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白日勳章不是免死金牌（二）

於此，刑警帶著黃效先乘專車，於十九日淩晨零時，解到臺北，在刑總扣押問訊。他起初只承認自己移屍、焚屍，而殺人兇手是他不認識的人。問案者反覆嚴詰，他才坦陳犯案動機、行兇經過。

犯案經過

他供說，楊士榮和他過去是很好的朋友，常有經濟往來，因爲楊個性很強，有變態性心理現象，一直要強行控制他的經濟和生活情形，因而意見衝突，他懷恨在心，最近因爲無法容忍，於是以調換美金爲由，約死者前往。

事先，他向友人張宗儉借槍支；購買爆竹，拆散後，在家裡一個、一個不時亂放，故佈疑陣。

五月十日下午，他將全家大小支配外出，五時許，楊士榮騎腳踏車到達廣州街黃宅，他從容將楊士榮迎上二樓，在倒茶敬客時，出其不意，用事先借得的手槍，從後腦將楊射死，槍響後，附近鄰居已習慣黃宅不時響起的爆竹聲，因而無人發覺、報案。

隨後，他毀滅現場痕跡，將楊的屍體以毛毯、衣服包好，藏在房內壁櫥中；

連夜去基隆，向外僑商借「賓」字開頭的轎車（「賓」字開頭的汽車，通常不會被警方攔查），恰妥後，返家休息；

當夜又故佈疑陣，將死者的腳踏車，騎至死者新近購買的房屋附近，即泉州街二十四巷，將腳踏車擺放在巷口，返家。

第二天清晨，他赴基隆，將所借「賓」字1358號轎車開回臺北黃宅，上樓後，由傭人龔學恒協助，將屍體搬下，裝在汽車後部行李廂內。

他開車至延平北路，先與友人至貴陽街靜心樂園共進午餐，午一時半，餐畢，送友人回到延平北路後，便獨自開車南下，一路上停停玩玩。

於晚八時許，細雨朦朧中到達苗栗造橋龍昇村，他將死者身上的手錶、鋼筆自車上拋出；

車到九龍橋，地處荒僻，有一片竹林，他急行煞車，打開車子後部行李廂鐵門，將屍體滾出，滾至竹林旁，澆上汽油五加侖，引燃焚燒後，開車北返。

回到黃宅，他遣傭人將兇車洗刷乾淨，自己洗澡、休息；

第三天將車駛往基隆，歸還給外僑商。

刑總根據黃效先之口供，在黃宅搜出死者離家時所穿黑色長筒膠鞋一雙；死者離家時所穿雨衣，在黃的三妹處取回；在苗栗焚屍現場附近，檢獲死者手錶；在汐止基隆河中，起出黃行兇時所用四五式美製曲尺手槍，經檢核，槍彈種類性能，與死者頭蓋骨傷痕相符；在移屍所用外僑轎車行李廂內，驗出血跡與死者血型相同，全案至此真相大白。

殺人焚屍兇案偵辦結束，臺灣警務處於五月二十二日下午七時，舉行臨時記者招待會，由負責偵破該案的刑總隊長李葆初報告偵破經過、兇案發生的原因。

國民黨機關報《中央日報》：「起於變態性心理激起仇恨，有計劃的預謀殺人洩憤，焚屍滅跡意圖逃避刑責。」

《徵信新聞》：「兇手黃效先因與死者楊士榮發生同性戀，楊士榮對黃效先予取予求，百般要脅，黃效先不堪脅迫，且為未來前途計，乃將楊士榮殺死，以免穢事外揚，是謂造成本案之原因。」

廣州街八巷黃宅附近的居民閱報獲悉兇手爲黃效先時，幾乎不敢相信，在鄰居們眼中，黃效先手無縛雞之力，竟敢殺人焚屍。

死者之母楊老太太，係一頗有名的執業護士長，孀居數十年。死者楊士榮四歲喪父，弟弟楊士勛正在襁褓之中，兄弟倆全由楊老太太以薪水所得，一手獨立撫養培育，她對長子士榮之死，悲慟萬分，曾數次昏厥，自案發至刑總發表偵破案情的十來天，只喝一點茶水度日，一點菜飯也吃不下，若聽到記者和親友提起慘案，便失聲痛哭。她對案子能迅速破獲，感謝各方的協助和關切，同時希望能早日移送司法機關，迅予定讞，以慰長子泉下的陰魂。

但同時，楊母與次子士勛，堅決否定黃效先所稱「與楊士榮發生同性戀」情事，對黃效先供稱「行兇原因係出於變態性心理現象」一節，認爲是黃效先企圖減輕刑責的狡計。

楊母說，士榮是天主教徒，在上海受洗，來臺北後跟隨一位美籍修女學了三年英語，日常生活很正常，經書念珠當放在床頭或桌上，不可能發生同性戀，且同性戀是可以檢查出來的，要求警方對兇手做這項檢查。

楊弟士勛說，黃效先返臺後，因爲女朋友很多，花錢也多，曾經打算把唱片機一部以三百美金價格賣給哥哥，以充零用，哥哥未予接受，因而黃懷恨在心，最近黃失業，錢用完了，知道他哥哥有四千美金存款支票，故下此毒手，謀財害命。

惟據刑總調查，黃效先家境優渥，經濟情形頗充裕，失業與否，黃並不在乎。

廣州街黃家

位於廣州街的黃宅，是一棟日治時期修築的巴羅克式三層洋樓官舍。一九四九年跟隨國府來台的高級軍官、黨政要員、聞達商賈，皆直接入住日治時期官舍，那些日籍屋主因戰後被遣返日本，不得不拋下房產與地產。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徐蚌會戰，第七兵團司令黃百韜中將飲彈自殺殉職，留下遺孀黃金素勤與七名子女，黃金素勤向國府提出四項請求：（一）子女幼弱，懇請分別送入國立學校，並逐年發給教育費；（二）懇請撥歸上海巨福路二零二號為黃家產業；（三）百韜忠骸未尋獲前懇請在京舉行衣冠葬；（四）第七兵團陣亡官兵遺族及負傷將士請撥專款以撫慰。

孫連仲、何應欽、顧祝同呈擬上報至蔣中正：「黃家子女計四子三女七人，除二十歲長子黃效先已入海軍官校外，其餘三子三女特准送入遺族學校，由撫卹處每年撥發子女教育費；其餘三項均如擬。」

一九四九年一月，國府追晉黃百韜為上將，在南京鍾山舉行國葬，並追贈青天白日勳章，由遺孀黃金素勤代領；五月，黃金素勤攜七個子女隨國府渡臺，入住廣州街這棟氣派洋樓。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