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秋(5) 初秋時分

未進門，屋內傳出招弟笑聲，推門入內，招弟與何雲軒對坐，二人交談甚歡。 「姊。」 弟弟率先發現秋語蘭，從屋內衝出。 「乖。」 屋內二人因此中止對話，望向門口，何雲軒笑容仍舊高掛，向她微微頷首。 招弟見到秋語蘭那刻，臉色驟變，眼神如冷冽的冬天，使她動彈不得。 秋語蘭抿著嘴，牽著弟弟進屋。招弟轉向何雲軒，仍舊充滿笑意。 秋語蘭將自己關進房間，房外二人接著聊了一會，何雲軒看了看時間，站起身子。 「我差不多該回去了。」 「好，有空常來。」 「語蘭，我先離開了。」 屋內鴉雀無聲，招弟眉頭皺起，將何雲軒帶出屋內。 「沒事，不用理她。」 招弟跟著何雲軒到門口，目送他背影走遠，不時仍會轉頭向招弟揮手。 她走回屋內，於房門外喊著，並敲打著房門。 「又去找那唱戲的。」 「他叫做谷翊。」 秋語蘭輕聲地回。 「不出聲是吧？」 招弟於房外來回踱步，見無動靜，招弟強硬地打開房門。 「娘你怎麼…」 「雲軒是為你回來的，你卻在外頭拈花惹草，成何體統？」 「娘，時代不同，沒有在指腹為婚的。」 「人家是醫生，跟唱戲的可說天壤之別，況且他說了，聘金少不了，那唱戲的給得出什麼？」 「因為他有錢才要我嫁給他？」 「我是為妳好，往後妳就懂，以後你不能出門。」 「可…」 話音未落，強烈的關門聲打斷秋語蘭，她嘆口氣，躺於床上。 招弟關上門，搖了搖頭，發覺弟弟仍坐在客廳，盯著房門眼神散發恐懼。 「再去睡吧。」 招弟帶著他進房，二人躺在床上，招弟哄著，弟弟睜眼望向招弟。 「娘，什麼是嫁人？」 「嫁人就是找個好人家，過上好日子。」 弟弟眼睛一開一闔，腦袋微微傾斜：「那我以後也要嫁人。」 「女孩才要嫁人，男孩要娶人。」 「娶人又是什麼？」 「快睡。」 招弟輕柔地拍著弟弟的胸膛，後者因而闔上眼睛。 天方破曉，於雞鳴鳥叫間，秋語蘭放輕腳步，走出家門。 路途中，楓樹漫開，徐徐微風伴著楓葉飄落，地面渲染成橘紅色。秋語蘭放緩腳步，仰頭。 「阿谷定會喜愛。」 她繼續前行，楓樹只停留在這裡，後段路途唯有枯樹相伴。 拍打著房門，遲遲未有回應，再幾下，屋內傳來動靜。 「來了。」 沙啞的聲音從屋裡傳出，不久，門被打開，谷翊見到門前的人，一把抱起：「你去哪了？」 「何雲軒到我家來，娘一見到他便把我禁足。」 「難怪，我幾次去你家想要找你，你娘都把我打發走。」 「你來找我，他們竟然沒告訴我。」 仰頭望向谷翊，後者撫摸著她的臉。 「他可不能把妳從我手中搶走。」語畢，吻了秋語蘭額頭，拿出兩張相片。「我拿相片了。」 「在哪？」 秋語蘭離開谷翊懷中，接過相片。相片裡肢體接觸不多，露出抹蜜般的甜笑，手搭在谷翊身子，谷翊擺出唱戲的態勢。 「沒選錯家，照得不錯。」秋語蘭仔細端詳照片，依依不捨地將相片還給他並望向他。「我能進去坐坐嗎？」 「別說笑了，此地永遠為你而開。」 孩童般燦爛且單純的笑容在二人顏面展開，一同進谷翊家門。 秋語蘭坐上谷翊的床，將其攔下：「許久未見，想聽你唱一段你鍾愛的牡丹亭。」 「當然可以。」 谷翊拿出整齊疊放在一旁的行頭與扇子，讓秋語蘭轉身將行頭迅速地穿上。 秋語蘭轉頭，谷翊唱戲的架式與扇子早已擺出，面帶微笑，秋語蘭腰板挺直望著他。 「遍青山啼紅了杜鵑，荼蘼外煙絲醉軟。牡丹雖好，他春歸怎占的先！閑凝眄，生生燕語明如翦，嚦嚦鶯歌溜的圓。」 從谷翊眼中透出純粹的堅定，對於事物的純粹如同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不管何時何地都無法被忽視。 唱至高潮，蓮花指隨著唱腔與情緒肆意擺動，手中的扇子如孔雀開屏。 陽光肆意沐浴著谷翊，唱戲的身姿更使光芒萬丈，秋語蘭眼眶濕潤，任由淚水滑過臉頰。 曲戲終會有時，唱至跌宕，緩慢舞動雙臂，情緒循序漸進地趨緩直至收攏，谷翊對著秋語蘭拱手作揖。 「好。」 秋語蘭使勁地拍著手，谷翊走至她面前抹去臉上淚光。 仔細端詳秋語蘭身子，蹲下身子，將臉湊近：「你怎麼？哪裡不舒服嗎？」 「許久未聽，感動的。」 「真沒事？」 秋語蘭猛得點頭，谷翊將其擁入懷中。 「真希望往後只為我唱戲。」於谷翊懷中，說出的話變得含糊：「只是…」 「只是？」 秋語蘭仰頭，二人對望，她淺淺一笑：「你為何沒未將詞改為牡丹雖好，翊春歸占蘭的先？」 「明知故問。」 「這些日子你都如何度過？」 秋語蘭握住撫摸著髮的手注視著他。 「恩...無非在戲班子教唱，上梨園唱戲與看戲。」 「你是否缺了什麼？」 谷翊杵在原地，遲遲未回應，秋語蘭輕輕槌一下谷翊：「我呢？沒出現你生活裡嗎？」 「對，還有妳。」 秋語蘭離開谷翊懷抱，手插著腰，注視著谷翊。 後者傻笑，又將秋語蘭擁入懷：「當然不會遺忘你。」 「今天要去戲班子嗎？」 「要。」 「時間豈不差不多了。」 「嗯。」 「我前來時，見一片楓葉林，看完再去可以嗎？」 「嗯⋯晚點到應是無傷大雅。」 「好。」秋語蘭牽起谷翊的手，拉著他往外走：「現在去。」 兩人踩著輕快的步伐到達楓樹林，秋意像無可抗拒的病毒般將綠葉感染。秋意將綠葉染紅，大自然的殘酷，印證著無數人心中秋意代表離別的臆想。 谷翊仔細地欣賞著楓樹，身旁的人也仰著頭望著。 她看著仰頭的愛人，揚起微笑：「你在看什麼？」 「楓葉林。」 「秋是別離的季節。」他點點頭，看著秋語蘭。「我卻感受到春天的盎然。」 兩人對視而笑，離別顯然太過虛幻，兩人都把對方當作一切，誰離去都會激起萬層浪。 挽著谷翊的手向前行，樹上松鼠忙碌得為入冬準備糧食，候鳥也無可奈何的選擇離鄉背井，看著動物們忙前忙後甚是有趣。 「阿谷，我們是否也該準備了？」 「準備什麼？」 「準備過冬阿。」 她語出驚人，谷翊也未曾想過。 「糧食皆充足準備什麼？況且我們亦不是動物。」 「喔⋯」 她露出失望的神情，往前觀察著松鼠。 「小語，我該走了。」 秋語蘭聽見此話，猛然回頭快步至谷翊身邊，緊握他的手。 「不行。」 「我真該走了，時間差不多了。」谷翊摘掉落於秋語蘭髮上的落葉，輕吻她額頭：「明日沒去戲班子，明日我們去市集。」 「真的嗎？」 谷翊點點頭。 「這是你說的，那明天同時間我們再見。」 「好。」 谷翊未出言，猛然轉身。 「你今日的樣子很美。」 音色輕盈，不偏不倚地飄進伊人耳裡。 她呆於原地，望著谷翊的背影，不久，敞開笑容，揮著手：「明日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