慎,甚至是有些心虛的。 雷光夏原先是學影像的。先是在淡大的大傳系畢業,後又進入交大的傳播科技研究所,這就讓同樣影像主修、曾試圖進入電影產業的我感到特別親近。要說音樂與電影有什麼共通之處,就我而言,是這兩者都必然以時間為載體。雷光夏首次入圍金曲獎,就是他為電影《南國再見,南國》所寫的主題曲〈海上花〉。 他讓我想起小時候聽過另一位創作者的另一張專輯:史辰蘭的《自己的房間》。比起史辰蘭吟唱般寬闊的歌聲,雷光夏的發聲是鬆而不散的。專輯中穿插文字的朗誦,又讓我想到初次聽到香港樂團My little airport的專輯《香港是個大商場》。那是我第一次見識到,原來一張專輯,內容並不都必須適用「唱」的;有時用「朗讀」的形式,能更好地呈現「內容」。 《時間的密語》是一張很特別的概念專輯。曲目與曲目之間沒有特別強的連結,但似乎都圍繞著一個主題在發展:夢。從第一首歌〈你靜靜聽〉沉入睡夢的深海,Cello與手風琴連綿的聲線織成了意識的邊際,讓意識從夜晚航向夢境的海洋。〈昨天晚上我夢見你〉是在夢中憶起故人,如同一篇深情而晦昧的悼詞。〈駛向都市邊緣的電車〉與〈臉頰貼緊月球〉是兩首詩,一首關於文明的秩序的美麗與暫別都市的放鬆、一首關於夢中意識的解體,前意識的鬆懈,讓潛意識得以釋放,像是文明與理性的崩毀,讓我與天地得以合一。到了最後一首歌,也是專輯的名稱:〈時間的密語〉,唱著昨日今日與明日、唱著歌聲穿過無盡的輪迴,唱著一首歌,可以從過去一路到未來。 這張專輯另一個特殊的地方,就是大量對古典音樂/鋼琴曲目的引用。包括J.S. Bach的Goldberg-Variations的第一主題與 Satie 的 Gnossiene No.1,並邀請了爵士鋼琴家Uri Caine演奏這兩首音樂與專輯中各處的鋼琴。其中郭德堡變奏曲相傳是一位歐洲貴族睡不好,請巴哈為他譜寫的一組組曲,所以在這張專輯的脈絡下,這首歌也就有了「入夢」的意義;而沙堤的玄秘曲則有「思考」、「不外顯」、「祕密地」等含意,於我而言,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意思。 奇特的是,專輯中分別獨立出來三個part的Goldberg-Variations,所演奏的皆是第一主題,Part 01.是很正規的巴洛克式風格:工整、端莊;在經過Gnossiene No.01與其他歌曲、到了〈時間的密語〉之前,同樣是第一主題,Goldberg-Variations就變得輕鬆、隨意一些,似乎有點後古典時期的風格。到了整張專輯的最後一首曲目,依然是Goldberg的第一主題,卻顯得近乎凌亂,甚至有些後現代了。三個Part的變化,就像是入夢時的安寧、夢中的自在,以及即將出夢時夢境的瓦解。 記得先前在熊仔《夢想成真》專輯時聊過音樂與夢,卻又與這張專輯有些不同:熊仔所談的是「人生如夢」,其主體仍在於「人生」;而雷光夏所探討的,是更直接的、通常意義上的「夢」,以及我們的經驗、記憶,如何塑形夢的樣貌、如何劃定出夢境的邊界。
圖源: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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