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與落葉78

First趕到醫務室的時候，看見的是Khaotung臉色不算太好的和他打招呼，他輕聲的嘆口氣走到Khaotung身邊。

他才剛走近，手就被人給牽著，對方笑盈盈的開口：「FirFir……」

「這場戲太難了，對吧？」First似乎一點都不意外Khaotung會有這樣的反應，他坐在床邊：「你太容易進入角色了，我看到劇本的時候……」

「FirFir……如果……你沒有之前的記憶，你……我……」Khaotung欲言又止，想說又不曉得該怎樣說。

「你說，你二次分化那件事情嗎？」

「嗯。」Khaotung點頭。

「可能……」First開了頭，又沒有說下去，他微笑說：「都已經過去了，幹嘛這麼在意？」

「……我今天，在演Leaves被強迫的時候，我知道那只是戲，所有的一切都是借位，每一場戲的尺度都比我們以往拍攝的所有作品都大。我那一瞬間……進入Leaves的世界。」

「……嗯。」First微微點頭。

「我感覺到很多的痛苦，噁心、難受，身體不像是自己的，想把整個人都抽離，那些人都不是我愛的人……」Khaotung一面說，語氣帶著些許的顫抖：「太痛苦了，強制性愛的那種感覺，我說不上來……然後……」

「你就想起，那時候的事情，對嗎？」

「對……」Khaotung緩緩地點頭。

First輕聲的嘆口氣，他拍拍Khaotung的手：「我們先回去吧。這個話題……之後再說，好嗎？」

「為什麼現在不能說？」

「那你又為什麼堅持一定要現在呢？」First的語調稍微升高一些。

「……」Khaotung愣住，眼前的人從來都不會用嚴肅又如此高的語調和他說話。

大部分First語調升高的時候，都是心情很好的時候，或者他們之間在打鬧才會出現。

像現在這樣……幾乎是完全沒有過。

他們之前有衝突的時候，First的語調也都是平調，不會有太多起伏。

「……對不起。」First連忙道歉，有些驚慌失措，似乎對於剛剛提高語調的部分是意外，他並不是故意的。

Khaotung的眼淚忽然間不受控制的流下來，他像是靈魂忽然被人給抽走的人般，只剩下空殼。

「Tung……別這樣。」First語氣近乎哀求，他用手指抹去Khaotung落下的眼淚：「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Khaotung沒有回應，眼淚像關不緊的水龍頭，不斷落下。

他其實想過很多可能，演著Leaves的時候，再一次遇見One的時候。

他一直都很清楚，他對First做了多殘忍的事情，他也清楚他對First的傷害是不可能真正的可以把傷口撫平。

那些都被Khaotung俏然無息的裝作沒事的掩蓋起來，只要沒看見就沒事了。

但當他讓自己成為性受害者的瞬間，他才知道那些不舒服的感覺是什麼，他不確定該慶幸？還是該難過……

他跟First之間那層窗戶紙，不管捅破多少次，都還是很快又會被糊上一扇新的窗戶紙。

他也不確定究竟是想要聽到什麼答案。

聽到First說會恨他嗎？還是永遠都不原諒他？又或者……即便他們結婚了，但其實在First心中，他們還只是靈魂伴侶？

做了完全標記又有什麼用？那些不安全感……只是他自欺欺人想要把這個人永遠的綁在身邊的藉口罷了。

Khaotung是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原來……「我愛你」這個詞彙的重量，是如此的沈重……重到讓人窒息，讓人……

「Tung，不要不說話好嗎？」First的聲音非常焦慮，他捧著Khaotung的臉：「看我，快回來……看我！求你……我剩下沒有多少時間了，你不要這樣……」

剩下沒有多時間？

Khaotung的靈魂像是忽然被人給用力扯回來，他反應過來，反握住First的手，不解的問：「沒有多少時間，是什麼意思？」

「……」First咬著下嘴唇，臉上寫滿著他不應該情急一時的脫口而出說出不該說的話語。

「Fir……」

「我們先回休息的地方好嗎？」First露出一的比哭還要不好看的笑臉說著。

看見這個表情，原本還想要追問下去的Khaotung，收起所有想要追問的心，緩緩地點頭：「好。」

＊

他們靜默地並肩一起走回劇組租下的民宿，一路上遇到認識的人都還是微笑禮貌的打招呼，直到他們一起走回房間，在房門關上的瞬間。

Khaotung二話不說地拉住First，輕聲說：「你願意，告訴我嗎？FirFir……告訴我，時間的事情。」

聽見Khaotung的問話，First幾乎崩潰的哭出來，他很努力地壓低自己的聲音，不想要讓其他人聽見。

Khaotung見狀，沒有多想的直接擁抱First：「沒事的，你……你不想說也沒關係，真的……Fir……我沒有要逼你……」

First哭得更厲害了，他就像是一直把石頭壓抑在胸口許久的人，似乎終於得到一個宣洩口，可以把這顆石頭給挪走了。

他本來想著就乾脆安靜的不要說出口就好，每天睜眼閉眼，知曉時間又過去一天，每一分每一秒，只想跟Khaotung好好的度過，他不想要有太多的爭執、衝突。

時間太過短暫了，也太過珍貴……

時間就像流水、流沙般，怎麼樣想要握住都不可能。

即便知道有可能可以破除和Khaotung之間總是天人永隔的死循環，但到底能不能真的成功，First也不敢確定。

因為Tim最後說的那些話，完全都被風給掩蓋，像是有人刻意在組饒般。

First不曉得自己去了多久，他才終於穩定情緒。

他嗅著Khaotung身上的檀香木信息素，他穩定情緒之後，說：「我突然，很想散步，我們去散步好嗎？」

「哭一哭就想散步了？」Khaotung有些好氣有好笑的說：「不是說想回來嗎？」

「就是怕自己哭，才要回來……我不想讓人看到我哭的樣子。」

Khaotung嘆口氣，到浴室去弄條濕毛巾出來，給First敷眼睛：「那先等你這雙紅腫的眼睛消退了，我們再去散步。」

First笑著接過毛巾，敷在自己的雙眼上。

他仰頭閉上雙眼，輕聲喚著：「Khaotung。」

「嗯？」Khaotung回應，右手牽上First的左手。

「你說，如果不是有記憶的話，會怎樣，對吧？」

「……嗯。」

「其實，我不知道。」First說：「但我可以很確定，如果那樣可以讓你度過難關，我還是會讓你強迫……那麼對我……只是可能也會跟現在一樣，需要花很長的時間，去做治療，直到某一天才能面對你。」

「需要做到這樣嗎？」

「因為，絕對沒有任何一個人，值得我這樣為你付出。」First輕聲的說：「我比你想像中的，還要需要你……」

Khaotung替First拿下溫度變高的毛巾，發現他雙眼的紅已經消退了。

「我們，去散步吧。」Khaotung說。

「嗯。」First點頭。

他們一起走出民宿，一面散步一面聊著很多過往的事情。

Khaotung說著第一次見到First的感覺，First訴說他吸引他的原因，他們就像是有一條隱形的現在緩慢的牽引他們碰觸到彼此。

泰北的氣溫比較低，樹上的葉子一片片的黃，也慢慢飄落在地面上，他們踩在落葉上，聽著沙沙的聲音，Khaotung說：「我們好像走在回憶上，這些葉子的聲音……是我們彼此有的記憶。」

「……嗯。」First點頭。

他承認，Khaotung很多時候都很有詩意，也確實是個非常有魅力的人。

他放慢腳步，讓Khaotung往前多走幾步，他看著這個比他矮十公分的男人，看著他的背影，眼淚又不爭氣的落下。

Khaotung發現First不在他身邊，停下腳步，回過頭，快速走到Firs身旁：「怎麼又哭了……」

「我只是……好希望時間能走慢一點……」First一面流淚一面說：「很慢很慢，慢到……」

「慢到什麼時候？」

「我們的頭髮一起變白的時候。」

「我們可以一起到頭髮變白啊。」Khaotung笑著牽起First的手：「不是說好，直到生命結束那一天，都要陪在彼此身邊嗎？」

「……假如，那個生命結束的時間，無法陪你到頭髮變白呢？」

「……」Khaotung似乎聽出First話中的意思，牽著的手微微的用力：「什麼意思？」

「我沒多少時間了，Khaotung……」First還是決定說出來，他知道不管隱瞞再久，都還是得要說出來。

「……剩下多久時間？」

「一年多。」First說：「到28歲生日為止。」

「你怎麼……可以這麼精準的……」

「Tung，我們都有去許願。」First說：「我不曉得你的代價是什麼。我的代價……是在完全標記後，生命就會進入倒數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