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與落葉77

First一聽到One的名字，眼前出現畫面，少年站在月光之下，仰頭望著窗戶外的月光，接著用畫筆沾染顏料，繼續在畫布上作畫。

畫布上畫的是另外一個人。

First回過頭，看見另外一個少年認真地欣賞對方畫畫的模樣，畫面非常的詳細，在月光之下……

他記得他曾經看過這個畫面，一點都不陌生，但他一瞬間想不起來究竟是在什麼狀況下看見。

正在畫畫的少年忽然倒下，欣賞的少年衝上前抱住少年，嘴中吶喊少年的名字。

「 （Time） ！」

First回過神，發現Tim還站在他身邊，只是他身上不知哪時冒出些許的細汗，呼吸有些起伏的喘息。

Tim輕聲道：「這個名字，很熟悉，對吧？」

First猛然抬頭，視線和Tim對上，他發現Tim臉上露出憂傷的神情，他顫抖的開口：「你知道什麼……」

「我醒來之後，One消失了。」Tim沒有正面回答First的問題，自顧地說：「不曉得去哪裡了，我走到這裡的時候，有人跟我說，只要願意帶著代價來許願，任何的願望都可以實現。」

Tim把手上的楓葉交到First手上：「然後，我來許願了，我希望可以看見One，佛祖說One的願望和我的願望衝突了，唯一的方式就是讓我們沈睡的時候再一個空間相見，引子是百合花的氣味。我獲得了永生，但……代價是永遠失去刻在我靈魂深處的名字。」

Tim伸出手，摀住First的雙眼，繼續說：「有一個方法，可以破除你和Khaotung之間的死循環。」

「……是……」什麼？

First話還沒有說出口，他只聽見Tim極度細小的聲音在他耳邊說：「 （找出我靈魂的名字） 。」

不知道為什麼忽然颳起一陣風，他聽見落葉被風吹起敲打在一起的聲音，他很用力地想聽清楚Tim說的話。

風停下來的同時，原本摀住他雙眼的手消失了，他睜開雙眼的時候，發現Tim也消失了。

First正疑惑的時候，發現手機傳來一條訊息。

他沒有多想的點開信息的內容，連忙的傳封訊息給Khaotung。

＊

Khaotung的眉毛一直不停的跳動，這場戲非常的不舒服，即便已經看過劇本知道是什麼樣的那樣。

在進入角色沈浸在劇情之中，那些不適的感覺還是會從胃翻滾湧上，他現在只是演戲……他都不曉得那些從小經歷過這些事情的人會怎麼樣。

拍攝這場戲之前，他問過導演，為什麼Leaves明明是Alpha，卻會是被強暴的對象，在他的印象之中，幾乎會被這樣非人對待得人，都是Omega。

導演卻微笑的說：「我想用這部電影告訴所有的人……性暴力這件事情，不會單獨只出現在某一個性別身上。大部分都出現在Omega身上，所以Omega從小就被教育要小心，Beta自從發生一些新聞案件之後，也有特別交代，但……卻從來沒有人知道，Alpha也會被強暴，即便他都是進入別人，即便在別人口中都是用玩笑的方式說：『那肯定很爽吧？』，不是當事人不會知道有多痛苦。

所以……我希望，你能夠替那些，一直說不出痛苦的Alpha們發聲，把他們的痛苦演出來吧。」

Khaotung那個瞬間才懂，在這個社會上認知的很多既定的事情，其實跟他們所想的不一樣。

明明在社會中不管什麼性別都有可能被性暴力，卻因為社會的價值觀冠上一些名目要求後，就刻意被人給遺忘了。

遺忘的同時，那些被認為是有絕對優勢的性別者，即便被人性騷擾、性剝削，他們也是後知後覺發現，也只會選擇隱藏下來不再多說什麼。

社會對待性受害者從來都不是友善的……

即便看過劇本，Khaotung幾乎都可以預想會有多少的輿論出現。

「Action。」拍版的聲音響起，Khaotung進入角色之中。

他被人給綁住雙手，眼睛被東西給捂上，身體被人輕撫過，不想要有反應卻還是起反應了。

明知道這些畫面會透過一些特殊的方式去避開，但Khaotung還是覺得很羞恥。

他的身體不像是自己的，似乎被人給控制一樣，他感覺到有人坐在他的身上，下體互相碰觸，沒有插入……因為他們是在演戲。

但真正的Leaves是被強迫插入這些人體內，光是用想像的Khaotung就覺得全身顫慄。

他聽著對手演員說：「看，有反應，你其實也很興奮吧？」

Khaotung幾乎本能地搖頭，他才忽然意識到……劇本裡面明明有寫的動作，他根本不需要刻意表現，就會直接有反應了。

「真的好硬喔，插得很爽吧？」第二個聲音出現。

像是在刻意羞辱一般，Khaotung的身體無法控制的顫抖，眼淚開始不自覺得落下來。

「不享受怎麼會有反應呢？」

「很舒服吧？對吧？你的身體沒有騙人喔……」

一個又一個的聲音，Khaotung難受得無法呼吸，所有的一切他都無法控制，他幾乎放空不要去感受身體上的所有觸感，完全的感受到Leaves的絕望。

無法說出任何的話語，他嘗試把耳朵打開來，聽著微小的聲音……

「Cut。」導演喊出聲：「先休息一下，等等再拍。」

導演衝上前去把Khaotung的眼罩給摘除，發現Khaotung的眼神很空洞，像是無法走出情緒一下。

「可以回來了，Khaotung。」導演呼喊著，他知道Khaotung是一名優秀的演員，但他卻忘記了……越是優秀的演員，越是容易把自己變成角色。

Leaves這個角色在現在這場戲之中，過度的絕望，像是被人當作動物一樣對待，不斷地被索取身上的基因，貪婪的人想要生下更多優秀基因的孩子。

即便那些孩子並不是愛的結晶。

「Khaotung。」導演伸出手握住入戲過深Khaotung的手：「你現在不是Leaves，是Khaotung。」

Khaotung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換回來，原本空洞的眼神漸漸變得清晰，一陣噁心的感覺從胃直接湧出來。

「噁……」Khaotung幾乎無法克制地吐出來，全部吐在導演身上。

午餐尚未消化完的食物，還有剛剛喝下去所有水分等等，工作人員驚呼的同時也連忙的上前攙扶Khaotung。

導演似乎一點都不意外會有這樣的情況發生，讓人先送Khaotung去醫務組休息，並且在拍攝這場戲的時候，特地請心理醫師到場，就是要知道會有這種情況發生。

Khaotung整個人非常混沌，他搞不清楚現在自己究竟是在哪裡。

恍惚間，他只記得自己被人抬進一個地方，他躺在柔軟的床上，噁心的感覺還是不斷不斷的湧上。

那些明明只是台詞的話語，不斷的在他耳邊響起。

——看，有反應，你其實也很興奮吧？

——不享受怎麼會有反應呢？

——很舒服吧？對吧？你的身體沒有騙人喔……

——真的好硬喔，插得很爽吧？

Khaotung抱著頭，不讓自己再去多想，可是耳邊卻還是不斷傳來那些聲音，他知道那並不是針對他，可是……

好痛苦、好痛苦……有誰，能夠把他帶離開這個可怕的深淵之中，讓他不要一直繼續往下沉。

身上所有的觸感都清晰的記憶，即便那是戲，他還是很難受。

被人舔拭的身體，被人輕撫的身體。

「很難受吧？」熟悉的聲音傳入耳。

Khaotung這時候才發現，他自己進入到一個奇異的空間之中，他看向聲音的方向，熟悉的人影。

「……One。」

「我本來以為不會見面了。」One無奈地一笑：「想不到你會來這裡。」

「你為什麼……」

「我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出現。」One很老實地說：「我本來應該要消失了，但可能你正在演繹一個……跟我過去很相似的角色，我就被你招喚」

「你……」

「我遇見你之前，是Alpha。」One輕聲的說：「就像你今天演的那樣，被很多無數的Omega強迫與他們性交，那些Omega會生下很多我跟他們的小孩，一直到我無法替他們生孩子為止。」

「你當初，是怎麼……」Khaotung很想問他，是怎麼克服，或者……應該在用更精準的詞彙，但他一瞬間想不出來該用什麼詞。

「我一直沒有走出來。」One說：「即便遇到深愛的人，他陪伴在我身邊，我還是無法讓他碰觸我的身體。當初會願意跟你結婚，單純就是…….我知道我們之間就是互相利用的關係。我需要你的信息素氣味，你需要一個可以讓你跟家人交代的對象。」

One走上前，摀住Khaotung的雙眼：「這種傷痛是無解的，有時候即便有愛也無法完全撫平傷痛……但你知道嗎？你越是出色的演好這個角色的痛苦，你就會解救更多的人……更多曾經跟我一樣的人……

Khaotung，所有的痛苦都是真的，所有的感受也都是真的，一切都正在發生，你必須說服自己演出來，只有演出來……你才能……」

「才能什麼？」Khaotung迷惘的問One，他不懂One話語中的意思。

One沒有回答Khaotung的疑問，直接刻意的轉移話題：「Khaotung，你有想過為什麼，一個靈魂只能許一次願望嗎？」

「沒有。」Khaotung老實的說。

「我告訴你為什麼。」One輕聲道：「因為……每一個靈魂的深處，都刻著屬於他們的名字。」

「這個，跟我……現在這麼難受有什麼關係？」

「沒有關係。」One說：「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Khaotung無言以對。

「Khaotung，這個角色真的很難很痛苦，但我真的希望……你能演好他……」

「為什麼？」

「這樣，我或許……就可以真正的解脫了。」One低聲地在Khaotung耳邊說：「紙張跟筆摩擦的聲音下，有我真正的名字……」

名字？Khaotung在心底默默的複誦One說的話。

「 。」

幾乎還無法聽清楚是什麼，吵雜的人聲一直干擾Khaotung。

他皺眉的睜開雙眼，發現導演、醫療人員和經紀人一臉擔憂地看著他。

醫生見他醒來，馬上開始替他檢查身體所有的狀況，並且詢問他現在有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

Khaotung逐一回覆之後，確認幾乎沒什麼大礙，並建議先讓Khaotung好好休息，明天拍攝之前在做精神鑑定狀況後，再來決定要不要繼續拍攝。

醫生建議他小睡一下後，再回到民宿去會比較好，Khaotung微笑的和醫生道謝，為了給他一個可以暫時休息的空間，所有人都離開醫務室。

確定都沒有人的時候，他看向窗戶外，發現有一株已經染紅的楓葉樹，他下意識地看向楓葉樹。

飄落下的葉子，彷彿就是One在告訴他，別忘記他的名字。

One的名字，不是One……叫什麼呢？

他記得One有告訴他，可是他想不起來了……

Khaotung想著，手機忽然間響起，他拿起手機一看，是First傳來的，內容是：「我聽說你在片場昏倒了，要過去陪你嗎？」

看著訊息上的文字，Khaotung不自覺地露出微笑，回覆：「快來……我在醫務室，我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