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將需要的材料準備齊全。必需品的話——一隻手腳齊全的玩偶、一杯左右的米、針和一綑紅線、一杯以上的鹽水、剪刀、利刃…...最後是避難的房間,最好有個神壇或神龕,御守也要戴在身上…...」
操著一口流利日語的少女反覆的檢查自己的步驟是否正確,來回至少不下三次,就唯恐其中有甚麼閃失似的。在旁人看來,這一連串彼此毫不相干的器物莫名的組合在一起,給人一種十分詭異的違和感。實際上,這不是空穴來風,因為她正在做的、以及接下來準備發生的事情,不論以哪一個文化、哪一種標準來審視,都是相當邪門的事。
「好咧!如此一來就萬事具備了!」身著居家休閒短袖服的女孩中氣十足的喊了一句,同時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調整了自己略顯急促的呼吸。此時此刻她的心中,比起略為增長的忐忑不安,更多的是興奮與期待。原因自然是她接下來要幹的這件事情;不,比起用【事情】這麼籠統、含糊且不精確的形容詞,不妨用更精確的一個詞彙來表達會更加妥當——她打算進行一場【儀式】。
是的,儀式,這麼說才夠準確。在已經資訊爆炸的這個年代,獲取信息已經要比以往還方便許多。能夠在多媒體上及網路上找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已經不是難事,對於這位年輕少女亦是如此;此刻的她正興致勃勃的望著眼前準備好的一切,露出滿意的笑容。那個幾年前曾經紅極一時的網路知名傳說——《一個人的捉迷藏》,總算將在自己的巧手下再現於眼前。好不容易盼到這個家人們都外出不在的美好機會,此刻不動手,更待何時?
【一個人的捉迷藏】,顧名思義,就是整場遊戲過程僅僅需要一個【人】來完成的遊戲。是的,與往常的遊戲認知不同,你將不會需要第二個【人】存在於現場,這也是儀式的先決條件——只能一人進行。這也是為甚麼她需要特別挑這樣一個「良辰吉日」來進行這項儀式的原因。
叨唸完遊戲的必備條件與物品,少女重新拿起手機看向備忘錄,繼續自言自語道:「接下來就是玩法的部分了——首先,先把玩偶延縫線剪開,掏出裡面的棉花…...」女孩嫻熟的一把拆開手上的布偶;那個看起來已經破舊不堪的白色小熊布偶,一把把的將裡頭的填充物抖出來。
「然後是…...」女孩撇過頭,繼續唸出備忘錄上標記的內容:「把準備好的生米全給塞進去,接著是關鍵,剪下自己的指甲把它跟生米一同當作填充物塞進布偶裡。並用紅線縫上…...」少女毫不懈怠,聚精會神的一一照做了。
「剩下沒用完的紅線不用剪掉,直接纏在布偶身上打結就行。接著就是場地的部分…...」 她默默的起身,照著步驟環節一個不漏的佈置自己的家。先是在浴室的浴缸裡放水,然後再倒好一杯鹽水,安置到有著稻荷神神像的臥室裡,同時將那個臥室內的燈盡數打開,將房間正式鎖定為遊戲中的【避難處】。
到此,一切事前準備已然就緒。接下來,儀式將正式開始。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午夜三點一到,定好的鬧鐘如時響起,宣告【一個人的捉迷藏】儀式正式開始。女孩屏息凝神的抱起布偶,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它那如黑豆般的可愛眼睛:「你的名字從來都沒變,以前叫小美,現在也是。」言罷,想起了自己兒時與布偶的相處日常,被勾起了許多回憶的女孩甜甜的會心一笑,在她眼中,這個多年沒見的兒時玩伴將替自己完成最後一個使命。
按順序取好了只屬於玩偶的【名字】,接著便輪到自己了。女孩閉上雙眼,振振有詞的對著空無一人的起居室連說了三聲:「先由神代夢子當鬼、先由神代夢子當鬼、先由神代夢子當鬼。」
那是她自己的名字,在這裡被當作儀式進行的第一步,輕易的奉獻給了無形之中的某樣【東西】。
接著走進浴室、將玩偶安放在裝滿水的浴缸中,然後將室內的所有燈光——包含燭火在內的一切光源全數熄滅,畢竟這是只有一個【人】參與遊戲的捉迷藏,除了那個【人】之外的參與者,是不需要光明來襯托的。最後,再將電視打開,將頻道轉至毫無訊號的雪花畫面。
名為夢子的女孩屏息凝神,舉手順了順自己及肩的髮尾,舉起事先準備好的利刃,兀自走到一面牆前,開始自顧自的數起數來。
「七…...八...…九……十!」結束的時刻來臨,少女深深吐了口氣,語帶笑意的朝空無一人的黑暗深處喊道:「躲好了嗎?我來囉!」
想也知道,她根本連找都不用找。走進浴室,興頭正盛的少女取出被水浸濕的熊布偶,對著它的腹部就是一刀!隨後將插著匕首的玩偶再次放回浴缸裡,整個過程大約不到二十秒。
「嘿嘿,找到你了,現在換小美來當鬼!」言畢,夢子頭也不回的飛奔而出,逕直來到作為【避難所】的房間。將門大力關上,同時及極力抑制自己因緊張與刺激的情緒而不斷增高的喘息頻率以及宛如撞鐘般的心跳。
到此為止,遊戲算是完成了一半,而接下來的部分才是整個儀式真正的【重頭戲】。作為上一輪扮鬼的【人】玩家,這一輪將成為真正扮【鬼】那一位的獵物。
「接下來…...就是一個小時的遊戲時間了…...」看著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夢子默默的低下頭,用毛毯將自己纖瘦的肢體裹的嚴嚴實實。接下來的一個鐘頭,毫無疑問才是整個遊戲最刺激驚悚的環節。
不知道是因為純粹的秋入冬季節變化,抑或是眼下可怕的寂靜氛圍影響,此刻的避難房內顯得格外的寒冷。夢子舉起自己嬌小白皙的手腕,不自覺的呼出兩口熱氣,搓著手,此時此刻的每一秒鐘都宛如一個世紀一樣那麼的漫長。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漸漸的,一分鐘過去了、十分鐘過去了、半小時過去了,直屬於寧靜的未知和恐怖逐漸侵蝕著少女的精力。她開始有些後悔自己為甚麼要玩這麼可怕的遊戲,被厚毯子包裹住的身子也因為緊張開始不住的發顫起來,轉過身來,她對著神像暗暗祈禱——"如果真的遇上了,拜託只要救自己這麼一次就好!"
"滴——滴滴——滴滴"不知道過了多久,宛如曙光一樣的鬧鈴聲總算響起,神代夢子的身子向後一倒,就像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一樣癱倒在床上,長舒了一口氣。整場儀式,總算是結束了。
緩緩的開鎖,推開房門。漆黑的起居室相較於一個小時前沒有任何變動,少女提心吊膽的沿著牆壁摸索著電燈的開關,此刻她眼前唯一的光源便是來自敞開房門的避難處所透出的燈光。好不容易,終於給她摸到了起居室裡電燈的開關,隨著"啪!"的一聲,整個房間瞬間被溫暖的褐色光芒給籠罩,似乎是在象徵著驚悚的一夜已然過去。見得此情此景,少女不由得再次大大鬆了一口氣。
「唉……太好了…總算是結束了啊。」跪在地上大口喘著粗氣的她,忽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快速的轉過了頭。
「還得要把小美從浴室裡拿出來才行……」夢子說著,再度起身向浴室走去。 然而就在她打開門,並按下開關的那一剎那,周圍的一切都彷如被按下了暫停鍵;不論是她的身體、周遭的空氣,還是長此以往流動的時間,在此時此刻都瞬間迎來了凝結。
那本來應該好好安置著布偶的,裝著水的浴缸,此刻卻空空如也。
「呵啊!」被眼前這一強烈衝擊感給襲上心頭的女孩,倒抽一口寒氣的同時,腳下不禁一陣踉蹌,一屁股跌坐在磁磚拼湊而成的地上。眼前發生的一切,在短短的幾秒內,遠遠的突破了她的認知!同時,意識到自己眼下面臨的處境,巨大無比的恐懼在同一時間爬上了她的心頭。
「嘿,你好哇!」一陣陰森幽暗、尖銳沙啞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可以清楚感覺到距離很近,大約在僅僅不到一步之遙的地方。那聲音不男不女、貌似幼童,卻又完全不像小孩子的語氣——準確來說,那聲音不屬於任何人類所能達到的範疇。
恐怖感凌駕了女孩心裡所能承受的最大極限,淚珠散開成花,一朵朵綻放在她急劇抖動、收縮的瞳孔中。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情!不就只是一個流傳已久的無聊都市傳說而已嗎?之前也看很多人拍影片實錄過了啊!
跟著瞳孔頻率同步顫抖的脖頸,緩緩的轉過來。正好,和印象中熟悉的兩個黑豆一樣的塑膠大眼四目相交。此時此刻,不知怎麼辦到的,那理應只有幾公分的縫線小嘴居然咧開了。此刻的白色熊偶,正歪著那張曾經可愛的臉,看著她獰笑。
「咿呀呀啊啊啊啊啊啊!」慘叫聲劃破陰沉沉的死寂,將恐懼提升到了極致。夢子被這獵奇的一幕嚇得向後一跳,正好因腳下一個踩空,跌進了身後的浴缸——那個本來屬於玩偶的座位。
「嘻嘻,找到妳了。」直擊人靈魂深處的發言,從玩偶那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嘴“的縫隙吐出。
「嗚哇啊!走開!」被恐懼一同擊潰的,除了少女的心理防線,還有她的眼眶,豆大的淚滴如串珠似的,啪搭啪搭直往下落。不知道此時她的心裡有沒有浮現出那句俗諺——不見棺材不掉淚。對於眼下自己的情況而言,真可謂再適合不過了。
「小美,遊戲已經結束了!走開!快點走開啊!」宣洩著已經溢滿而出的恐懼,同時也是昭示自己已經崩潰的事實,失控的尖叫哭喊起來。
「現在……換妳當鬼了!」
「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極度的驚恐下,夢子已經徹底喪失言語能力,只是發瘋似的一個勁磕頭:「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請放過我啊啊啊啊啊!」
這麼說著的她,不自覺地舉起顫抖的右手,以及緊握於其中的御守。只是,她顯然忘了一件事——有意用邪術自尋死路的生靈,是不會得到神祇那怕一絲一毫的憐憫的。
想當然,布偶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只是一如往常的恬靜一笑。舉起了左臂,那曾經插在它身上的匕首正在一閃一閃的折射冷冽的寒光。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淒厲的慘叫,射穿了沉寂的夜晚,在埼玉縣某處的上空一閃而過,亦不多做駐足,速速離去。
然後,深夜中一片漆黑的大地,又再一次的,重新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