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元2021年3月28日晚間七點十分.兩個鐘頭前)
台北市大同區延平北路上,坐落著一間規模不大的廟宇。嚴格來說,台灣本土的宮廟型態甚是多元,基本上涵蓋了任何你所想的到的情況。有時候走個幾步路遇到的小祠堂就已經算是一間廟,有時候廟宇則在住家的樓上、透天屋的頂樓。
值得一提的是,廟宇樣式的建築不見得一定會進行一般宮廟的業務;有時候那純粹就是祭祀某人的墓地,有時候則是善信人士專門立一個神龕給神像,有的時候那甚至不是專門供俸神祇給人家拜的,這一棟建築就是上述所提及的第三種狀況。
在這間門口短窄的宮廟裡,祀奉著幾尊身裹彩衣的莊嚴神像,神壇上左右點著蠟燭、擺著紅綠相襯的鮮花,再下一層的神桌上則放著各式各樣的水果、香爐,以及三個高腳的古代酒觴。抬頭就能看到鐫刻在頭上牌匾的"張天師"三個大字則說明了主祀的對象。
不過就是這麼一間看起來擺設整齊、小而精美的祠堂,今日卻一改往日的作風——早早收起了信眾的供物、關上了即使是例假日都會對朝聖者敞開的大門、熄滅了一樓的燈火,一切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處理今晚突發的"特殊狀況"而不得不暫時切換了這間廟宇的"用途"。
也就是說,今天晚上,它暫時不當廟來給人祭拜了。取而代之的是它的另一個功能——簡易宮觀。
所謂【道觀】,指的是平時道士修行、作法的場所,也多半是道士們處理業務和工作的"辦公地點"。一般的道術師除了在廟裡或者出外勤,絕大多數時間都會待在此處。而這間宮廟的一樓後方,則恰恰是作為【道觀】而存在著。
一般情況下,在道觀裡道士能做的事情也不多,無非就三件事——靜心打坐、鑽研經典或修行法術;但聽著夜幕低垂後頻頻高漲的叫罵聲,以及明明周遭是萬里晴空、卻始終有陣陣沉悶雷聲從此處傳來的違和動靜,總讓人感覺今天這間道觀裡似乎並不怎麼平靜。
"劈哩啪啦——滋滋——轟隆!"陣陣駭人的雷響與電流激鳴聲迴盪在狹小的矮舍內,它們不斷閃爍的青色威光,以及伴隨著這些能量溢出的龐大靈力,佔滿了小空間裡的每一個角落。這些所有令人膽寒的東西,則全數源自於立於房間中央的一個少年身上!正從他的眼裡、耳朵裡、雙手裡源源不斷的迸發出來!
「你……還真敢啊!」這位紮著長馬尾、紫髮藍瞳、身穿長袖襯衫與純白色休閒褲的少年毫無抑制自己身上暴走的力量與情緒的意思,直接一拳將這一切盡數傾瀉在了眼前一頭金色短髮的同齡人身上!
"霹恰——轟隆隆!轟隆!"撼動地面與整間房子的恐怖靈動挾帶如閃光彈耀眼的青藍色雷電,炸向了屋子裡的每一個角落!原本還一片漆黑的後巷瞬間亮如白晝!就連方才還在圍牆上躡手躡腳前進的野貓,也被這一下照亮街區的刺眼光芒給嚇得掉了下去!
「咳——呵——哈啊啊啊啊啊!」正面吃下這一擊的張鑫口吐鮮血、被向後打飛,撞倒了茶几。然而一向在外頭蠻橫跋扈的他,此刻面對眼前的紫髮少年卻不敢有半點無禮的舉動,只是癱坐在原地靜默不語。
「讓你坐了嗎?站起來!」少年瞪大了他那不斷滲出點點雷電的青藍色雙瞳,惡狠狠的斥喝。
張鑫沒有第二下動作,立馬站起身來。迎接他的卻仍是眼前人的一記掌劈!響徹雲霄的雷聲再次炸開寧靜的夜色,怒號奔騰的閃電也再次將屋內染成一片純白!
被這一下擊中的張鑫再次跌坐在地,連鼻孔裡也溢出數道血絲。
「二……二哥……」
「住口!竟敢犯這種低級錯誤,給兄長大人添這麼多的麻煩!為兄這次鐵定要好好訓一訓你!」
紫髮少年話音裡的怒意並沒有絲毫減弱的趨勢,反而是敞開的雙擘已經開始湧現出海量的靈動與更加奪目的雷光!兩隻眼睛也幾乎被永無止境的閃電給填滿!
「停手吧,二弟。」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後門的方向傳來,紫髮少年當場呆若木雞。回頭一看,張玉宸的身影已經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後院裡。
「兄長大人!」
「大哥!」
兩個年紀略小於他的少年甫一見面,當即單膝跪地、雙手抱拳行禮,連片刻的遲疑都不敢有。
「大哥恕罪!這次失誤,我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幾乎已經要將頭磕在地上的張鑫顫抖著語氣,誠惶誠恐的請罪。
「兄長大人,這次三弟會犯這種荒謬的失誤,一是他自己本性難移,二是我督導不周!我也有一定的責任!您要就處罰我吧,由我替三弟頂下這次的罪責!」紫髮少年連望張玉宸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全程低著頭向他求情。
「都起來吧。」張玉宸的口氣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平靜,就像早晨點綴在葉片上的朝露一樣。
「兄長大人,我……」
「我讓你起來,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聽到肯定的答覆後,兩個男孩這才怯生生的站起身子。
「都是一家人,我就不搞繁文縟節直說了。實際上,就我剛才簡單的調閱跟分析後,基本確定了,這件事並不是三弟的錯。」張玉宸冷靜的說道:「這牽涉到構築那傢伙的程序問題,給三弟拉張椅子吧,我簡單講一下來龍去脈。」
「欸?不是……我的失誤嗎?」嘴角還淌著大片血跡的張鑫目瞪口呆的望著自己的兄長。
「當然不是,我也永遠不認為是,你可是我的親弟弟。」張玉宸拍了拍自己的前胸,朝他淺笑:「即使誰都信不過,張天師家的族弟也容不得質疑。」
「大哥……大哥……」幾聲哽咽下,張鑫瞪大的雙眸很快變的朦朧,豆大的淚珠湧上了他的眼眶,並一一滑落他的臉頰。此刻的他,一反常態的像個同齡的孩子嚎啕大哭起來。比起虛驚一場的僥倖,更多的是兄長對自己無懈可擊的信任與對於手足之情的感動。
「三弟,你有沒有怎樣啊!」一旁的紫髮少年則在短暫的錯愕後迅速跪在張鑫的身旁,方才嚴肅凶狠的神情也在頃刻間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則是極度慌張、後悔和心疼的神色。
「對不起,剛剛哥哥下手太重了,沒弄明白是哥哥不好,哥哥冤枉了你啊。」少年扶起張鑫的下頷,左右檢查出血的位置,急的像是要哭出來的表情,和方才完全判若兩人。
「哥哥現在就幫你治療,你不要害怕……明天我們一起去吃大餐好不好?嗯?」看著他像是在哄小孩一樣侷促不安的神情,張玉宸忍不住暗自發笑,如此大的反差,果然自己的二弟真的是被責任感給搞糊塗了呢!
事實上,他才不忍心對與自己流著同一血脈的親生手足動手呢!即使再大的重大失誤,作為天師府當主和他們的大哥,自己永遠都不可能不挺身而出的!即使是再大的責任,要扛也是他來扛,這才是作為兄長的張玉宸心裡真正的想法。
「【秘術.祝由十三科】!」少年將雙手分別按在張鑫的腹部和臉上,僅僅片刻過後,紅腫的瘀傷和不斷擴散的疼痛感都消失了。張鑫也在此時停止了哭泣,呆愣的望著他,就像剛停下哭泣的嬰兒那樣抽著鼻子。
「對不起……對不起……」少年抓著他就是一個深擁,緊抱著對方的同時,口中還喃喃唸著出自於內心最真摯的歉意。
「咳嗯!」看膩了肉麻橋段的張玉宸重重的咳了一聲:「我還站著呢,如此兄弟和睦的畫面,為兄著實很感動。所以你們演完了沒?」
「啊,抱歉!兄長大人,椅子在這。」
「不了,給三弟坐,他剛才被你揍的那麼慘。」
「不不不!大哥您坐啊!」張鑫見狀連忙站起身甩動雙手:「您看,二哥已經用那麼高等級的祝由術把我治好了!我真的沒事啦!」
張玉宸沒有理會弟弟的謙讓,強行將人按回了椅子上:「坐吧,這是我對你的憐惜。等會可有不少讓你腿痠的活了!」
「所以……兄長大人您剛才說的,『這件事不是三弟的錯』……是怎麼一回事呢?」
「這你就不明白了,慎。事出必有因,要先知道問題出在何處才有辦法解決它,這是修道者在面對問題時該有的認知。這起事件的起因,不就是那幾個蠢猴子玩火自焚引來的好事嗎?只要搞清楚他們到底搞了什麼把戲,一切不都迎刃而解了?」
「所以是他們刻意在招魂遊戲裡動了什麼手腳嗎?」張慎納悶的問:「根據全真教探到的情報來看,好像就是這樣啊。」
「不,不對喔。」張玉宸直截了當的答覆道:「不是招魂,是降靈。」
「降靈?他們玩這麼大啊?」張鑫一副略顯意外的神態。
「倒也不是大不大的問題,即使是降靈,一般情況下,將其斬滅對於三弟這種級別的道術師來講亦非難事。問題在於這個降靈的步驟出了狀況!」
「這……什麼意思?」
「根據月蝕專案組那裡探到的第一手消息,他們玩的似乎是個叫【一個人的捉迷藏】的遊戲,是源自日本的降靈術。隸屬於簡易咒術的一種,並不是一般【聖職者】會使用的超自然能力。」
「那東西,有什麼特別的嗎?不就是情報上說的;用生米代替內臟、紅線代替血管而已嗎?這種類似的事,茅山的蟲子們有時也幹的不少啊。」
「不是,關鍵點不在這裡。」張玉宸搖了搖頭:「問題在於他們的遊戲所進行的時間和次數。」
「時間、次數?」張慎和張鑫異口同聲的問。
「正是。這個遊戲的所有規則都是有其必要性的,為什麼正式規則裡說要在半夜三點舉行、為什麼一次遊戲的進行時間一定得是一小時,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很顯然,這次出那麼大的狀況,和他們違反了這些規則絕對脫不開關係。」
「是什麼關係?」張慎嚥了口口水,臉上不安的神色愈發明顯。
「整個儀式就被影響了啊!你想想,別的不說,光就我們兄弟對於靈魂的理解和經驗,通常降靈儀式最忌諱的會是什麼?」
「呃……靈魂不夠穩定?」張鑫下意識地講出自己心中認為最正確的答案。
「賓果!」張玉宸笑著拍了拍手:「但更準確來說,應該說是靈魂的【環境】和【質量】才對。這個儀式之所以要選在半夜三點進行,沒有別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時間點的靈魂最適合通過陰陽兩界重疊的部分,進入凡間。這就是不可或缺的【環境因素】。然而如果只是這樣,他們還不至於遭到如此可怕的惡靈作祟……」
張玉宸一邊說,一邊從自己的上衣口袋裡取出一包袖珍包衛生紙,將它撕碎成一條一條。
「依照物理學的觀念,接觸面積越大,就越容易燃燒,所以現在我手上的面紙絕對比它本來的模樣還要易燃,沒錯吧?」
兩位弟弟對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靈魂的概念也是如此,使用物品降靈的過程,實際上就和燒面紙差不多。那個作為降靈容器的"玩偶",在不到一個鐘頭內,被重複了五次塞米、放指甲、縫線、拆開的過程。也就是說,它在僅僅不到一次正常儀式的時間裡,被灌入了超過五人份的【靈魂】,還被重置了五次!」
「等等,您是說——」張鑫總算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驚叫出聲。
「還不只如此,結合上面我說的那點,他們選擇在錯誤的時間進行儀式。對於這種簡易的降靈儀式,它最適合的時辰就必須是靈魂最安穩的時刻。所以你們想想,嚴重超標的靈魂濃度、錯誤的時間致使招來的靈魂品質極不穩定、無視冷卻時間多次的重置儀式,以及最重要的……」
張玉宸的臉色略微一沉:「這個月初的大漢溪河神暴動事件,致使冥界的通道曾經被短暫的開啟——」
「操,果然禍源就是柳真翊那個混帳!」連一向斯文溫和的張慎都忍不住咒罵出聲。
「別忘了最關鍵的重點,」張玉宸順著剛才的話題繼續補充:「靈魂的量不是一人而已,是五人的份!他們五個都放了指甲,所以沒意外的話,那傢伙可是有五條命。稍早我已經聽全真教的人說完戰鬥經過了,那姓尉遲的先行刺中了那傢伙,接下來是三弟你的一擊得手。也就是說那傢伙現在還有三條命,你和尉遲翰各斬了祂一次。可要是沒殺個五次,那傢伙是不會死絕的,你並沒有過失。」
「原來如此……」張慎若有所思的看著自己最敬愛的長兄,再次提出疑問。
「是說……兄長大人,您花了多久的時間釐清這一切?」
「半小時吧,純粹分析,不算上推理跟實證的話。」張玉宸幽默的向兩人眨了眨眼。
「哈哈,真不愧是大哥!」張鑫終於破涕為笑,向著他堪稱道術界頂點的長兄投去崇拜與景仰的目光。
「好了好了,先別急著高興呢,眼下還有更值得我們去做的事!我要下令了。」
「請天師示意!」兩位兄弟沒有半分拖泥帶水的動作,迅速的單膝跪倒在張玉宸的跟前。
「由於後天就是我和河神蓋索斯約定好的決戰日,所以對於這件事,本道就不便躬身處理了。張鑫,我需要你自己親手解決這起和你扯上緣分的爛攤子,本來我是不打算額外花精力去插手這件事的,但既然你都惹上了,那就給我拚到底!把這單任務從全真教的虎口下搶過來!終結掉那邪祟人偶最後一條命的,必須是來自天師道的道術!」
「瞭解!」面對著來自於自己長兄的絕對信任,張鑫氣勢如虹的大吼著。
「至於張慎,就隨我回去準備後天決戰要用的法器和物資吧。這件事,全權交給三弟來辦就好了。」
「明白了,天師上人。」張慎平靜的說。
「還有一點,張鑫你必須注意。這些被捲進事件裡的人,有一個我的同班同學,叫作馮千蕙的女生,是參與儀式其中一人的同居者。你可千萬要保護好她,盡量讓她避開驅邪時的危險,畢竟邪祟很有可能也會對妨礙儀式進行的人下手。」
「咦?大哥同班的女生?保護她嗎?」
「對,我幾天前在走廊上碰巧遇上她,給她算過一卦。她與我們有緣,在不久的未來將有很大的用處,是絕對不可以損失的命運之人。務必要保護好,讓她遠離危險。」
「緣分?我看……該不會是大哥對人家有興趣吧?」張鑫一臉壞笑的挑了挑眉,湊到了哥哥的身旁使了使眼色:「您就說一下吧,那女的正嗎?身材好嗎?是不是很有氣質啊?」
「三弟啊……」張玉宸的臉上依舊掛著自信的笑容,右手青筋盡顯的拳頭裡卻已經蓄滿了超規格的靈力:「如果你覺得二弟的電療還不夠爽快,作為出征前的餞別,大哥再送你幾下通體舒暢的按摩如何?」
「是是是!已經領命!我出發啦~~~」見到這驚悚一幕的張鑫哪還敢多作停留,腳底一抹油,片刻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真的是啊……令人擔心的弟弟呢」張慎甩動著肩關節,既無奈又溫情的苦笑著。
「所以我們才要竭力盡責啊。」收起方才短暫的笑容,張玉宸再次讓那張機械感十足的一號表情登場,用一如既往的口吻接著說道:「現在,我們也得開始準備了。」
「是的,兄長大人。」張慎迅速的收拾好桌上的文件和雜物,並關掉了矮舍裡僅存的幾盞燈、鎖上了道觀的後門。
很快的,他就追上了先行離去的兄長步伐,在皎潔的月光下,留下兩道細長的影子。
(西元2021年3月28日晚間九點十分.現在)
"吱——咿咿咿咿——"馮千蕙緩緩推開了盧家大門,走進了客廳——那個她曾經最熟悉,但此刻卻又頓感無比陌生的地方。而她的幾個幫手;簡孝武、顏子琦、陳刖也緊隨其後魚貫進入其中。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盧楚玲的父母此刻居然不在家中。儘管客廳、樓上和廚房的燈都還亮著,然而如此燈火通明的室內此刻卻是一片死寂,反倒更使人的不安感油然而生。
「盧楚玲,妳在嗎?」馮千蕙鼓起勇氣,向著空無一人的屋裡喊了一聲。然而回應她的,依舊只有那一片陰森詭譎的寧靜。
「妳應該……有吩咐過她千萬不能出門吧?」簡孝武拉了拉她的衣角,補充道。
「廢話!」馮千蕙不耐煩的甩開他的手,再次向屋內喊了一聲。
「盧楚玲,妳在嗎?是我,千蕙啊!」
聲音擴散到房子的每一個角落,然而,瞬間就被靜默且凝結的空氣給吸附住,動彈不得。
「行了,應該是躲在避難室。」陳刖拉住馮千蕙的手,阻止了她再繼續喊下去,同時開始了他那獨特的冷靜分析:「我們現在也不清楚那東西到底來了沒有,要是先吸引到它可就完蛋了。妳自己叫她躲到避難室會比較安全的,記得嗎?」
「對!」猛然想起自己早上說過的話,馮千蕙想也不想直接向通往上層的樓梯狂奔。後面的三位男生還想請她不要太輕舉妄動,奈何要攔也攔不住,只好摸摸鼻子跟著她一起上去。
來到曾經與自己朝夕相處,但凡訓練時就會使用的和室前,馮千蕙想都沒想,直接推開了日式拉門。只見偌大的和室地上擺著大大小小生活用品,以及在那之中最醒目的——位於正中間那抹裹著毯子,將頭埋進雙膝裡的身影。
「千蕙……」盧楚玲抬起已經變得無比瘦削、蒼白的臉龐,頂著那雙憔悴、哭腫的無神雙眼,呆呆的看著眼前的人。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
「盧楚玲!」再也無法忍受眼前心如刀絞的一幕,馮千蕙一把撲上去,僅僅的將眼前之人抱在懷裡,彷彿只要稍微鬆手就會永遠失去她一樣。
「沒事了,真的沒事了!為什麼,妳怎麼會把自己折騰成這樣!」一字一句,伴隨著淚如泉湧的表情,除了難過和心痛之外,此刻對於馮千蕙來說,更多的其實是僥倖與感動。至少她最珍視的人還在,對於眼下遭遇這種事的她而言,這樣就夠了。
「千蕙……」已經只剩沙啞嗓音的盧楚玲氣游若絲的嗚咽著:「賈欣柔也……死了……晚間新聞已經報過了。」
將已經毫無餘力的下頷靠在自己形同姊妹之人的肩膀上,此刻的盧楚玲與其說在哭泣,不如說是只剩下了呻吟的餘力。眼下的她與之前那個面色紅潤、朝氣蓬勃,面對身邊所有人都用招牌的可人傻笑一笑置之的女孩簡直判若兩人!當然,也可能是因為她早就沒興致照鏡子了,理所當然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變化。
馮千蕙將她的臉扶到自己眼前,一次次的梳弄著她因為多日在家而沒加以整理的亂髮,動作與眼神裡均是滿滿的憐惜。那頭醒目的茶色頭髮曾經是多麼亮眼,如今卻已絲毫不現往日風采。若將現在的盧楚玲搬到大街上,她就只是人們眼中一個繭居在家的邋塌姑娘,但在馮千蕙眼裡這些當然一點都不重要。
「對不起,千蕙……對不起……」抓著眼前熟人的雙腕,盧楚玲聲淚俱下的開始了自己的真心致歉:「我就應該聽妳的,不要去玩這種一知半解的遊戲……我只是……我只是覺得有趣而已,讓大家更喜歡我……結果卻……對不起……」
「不,那不重要了,妳還活著就好!妳還活著就好!」馮千蕙再次將她整個人摟進臂彎,緊閉著雙眼以減緩熱淚溢出的趨勢。
「楚玲,這應該算是我的錯才對。我當下就應該不繼一切阻止妳的,我只是……只是覺得麻煩,不想跟你們因此而爭執,如果知道這東西這麼……這麼糟糕的話……」
「不是那樣的,千蕙……不是那樣的……真正造成這一切的是我才對,我才是堅持要玩的罪魁禍首……我該死,真的非常該死,然而我現在卻連去死的勇氣都沒有,還需要妳來保護……我……我……」
「嗚……嗚……楚玲妳不要這麼說啊,妳可千萬別這麼說啊……嗚嗯……」
看著兩人不斷抽泣的哀戚畫面,乾等在一旁看戲的簡孝武和顏子琦也不禁同時感到一陣鼻酸。只有陳刖依舊默默的佇立在一旁,警戒的環顧著四周。
正當馮千蕙鬆開手,正準備要將盧楚玲扶起身來的那一剎那——
"啪!" 一聲清脆的鞭撻聲驟然響起,上一秒還燈火通明的室內在轉瞬之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哇呀啊啊啊啊啊啊啊!」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兩個女生有如驚弓之鳥般放聲尖叫起來,而簡孝武和顏子琦兩人亦同時陷入了手足無措的慌亂之中。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哇靠,現在是什麼狀況?有這個時候停電的嗎?台電你可以再誇張一點啊!」
「不,不對!情況有異!」觀察力出眾的陳刖接連幾聲大喝控制住了惶恐的現場,並指了指窗外微弱的光源:「對面可沒跳電,這可不是台電幹的好事。」
「所以只有這棟停電?」
「不……不對啊,我們大樓應該有緊急備用電源才對……」盧楚玲抓緊了馮千蕙的細腰,膽怯的呢喃道。
「對啊……我想也是……」陳刖咬了咬牙,死死盯著屋外的方向:「我想,要鬆懈的話還是待會再說吧,看這架式,那傢伙差不多已經到了。」
「什麼?」聽到這噩夢般的消息,其餘四人異口同聲的尖叫著。
「你們想啊,按照正式規則,遊戲只能在一片黑暗中進行,不是它回來玩了,為什麼偏偏只停這一戶呢?這是它的最後一場遊戲啊!」
「也就是說……那傢伙已經離這裡很近了嗎?」顏子琦緊張的問道。
「如果這次跳電是它造成的,那祂八成已經到樓下了吧。」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眼看最深的恐懼降臨,盧楚玲雙手抱頭,蜷縮在地不停慘叫著。
「沒事的,楚玲,我們已經來了!」馮千蕙抓住她的雙手,用力搖晃著自己的好友,隨後轉身,聲淚俱下的向三位社友們苦苦哀求。
「求求你們,救救她吧!救救盧楚玲!有什麼要求都跟我說,我一定盡力去做!」
「唉……沒辦法呢……」身為社長的簡孝武嘆了口氣,一臉無奈的對她苦笑著:「畢竟是社員的請求呢,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啊。你們這裡有鹽巴和打火機嗎?」
「欸?」馮千蕙錯愕的望著他。
「總之,眼下已經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就賭一次看看吧!」
望著眼前被陣陣的蕭瑟寒風拂過的門庭,秦嗣明有些不敢相信,這作祟的人偶居然已經明目張膽到這種地步!想在整日人聲鼎沸的住宅區裡行兇,如果祂不是有意識的怨靈,而是單純無意識、沒有思考能力的【咒靈】的話,那還可以理解。可要是這傢伙真是貨真價實的【怨靈】甚至是【惡靈】的話,還敢這麼大搖大擺的四處行動,就只說明了一件事——
祂,真的很強。
「所以就是這裡囉,」身後的秦戎晉亦是有些傻眼的咂了咂嘴:「我還以為怨靈做事都比較低調的咧……」
「所以你可要小心點啊……」看著一向衝動行事、不計後果的堂兄,秦嗣明的臉上寫滿了千百句無聲的吐槽,當然這些都是老生常談,他也懶的講了。
「那……接下來要怎樣?直接進去保人嗎?」
「不行的,我們一來沒有拘捕令,二來沒有搜索票,沒有進去的理由。」鍾子妍輕嘆一聲:「反正就待在門口吧,兇嫌從昨天到現在,短短三十個小時,就已經奪走了四條人命。如此急迫的與時間賽跑,我們根本不可能有空去通報或是申請入室許可。」
「這麼可怕的效率,簡直就像是被設定好,專門用來殺戮的機械一樣。」頓感驚悚的秦嗣明自心底打了個哆嗦。
「有儀式強化的靈魂就是這麼麻煩哪……」
秦戎晉一邊說著,一邊將整理好、裝有法器的包袱往身上一繫。突然間,兩人的身子卻像被按下定格鍵一樣,定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只剩下兩道往同一個方向聚焦的視線,像是看到了自己生命的盡頭一樣,瞪大了雙眼震驚的看著。一對嘴也就這麼張的好像能塞進拳頭一樣,無論如何也闔不上。
「怎麼回事?」查覺到兩人異樣的鍾子妍機警的問。
「不……不是吧……這也太誇張了吧……」秦戎晉陰沉著臉,臉色幾乎可以用”慘白“來形容,只剩下嘴上那因為過於震驚而動彈不得的慘笑。
「喂喂……區區一個怨靈而已,有沒有搞錯啊……」秦嗣明的表情和他幾乎如出一轍,面色被驚恐的陰影籠罩,臉上一樣是皮笑肉不笑。
「到底怎麼回事?目標出現了嗎?」鍾子妍急切的問。
「大姐頭……那……那裡……」秦戎晉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矮牆上,似乎是因為路燈的光害太過嚴重,鍾子妍花了一段時間,才總算辨識出那是一個有別於其他物體的不尋常”黑影“。
「我看到了……那是什麼東西啊?花盆嗎?」
「如果方便的話……可以請您拿出靈動探測儀嗎?看一看上面的數值。」秦嗣明頻頻抽動著嘴角,好像已經被眼前的東西給唬的精神不正常了。
「好啊,啊是有什麼好……」鍾子妍納悶的將手伸向口袋,然而就在她看到靈動探測儀上的數據時,手就已經被反射神經給彈到嘴前了。因為她如果不這麼做,很快自己的驚叫聲就會傳遍整座大廈中庭。
「靈動指數……8000點?」抑止不住震驚的心情,她這下連說話都改成了氣音低語。
「試問您有看過靈動值8105點的花盆嗎?被附體的那種不算……不,就算是被附體,凡世的怨靈也不可能有這種規模的靈動值。」
「該死……又是【冥界】嗎?這個月真的是倒楣到家了啊!」秦戎晉恨恨的說。
「一定是因為先前大漢溪事件造成的……」鍾子妍左思右想,身為【月蝕專案組組長】兼總負責人之一,她的心中很快便有了決斷。
於此同時,矮牆上的黑影也好像被什麼東西給刺激到,開始沿著牆急速的往大廈門口移動。如果看久了就會發現這其實是極度驚悚的一幕;那個高度不到人膝蓋的物體,移動的速度居然是正常人的數倍多!甚至還在不斷加速!
「媽的見鬼!」秦戎晉指著那高速飛奔的詭異影子,大叫著:「它要跑了!」
「戎晉、嗣明!」鍾子妍迅速下達指令:「你們去攔住那傢伙,盡一切可能都要將那傢伙堵在這裡!我去拿硃砂彈和通報上層!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讓最後的受害者出現!」
「了解!」兩位道士收到指令的同時,雙腳也開始了移動!他們兵分兩路,一左一右朝那個寄宿著邪祟的玩偶疾馳而去!同時,鍾子妍也轉身向門口竭力奔去,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即使是這兩位作為北台灣地區戰鬥力排面的道術師,也只能勉強拖延一小段時間的殘酷事實。所以,她必須要快!
轉眼間,速度更快的秦戎晉已經衝刺到那玩偶的身側,在牆下與它並肩奔馳著。
「你這擅闖人間的不肖渾蛋,吃我一招!」確定距離已經夠近的秦戎晉在高速衝刺的前提下,右手就是一甩,一把生糯米飛散而出,如雨點般擊打在那非人之物的身上,然而卻並沒有什麼成效,只見它在糯米飛來的一瞬間就自行運起了靈動覆蓋體表,本應灑落在它身上的糯米也因此紛紛被這層”防護罩“給一舉彈開。
「還讓你囂張,看招!」見第一下沒能起效,秦戎晉大喝一聲,右手雙指併攏成劍,再次運起一股龐大的靈動。
"轟!"爆裂的靈動瞬間炸響,玩偶連同它腳下所站的矮牆一同被一擊轟飛!隨後趕到的秦嗣明也在同時運起四周的靈動,一陣金色的光芒如同兩柄彎刀在他手腕一閃而過,並在他用力的甩臂之下,成為兩道迴力鏢一樣的軌跡朝著尚未消散的煙塵裡飛去!
「金蛟斬!」在他的一聲令下後,一記充斥著金黃色光芒的爆炸從矮牆後的樹林中迸裂而出!宛如數噸的TNT炸藥一般,將好幾棵樹攔腰轟斷的同時,亦將樹林中的鳥群、野狗們等礙事雜物紛紛驅趕出場。
然而畢竟是社會住宅,還是在大同區這等鬧區,如此粗暴的動靜自然免不了旁人的側目。周遭的人們紛紛被這一起巨大的騷動聚集了過來,而樓上的住戶也一一探頭觀望——即使他們基本上都是看不見靈動的凡人,然而如此規模的爆炸自然是無法忽視。
「該死……在鬧區開打就是會有這樣的風險。」秦戎晉抽出背後的七星劍並取出桃木念珠,一副無奈汗顏的神情。
「眼下管不了這個了,就盡量將戰鬥控制在中庭和前院吧!看到這種程度的危險,不至於有白癡會不跑的,不要命的除外。」秦嗣明也取出事先浸染墨汁許久的墨斗線,聚精會神的盯著眼前被他們轟出一個斷口的矮牆深處。
「呀呀~~嘎嘎嘎嘎嘎嘎!」一陣噁心黏膩的怪笑聲再次響起,從陣陣塵囂中走出的,仍舊是那噩夢般的身影。陣陣暗灰色的靈動緊隨著壓抑沉重的氣息一陣陣滲出它的軀體,在龐大的靈動指數面前,秦戎晉和秦嗣明皆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一個勁的將自己的靈力往極限送去。
「喝啊啊啊啊啊啊!」秦戎晉加倍握緊手上的七星劍,靈動指數飛漲至6322,隨後又跌至6197點,象徵著他五行之中【火系經脈】的烈焰不斷與體內那增長的靈動一併熊熊燃起。
「嘿啊!」秦嗣明高聲斥喝的同時,點點金光也跟著一起於體表斷斷續續的閃現,靈動指數在頃刻間飛漲至4688,接著便在4631~4563之間不斷來回浮動。在全力運起體內靈動時,他口中那染上避邪雞血的黃符也已經被他銜於雙排利齒之間。
「我們上!」秦戎晉高喊一聲,兩人再次化作爆射而出的飛箭,與眼前散發著不祥邪氣的異界之物混殺成一團!一時間刀光四起、劍風交錯,布偶舉刀接連劃出兩下劈砍,秦戎晉彎腰躲過的同時,秦嗣明選擇用墨斗線接下這一擊。怎料平常施術後理應硬如鋼絲的墨線竟在這一擊下脆弱的像一條風箏線一樣,被一刀切斷!秦嗣明選擇吐出符紙格擋,黃符立即於眼前化作一道阻絕利任與自己胸膛的屏障,替他擋下了這致命的一刀!
「看劍!」趁著邪祟出手的空檔,秦戎晉由下而上的一劍也已經從旁刺來!然而如此細小的目標又怎是他可以輕易得手的?在一個前空翻閃過這一劍後,布偶的雙手隨著慣性下劈,一刀再奔秦嗣明而來,秦嗣明這次學乖了,一口氣從線球中拉出五段墨線格擋,硬是吃下了這一擊!
然而,湧動而出那高達8000點的靈動值還是將他給擊倒了!被重重擊倒的當下,中庭的左側也應聲爆起層層煙硝!眼見情況凶險的圍觀者也不敢再多作停留,全都自行避難去了。
「總算可以放開手打了!」秦戎晉果斷再從包袱裡抽出兩張令符,在空中畫出幾筆,並唸動了口訣!
「五星鎮彩,光照玄冥!」第一張符扔出,人偶瞬間被一股無形的白色衝擊波狠狠轟飛數米之遠,背朝下落在地上。
「千神萬聖,護我真形,護我真靈!」第二張符接著飛來,一股肉眼不可視的靈動形成一塊巨錘,重重朝尚未起身的玩偶砸落!"轟隆!"一聲,那玩偶身下的地面和它囂張噴發的靈動,紛紛在這一擊下被徹底粉碎!碎裂的地磚和岩塊四處飛濺,一些被砸進了周圍一樓倉儲室的窗戶裡。
「嗣明,你沒事吧?」秦戎晉眼見暫時安全,連忙上前扶起剛才硬吃下那瘋狂一擊的堂弟。秦嗣明確實是被擊倒了,但好在除了一些擦傷外,人的整體並無大礙。
「嗯,沒事。」秦嗣明搖晃著起身,然而於此同時,對面那抹好不容易才消事片刻的邪祟氣息竟又再次席捲而來!
「該死,果然還是沒能宰了祂!」秦戎晉氣憤的拍著大腿,兄弟倆立即做出迎敵的架式,與那非人之物展開了第二輪的對峙。
「唔嘎嘎嘎嘎嘎嘎嘎!」布偶高高仰首、張開雙臂,發出刺耳的尖嘯聲。很快,它的身後在片刻之間就佈滿了閃著寒芒的利刃,望著那一柄柄懸空的短刀,兩位年輕道士被這一幕驚的呆若木雞。
「靠,祂居然還會使用道術!還是"增殖"這麼外掛的效果?」
「不,不是,你冷靜下來仔細感受!」秦嗣明高聲提醒道:「靈力的分布並不均勻,只被集中在特定的一個點上!不要被迷惑了,那十幾把中絕對只有一把是真的!其他都是這傢伙刻意營造的幻象!」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正在秦戎晉苦苦思索間,漫天飛舞的刀尖亦於此刻飛射而來!
"正版的刀就是……這一把!"在千鈞一髮之際,他終於透過靈力的流動看出了哪一把是真正的刀,並在無視其他分身擦過的幻影下,一計側劈擋下了這足以一擊致命的飛刀!
但是,擋得下刀刃只是免死,並不代表可以完全免傷。纏繞於其上的靈動在與劍鋒相撞的那一剎那瞬間爆發,秦戎晉仍舊是沒能擋下這蓄力扔出的一擊,被炸飛數米,吐血倒地!
「戎晉!」秦嗣明焦急的大喊,然而眼下都自身難保的他顯然是沒閒功夫再去搭理別人了。僅僅在他轉頭的彈指之間,玩偶就已經來到了他的跟前。細小,卻蘊含著千鈞之力的重拳也已經飛到他的眼前,秦嗣明沒有多想,再次抽出黃符抵擋,然而這次的力量比很明顯過於懸殊,符咒構築成的防護罩在被玩偶擊中的當下應聲碎裂!
"轟!碰碰碰碰碰!"即使是運起自己全身上下的所有靈力,依舊是擋不住這過於厚重的一擊,秦嗣明在剛舉起雙臂格擋的剎那就被擊中,直接向後飛出十幾米,重重的砸進了圍繞著中庭的大廈裡,撞斷兩根石柱後擊碎了牆壁,倒在了被銀行租借的一樓服務台窗口裡。頭破血流的狼狽模樣,則說明了他的氣力已經幾乎見底。
「夭壽!」眼見堂弟被如此痛打的秦戎晉怒不可遏,起身後再次運滿靈動,雙手握劍直取玩偶的腦袋。那玩偶卻是輕輕一擺手,那柄掉落在地上的短刀又再次成為暗器朝秦戎晉的後頸飛去,感知道異常靈動的秦戎晉當然不會大意,在被高漲的靈動強化到遠超常人的反射神經助力下,他果斷的奮力振臂,劍刃瞬間從身前揮到身後,彈開了這凶險的一刀。
"噫!真是好險!"正當他在心裡如此慶幸,下一個瞬間——
"啪嗒!" 強大的巨力瞬間襲來,狠狠的印在了他高舉過頭的手肘上,劇痛和可怕的衝擊波使他的身子猛的向後一震,失去了平衡。而手中本來緊握的七星劍,也在這一重擊下無可避免的掉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靠夭啊……暗器居然只是聲東擊西,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一擊踢掉我手上的劍嗎?" 右手被重擊的疼痛與酥軟尚未緩和過來,然而眼前惡鬼的下一記飛踢卻已經迫在眉睫。這一瞬間,秦戎晉是真切的感受到了——屬於死亡的恐懼!
就在瞳孔中那足以一擊斃命的直踹不斷放大的剎那,生物的本能再一次的拯救了秦戎晉,他在被那一記飛踢命中面門前及時從包袱裡抽出刻有咒文的金鞭,有驚無險的擋下了這一擊!當然,無解的重擊還是將他放倒,但至少沒有大礙,一個翻滾就可以再次起身了。
「你這傢伙……」重新回歸站立姿態的秦戎晉眼中燃起了熊熊的怒火,此刻,他已經知道彼此顯著的的實力差距了。此刻最理性的選擇應該是暫時撤退,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原因很簡單,自己的身後就是手無寸鐵的凡人,這也是鍾子妍叫他們拚死爭取時間的原因。他們的身後已經沒有退路了,作為現場最高戰力的道術師、作為月蝕專案組的警員,兩人的身分讓他們打從一開始就沒有後退這項選擇!
「哦哦哦哦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衝破天際的咆哮下,秦戎晉決定了,要戰到最後一刻,要將自己存在的價值貫徹始終,最重要的,要對得起當時在大漢溪壯烈犧牲、覺得讓他們活下去是有意義的那四十八個同仁們!
閃耀著奪目火光的金鞭與被血液染色的雙腿幾乎在同時啟動,再次如看到信號燈疾馳而出的賽車般發起衝鋒的秦戎晉,選擇將全身上下的靈動盡數灌入手中的聖器裡。即使已經嚴重內傷、即使光是呼吸就讓鼻孔不斷滲出血滴、即使沒有半點贏面,為了證實自己與月蝕專案的價值、為了對得起六叔叔秦文聖的栽培、為了證明自己的選擇,他絕對不允許自己還沒戰鬥就先行倒下!
「嘎哈哈哈嘻嘻嘻嘻嘻!」面對這樣的秦戎晉,玩偶仍舊是用它那令人不快的尖笑聲予以回應,眼下這個【狀態】的它,並不能體會這種感情。覆蓋全身的靈力,也在尖笑中迅速的運轉起來,僅一個瞬間便達到頂峰。
"鏗噹!"鐵鋒對撞的當下,強烈的風壓也一同撕碎了周遭的地面和空氣,燃盡全力的秦戎晉沒有停手,第二下重擊當即換了一個方向接踵而至!霎時間,如雨點般狂暴的劈打在中庭內閃起無數刺眼的火光!簡直就像演唱會舞台上的噴火效果一樣,致命又炫麗。當然玩偶的短刀也不可能示弱,左擋右突之下,眨眼間就將這一大批雜亂無章的重擊全給全數擋開。然而,已經憑藉本能在死戰的秦戎晉又怎麼可能罷手?一連串更加密集的單手重劈一波接著一波,揮擊的速度甚至已經快到無法用肉眼辨識的程度!
除非是體力耗盡,不然絕對沒有倒下的資格,秦戎晉如此告訴著自己。
「哦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口氣將速度提升到肉體的極限,秦戎晉可以清楚感受到溢上食道的鐵銹味。也是啊,如此亂來的把身體操到破格,沒準待會就沒命了。然而,即使湧出口腔的鮮血再多,他也沒有停下揮擊的動作——即使對方還是游刃有餘的防下了他的每一下重劈。
轉換姿勢,以雙手持鞭,將靈動指數一口氣衝到高達臨界值的6401點,這是秦戎晉決定性的一擊,緊隨著蔓延到中庭邊界、氣勢萬鈞的火焰,消失在視線極限中的金鞭與那撼動高樓的吼叫聲一起,朝向敵人全力橫劈過去!
"轟轟轟轟!"極致扭腰後橫砍過來的短刀也在同一時間順著玩偶的短手一齊揮出,轉瞬間,巨力奔騰、靈動怒號!靈動值8077點VS 6401點的結果顯而易見,秦戎晉被那股壓倒性的混濁力量狠狠打飛,和他的堂弟迎來了相同的命運。
在劇烈的重轟徹底摧毀彼方的整排一樓後,望著已經徹底昏死過去、鮮血淋漓的道術師,非人之物用力的甩了甩手,加以活動活動筋骨,以面對接下來即將到來的獵殺時刻。
然而,就在祂以為一切安好、再也沒有礙事之人,正準備大搖大擺邁入電梯口的那個瞬間——
"砰砰!"
兩發聲似雷鳴的槍響,讓祂的手、軀幹赫然多出了兩個冒著輕煙的彈孔,也讓祂停下了前進的步伐。
轉頭向槍響處望去,是剛才那個先行逃走的紫髮女人。此刻她手上的槍正在冒著陣陣濃煙,原來如此,是裹了硃砂的子彈嗎?祂不得不再次停下來分析眼前的局面。
可是,單憑她一人又能如何?眼前這個女人的身上的靈動值與凡人無異,她並非是具有超自然能力的道術師,只是一介普通人。這樣的人只拿著一把裝有硃砂彈的手槍,就想解決自己?看來這女人是已經對戰局絕望了吧,才會想要來做這種與天方夜譚無異的妄想。如今她的出現並不能對眼下的結局造成哪怕半點改變,只能再為現場多添一具屍體罷了,果然人類的想法真的很難懂,明明只要順從著本能就可以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的。
不再細想,祂現在只打算迅速解決掉眼前這個"最後的麻煩",然後快點上樓去享用自己最後的獵物。等到那最後的目標也解決後,祂就可以自由自在的,以永久獲得這副身體的狀態存在於人界!並向自己那些位於【異界】的同胞們,送上獲得"重生"的具體步驟。屆時,【異界】子民們的目的也將如願以償了!
而就在祂即將扔出手中刀刃的那一剎那——
「就是你了,對吧?」
隨著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一同降臨的,是一段氣質優雅又絲滑的嗓音,還有一股突破天際的巨大靈動!
看著眼前一頭淺綠色秀髮的男子飄然落地,整體上給人的感覺簡直就跟天鵝降落一樣,既典雅又美觀。更難得的是——祂居然能在扛著一柄方天戟的同時做出這一系列動作。
「當心點,夏道長,這傢伙的靈動值與你不相上下。」鍾子妍仍舊舉著手槍,視線牢牢鉗住眼前的目標,沒有因為說話而鬆懈。
「知道了,鍾警官,這麼危險的事就交給我們吧。畢竟我們能鎖定這項珍貴的任務,也是很大程度上拜你們專案組所賜嘛!」相較於鍾子妍,夏恩瓚則露出一副一派輕鬆的模樣,甚至還抽出藏在口袋內夾裡的鏡子,仔細的檢查自己的髮型有沒有在剛才一躍而下時被吹亂。
「可惡的傢伙……」鍾子妍下意識的加大了握槍的力道,白皙的手掌與臉龐上皆浮現盛怒的青筋!她很確定要不是現在情況特殊,自己的槍口絕對會優先對準身旁的道術師。這次被當成獵犬使役的屈辱,假以時日她一定會加倍討回來的。
「雖然把好好一片中庭搞得一片狼藉,一點也不優雅。不過剛才的部分確實是多虧了你們的兩位"組員"挺住了最關鍵的時刻,成功撐到我趕來,在這點上,還請妳代我轉達讚許之情吧。」夏恩瓚的口吻仍舊是一派悠閒,斜倚著長柄戟對著鏡子整理著自己分岔的瀏海。
「我已經提醒過你了,這個異界邪物的實力確實不容小覷。待會你要是不慎輸了,沒有人會在乎你的生死。」
「好,好!知道了,耐心也是一種美德哦~~~。」總算對自己的儀容、衣著感到滿意的夏恩瓚,收起了隨身梳妝鏡,開始大力的舞弄起手上的方天戟。伴隨著那一柄長戟在他手中閃轉騰挪、越轉越快,帶起的強烈風壓和靈動指數也在頃刻間溢滿整個灰暗的空間。
「這東西的具體情況嘛,我已經大致上從尉遲先生那裡聽說了,戰鬥方式、具體技術、靈動高低……一項都沒漏。在這種情況下,要出現妳剛才所說那種敗北情況的概率大概是……」
被長戟柄輪番橫掃而出的疾風,在撕裂空氣的同時亦將他身上的靈力一波接著一波的送出體外,形成一股環繞著身體的咖啡色旋風!跟著靈動指數的波動一起,攀上了8202點的高峰!
「零吧!」一聲絕對自信的吶喊,隨著一句略帶嘲諷的語氣一同被留在鍾子妍的耳邊。而夏恩瓚本人則是在丟下這句話之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身衝出,彈指之間就已經殺到了玩偶的身前!
「喝啊!」一戟刺出,可怕的穿透力直接將玩偶身後的石牆粉碎!祂的本體則是在對手飛身而來之際,迅速向右一跨,才勉強逃過一劫!然而不給對方還手的機會,夏恩瓚的第二擊就如期而至了。
「嘿呀!」對著玩偶閃躲的左側再送上一記橫劈,長戟劃出的衝擊波斬碎了大樓的外牆,在右側高樓的外部上劃出了一道長達十幾米、寬一米多的可怕斬痕!就在玩偶打算發動反擊時,夏恩瓚的第三招又來了,一記近身突刺對上短刀的劈砍,劇烈的能量釋放則將剛才僥倖躲過一劫的中庭花圃炸成一片焦土。
「咿咿咿咿嘎呀呀呀!」玩偶高聲尖叫,那數十把象徵著幻影的刀刃再次於虛空中浮現!然而對於早已收到相關情報的夏恩瓚來說又怎麼會管用?在漫天飛射的幻影中,這位高級道士準確的判斷出了那一把纏繞著靈動的真刀,和秦戎晉不同的是,眼前的男人靈動指數可是高達8000點,在擊飛直射而來的飛刀時,那股爆裂的靈動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股較強的勁風,腳步甚至連動都沒動!
眼見聲東擊西的作法不起效,玩偶還是選擇了短兵相接,快步加速的同時,被打落在地的短刀也在同一時間往回飛,正好在它於對手眼前高高跳起的那一刻被其握入手中。而夏恩瓚自然也早就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鏗鏘——"
一聲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傳來,雙方武器交鋒的頻率、速度隨著戰鬥的時間不停提升,很快,在一旁觀戰的鍾子妍已經看不清他們雙方揮動武器的手腕了,只剩下高速躍動的殘影和不斷飛濺而出的火花。
夏恩瓚穩穩的保持著自己的節奏,不斷以逸待勞的格擋著那邪物的攻勢,並將長柄武器的優勢發揮的淋漓盡致!這柄長達178公分的長戟甚至超越了他的身高,以正常人的身材比例其實很難靈活舞動如此長的兵器,然而對於已經將武術臻至化境的全真高人而言,武器的長度卻只會帶給他們更大的優勢!從戰鬥開始直至現在,雙方少說已經來往了四十個回合,然而就整這趟下來,玩偶甚至都無法將兩者的距離縮短至一米之內!
逐漸的,夏恩瓚已經習慣眼前的對手那單調的攻擊了。砍、刺、捅、劈,不就只是利用靈活的腳步和跳躍不斷來回重複這些步驟而已,顯然作為玩偶之軀,即使對方有著與自己不相上下的龐大靈動力,但他已經十分確定了,這場戰鬥將會是一場毫無爭議的「必勝局」!
下一秒,舞動長戟的旋轉頻率再一口氣內驟增!夏恩瓚無比清楚,在自己轉守為攻的這一刻,就是獲勝的時機!隨著玩偶躲開自己的攻擊並高高躍起,舉著短刀朝自己直劈而下時,他等待已久的戰機總算出現了。
"噹啷!"在橫戟擋住這一雷霆萬鈞的暴擊後,玩偶的落地軌跡也變得越發清晰,面對已經跳到了自己身後的敵人,夏恩瓚沒有選擇立即反射性轉身,他已經決定好料理對手的最佳手法。只見他的兩隻手默默平移到長柄的尾部,同時併攏成握劍的動作,是的,他將一米多長的戟給拖倒在地,只握住了長柄最尾端的部分。
攻擊的時機只有一瞬間,就是在對手落地的那一剎那,換作一般的武術家大概率是無法掌握如此精細的時機。然而對於戰鬥智商已經踏入至高領域的全真道術師們來說,這種東西只需要在技巧的運用上略施小技,就絕對不在話下,一如現在的夏恩瓚一樣。
"咻——"
就在對手即將翻身落地的前一刻,道士猛的一蓄力,整根長戟被以如同居合斬的方式,借助核心轉身的力道劈砍而出!在他全身一百八十度劇烈旋轉的慣性下,戟頭的部分以最大程度的離心力成功完成了由右上往左下斜劈的高難度動作!將這一記地動山搖的重擊結實的砍在了玩偶的身上!
"轟轟轟轟碰碰碰碰!"吃下這致命一擊的邪物,用跟高鐵差不多快的疾速飛射而出,狠狠的在地面彈撞了四下才終於停住。本就已經因為剛才的戰鬥而杯盤狼藉的中庭,現在更是因為這一擊被撞出四個無法挽回的巨坑!滾動在地的布偶也相對應的吐出了四口黏稠惡臭的黑色液體,即使完全是對靈力一竅不通的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這一下造成的傷害那屬實有目共睹。
早就從尉遲翰口中得知邪物生命力頑強的夏恩瓚自然不認為自己能夠一擊斃命,追擊的鐵戟很快來到倒在地上的布偶前。布偶也確實還沒死絕,一個彈跳蹦起後再次揮刀格擋,然而遭到乾坤一擊的軀體無論如何都不可能馬上進入狀況。連續兩刀撥開長戟的突刺後,夏恩瓚抓住對方動作遲緩的破綻,虛晃一招後一戟直取玩偶腹部,再次命中紅心!
「噗哈哇哇哇哇!」人偶的大弧度嘴吧中再次湧出大量黑血,這次的重創是貨真價實了,然而它卻仍然選擇困獸猶鬥,作勢就要將手中的短刀奮力擲出!只是它明顯忘記了,這種雜耍一樣的小動作對眼前的對手是一點用也沒有。
訓練有素的夏恩瓚抓準時機,長戟用力一挑,一下就把被戟頭刺穿的人偶狠狠挑飛出去。並在對方尚未落地前,搶先一躍而起!這一跳,足足超過了五米高,之前玩偶的靈活度與之相比完全相形見絀,這便是最精湛的武術所帶來的壓倒性優勢。
飛沖至最高點時,雙手將長戟高舉過頭,並再次對著身前還在半空中下墜的人偶奮力一刺!劇烈的一擊撼動了大地,整座中庭殘餘的完好之處都在這與打樁機無異的一擊下骨化形銷。靈動造成的沖擊波甚至還殃及至門口的前院,不僅台階,連車道和門口的紅磚地也被無數裂痕、碎塊覆蓋!佇立一旁觀戰的鍾子妍更是被這同等於爆炸的能量震飛,狼狽的跌坐在地。
「還沒完呢!」拔出已經貫穿目標、三分之一全插入地表中的鐵戟,夏恩瓚臉上的輕笑沒有停止。長戟在他雙手中飛轉數圈,再次從側面的角度斜刺進玩偶的左側。接著再次拔出長戟,換成左手持戟,一揮刺穿了人偶的右側!
「呀嘎嘎嘎嘎嘎嘎嘎!」玩偶發出宛若哀號般的尖嘯聲,身體不斷顫動著。但已經接到斬滅指令的夏恩瓚又怎會停手?手中的長戟一下又一下,瘋狂捅刺著不斷噴出黑血的玩偶,直到它體表的靈動反應完全消失為止。
「任務完成!」最後的一戟力透大地,再次將玩偶貫穿並牢牢釘在地上!從身下那一大灘黑稠的【血漥】裡走出,夏恩瓚才赫然發現自己身上都被這骯髒污穢的液體給濺染了。一向有潔癖的他露出了十分難得的嫌惡表情,掏出手帕開始擦拭起自己的臉頰。
「結束了?」跌坐在的的鍾子妍費力的起身,冷冷地瞪著眼前一身血污的人。
「喂喂,妳那什麼表情啊?好歹我也是不遠千里趕來相救了欸,小姐。說句謝謝來聽不過分吧?」夏恩瓚的不悅全寫在臉上。
「我還以為你只是盡了你們口中的"本分"而已。」鍾子妍雙眼甚至都沒瞄他一下:「"謝謝"。說完了,滿意了吧?滿足的話就……」
情況有些不對,說話間還一臉冷漠的鍾子妍卻在望向他背後的一瞬間瞪大了雙眼,表情裡除了震驚以外還是更多的震驚。
「媽的,所以我說你們這幫不識好歹的傢伙啊……幹嘛?」
查覺到情況有異的夏恩瓚也停下了準備大吵一架的念頭,轉身朝著女警視線的方向看去。只見那剛剛還插在人偶身上的長戟已經被丟在一旁,下方的黑血也依然在隱約冒著輕煙,唯獨只有那個人偶!那個他此行最關鍵的目標,在這須臾之間不見了蹤影!
「該死!祂死到哪裡去了?」意識到對方還活著的夏恩瓚瞬間警惕起來,來不及多想,雙手運起大鼓靈動,擺開八卦掌的站架意圖再戰!然而真正出乎他意料的是,自己始終預判著的第二次突擊遲遲未疼到來,反倒中庭對面的電梯關門聲先行進入了祂的耳朵。
兩人瞬間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夏恩瓚正欲趕去救援,卻被鍾子妍抓住胳膊,一把攔住。
「妳幹什麼?」
「不能讓你上去,你沒有任何命令,這樣的舉動相當於擅闖民宅。」鍾子妍的聲音斬釘截鐵,容不得一點質疑。
「妳瘋了!現在哪還有什麼時間在這裡跟妳開玩笑?斬魂救人要緊!」
夏恩瓚意欲向前,然而鍾子妍鉗住他手臂的力量卻進一步加大。
「不可以!你這樣和那幫無故入室的搶匪有什麼兩樣?身為一名警察我不能讓你在我面前做出這種違法亂紀的事情!」
「那樓上那可憐的傢伙呢?」
鍾子妍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低著頭、咬緊牙關。她作為任務的執行者不可能不知道人命關天這種簡單的蠢事,可是一直以來,她對於這群道術師的觀感實在是太差了!除了憎恨之外,還有否定!為什麼這些傢伙可以一再的得到社會的包容?為什麼這些傢伙可以予取予求的佔用如此多的財富、隨便一喊就有上千萬人捐出積蓄?為什麼他們的際遇會如此的不公平?為什麼每次的事件責任,人們都只願意檢討、責怪公務員和警方,而不願看看這些傢伙們死活不願意出力相助,只會爭功諉過、坐享其成的一面?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壞事都是專案組在扛、惡狀都是專案組登報,而御三家的道士們永遠只需要坐享其成、收割果實,甚至利用他們辛苦調查的情報來向道教總會和社會大眾邀功!她一直希望自己能得到哪怕半分值得感謝的認可,再怎樣至少自己出生入死的隊友們也要有這樣的待遇!
可是無論是道教總會還是御三家,甚至是政府部門,在那四十八位殉職同仁的葬禮時卻一個人影都沒有!
本來,她還至少以為法律面前可以人人平等,因而毅然投身警察體系,與秦文聖合作。然而現在,眼前出身全真教的高級幹部——清淨派的宗師夏恩瓚,卻又要明目張膽的在她面前打破這一”最低道德標準“的界線,儘管知道是救人、即使知道是不得已,但眼前這個男人的存在和所作所為,她打從心底不能接受!這些碰上任何事都想著為所欲為、忽視他人感受的道術師們,她打從生理上無法接受!
被眼前不明事理的女人搞到氣急敗壞的夏恩瓚,終於不再推忍,一把狠狠地將她推倒在地!氣沖沖地斥責道:「妳可不可以搞清楚狀況!我們眼下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援救最後一位玩家,妳居然在這裡浪費這些寶貴的時間?用這些沒有意義、礙手礙腳的"法令"?」
「怎麼會沒有意義!」鍾子妍也不忍了,開口厲聲質問著眼前她無比厭惡之人。
「在你們眼中還有什麼是有意義的?你在這裡覺得法律的規範沒有意義,難道上去了以後,那個被害者的生命就有意義嗎?你根本就不是重視她的生命才上去的,不是嗎?」
「我在不在乎重要嗎?在現在這種時候重要嗎?擅闖民宅這種事,現在有必要在乎嗎!」
「當然有!因為我的身分需要在乎,因為我是警察!」鍾子妍咆哮著:「因為我需要負責任!不像你們一樣可以毫無顧忌的蠻幹!可以只在乎自己!」
「對!所以我不喜歡你們,所以我是道術師、不是警察,不是被世俗的是物給綁住的公務員!所以我不在乎,而且我和所有的師兄弟都討厭你們,覺得你們很噁心、無能、做作!明白了沒!」夏恩瓚無情地扔下這麼一句,就頭也不回的轉身前去。
鍾子妍也沒再應答,只是咬牙切齒的望著眼前之人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現在,對於站在遊戲【終點】前的非人之物而言,只需要再走出最後一步,進入眼前的居所!一切都將塵埃落定,自己也將迎來美妙的新生。不過在此之前……
在門口擺出一副傻樣的夫妻眼前,刀刃在迅速的穿過他們的身體!所有阻擋自己完成儀式的礙事者,都需要立即剿滅!
"咚!"
兩具已經毫無生息的屍體倒下,最後的障礙已經被消除!現在,就迎著雀躍的步伐,來迎接屬於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新旅程吧!
一想到這,祂那已經咧到極限的獰笑再次爬上臉龐,當然嘴還是一樣張不開的,畢竟是布偶。不過只是笑的咯咯作響還是沒有問題的。
正這麼想的同時,自己的手也已經搭在了門把上,而就在推開門後的下一秒——
"啪嚓嚓嚓!"
一陣白濛濛的粉塵瞬間遮蔽視線,怎麼回事?是對手玩家的伏擊嗎?不,不對,剛剛已經感應過了,作為遊戲【避難室】的區域應該已經被自己所放出的靈動波破壞殆盡!眼下不存在可以讓人類玩家躲避的地方,她已經徹底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可是這白色的粉末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寄宿於內部的那玩意正思索著,人偶的軀體卻已經冒出陣陣白煙!本來高漲的靈動也在這一瞬間頓時化為烏有,事到如今,非人之物才終於反應過來——
"是鹽!"
而在那一刻,馮千蕙等候已久的一記飛踢也同時送上門來。
「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貫徹了自己全力與守護決心的踢擊,被她那數年如一日的嫻熟鍛鍊給發揮的淋漓盡致!照常理而言,擁有如此高水準靈動值的玩偶是不可能擋不下這一擊的。然而,即使是靈動值微弱的普通人,在蓄謀已久的偷襲下,即便對於超自然力量而言再怎麼孱弱,也至少會有一、兩下得手的機會。而這就是生物界長此以往恆久不變的法則!攻擊的手段和次數不需要多,雖然無法在實際上正面與對方戰鬥,但只要有一擊得手的空間就夠了!這就是為什麼即使作為草原之王,獅子也不敢輕易招惹響尾蛇的原因。因為牠將那僅有一次的攻擊機會,強化得無比致命!
同時,更別忘了剛才顏子琦撒出的那桶食鹽。鹽在日本傳統民俗上,有著驅邪保平安的效果,被這一下覆蓋全身的玩偶,作為本質的靈魂正在不斷被侵蝕著,此刻祂已經暫時無法使出靈動了!
於是,就在陳刖環環相扣的關鍵計劃運作下,祂被踹飛了!
這便是真正能夠做到弱勝強、下剋上、徹底扭轉劣勢的,"致命的一擊"!
「阿刖,趁現在!」簡孝武指著滑到一旁的玩偶喊道。
「瞭解!」陳刖回應的同時,手中的酒精噴霧和烤肉用的噴火槍早已準備就緒,噴口雙雙對準了玩偶的位置。
"轟轟——"
噴出的火柱就如同火焰噴射器的效果,瞬間籠罩了玩偶的全身!只見一聲聲碎裂、尖銳的叫聲傳來,全身被火焰覆蓋的人偶像一隻被瘋狂舞弄操縱的魁儡,跳起了名為"掙扎"的舞曲。一下子打滾、一下子翻觔斗、一下子上蹦下竄,直到中於氣力放盡,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為止。
眼見禍端總算平息,簡孝武連忙拾起早已準備好的滅火器,將被剛才的動作波及並染上熊熊火光的區域給撲滅!至此,引動一切悲劇的噩夢總算在社員們的努力下,走向了終點。
「呼……呼……」剛經歷完一場驚心動魄的廝殺,簡孝武就如同洩氣的皮球,氣力放盡的癱倒在地。其他人也跟他一樣,紛紛倒在地上,大口的喘著粗氣。
「爸!媽!」
還沒等馮千蕙一眾人喘兩口氣,盧楚玲就尖叫著衝出了門外。馮千蕙擔心的尾隨而出,卻看到了此生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幕;待自己如親生女兒的盧家夫婦,已經倒臥在血泊之中,完全沒了呼吸。
「嗚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在這一幕面前,盧楚玲最後的一點理智已經被徹底擊碎,不停歇斯底里的哀號著。
「為什麼……怎麼會……」遭受了同等打擊的馮千蕙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喉嚨咯咯作響,卻沒能再說出半句話。
隨後趕到的三位社員,也一臉驚愕的看著這天大的悲劇。簡孝武和顏子琦都沉默地垂下頭來,沒人願意見到這種事情發生,即使他們是局外人也一樣。唯獨還沒被傷痛給淹沒的只剩下陳刖,這是他早就已經料到的狀況,他並沒有閒著,反而開始四下注意起周圍不尋常的動靜。
兩個少女在這絕望的一刻所呈現出來的情緒有著顯著的差異,盧楚玲就不用說了,當她看清出死者的臉龐與自己的父母別無二致時,已經連續緊繃一個多禮拜的神經終究斷裂。她現在其實也算不上是因為悲傷而哀號,純粹是在過於慘痛的衝擊下失去了理智,單純憑著本能混亂的哭叫、尖叫,就像生物最原始的反射行為那樣。可以說,從這時候開始,名為盧楚玲的女孩已經不在了。
有別於愣住幾秒就哭倒在地的盧楚玲,馮千蕙的哀慟是在一片寂靜中展開的,靜默得可怕。她一個字也沒說出,只是一直不知道在嘀咕著什麼,直到簡孝武走近後才察覺到,她的雙頰早就已經被熱淚給浸濕了。明明已經淚流滿面,臉上的表情卻依然維持僵直木訥的狀態,這或許才是遭受巨大的悲傷襲擊的正常反應吧。
此時的她,無論是動作還是哭喊什麼的都已經做不出來了,眼下的呆愣或許只是和盧楚玲的狀況一樣,純粹生理反應而已。
腦海中不斷回憶起盧先生和盧太太和自己說過的話——
「要不要多一點毯子?樓上很冷欸!」
「這樣吃飽了嗎?要不要再多一碗?」
「真可惜,不能跟明天的旅遊是吧?壽豐的土產我給妳帶一些吧。」
「明天就是千蕙的生日了,禮物在這裡,給~~」
還有那讓她永生難忘的那一句——
「千蕙,妳可幫我盯好她。」
如果她那天有認真履行承諾,是不是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了?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講這句話的人倒在自己面前呢?為什麼偏偏是被自己視作親生父母般敬愛的人,倒在自己身前呢?她只覺得從心口到喉嚨裡卡了上千把刀子,很痛、很難過、很想一起慘叫,但卻辦不到。
現在,她只想立刻去死,馬上去死,下去陰間給倒在眼前的兩位至親之人賠罪。現在的她已經沒有活著的資格跟意義了。
「千蕙……同學……」簡孝武張嘴了半天,卻只能淡淡地說出這幾個字。
顏子琦將手搭上他的肩膀,搖了搖頭。這確實一點意義也沒有,但看著眼前的社員變成這副模樣,就像個被壓碎後亂扔的人偶一樣,飄渺而悲慘,簡孝武實無法不做些什麼。
「嘎喀喀喀喀喀喀喀……」
一聲唐突的顫音,無情的打斷了單調而又寧靜的悲傷。現場眾人無不訝異的轉過頭來,門口的場面悽慘歸悽慘,然而光是剛剛那一段短暫的聲音,所散發出來的恐怖就足以在一瞬間將此刻的慘痛通通吞噬。
錯愕的表情很快就變成驚恐,訝異的目光很快轉化為悚然!望著玄關至客廳深處的景象,本該劫後餘生的他們無一不再次豎起全身上下的寒毛;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的!
「哇操……不是吧……」陳刖臉上凝重的表情,首次被惶恐的神情取代。
黑暗的深處,那個比任何一場惡夢都還要噁心、可怖、詭異的矮小身影,正站在他們視線所及的最底端,笑嘻嘻的和他們打招呼——如果那還能稱之為"笑"的話。
被燒毀的頭髮部分已經盡數從頭上剝落,偶身的部分則是一整片焦布上夾雜著破碎的填充物,作為組成晚偶一部分的"米粒"已經流出一大半,以呈現黏稠、冒煙的黑色膠狀物型態掛在它身上的每一個部位。其中一個”眼睛“則已經在剛才的灼燒中脫線,只剩下幾條被扯出的絲線纏掛著它,活像人的整顆眼球被扯出眼眶、只剩視神經和血管掛著它一樣。當然也別提那支撐著它"站立"的兩條腿了,明明都已經嚴重破損到不堪入目的程度,卻還是屹立不搖的站著,一點一點的滲出黑色的濃稠液體。
站在他們眼前的就是剛從地獄回來的"雛菊太太",如果還有人願意用這個名字來稱呼它的話。無論從實際情況還是純粹形容,"從地獄的深淵爬回來"這句話,真的是對它目前狀態最貼切也最適合的描述。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咿呀——」已經喪失理智,目前全靠本能行動的盧楚玲再一次的扯開嗓子哭叫起來,此時的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四肢瘋狂抽動、睚眥欲裂,甭說先前可愛的面容了,幾乎已經沒了人樣。
求生的本能驅使她馬上逃跑,但一路只顧逃竄而慌不擇路的下場,讓她一頭撞上了門口的樓梯扶手,重重倒地。
「同學,妳沒事吧?」簡孝武眼明手快衝上前去扶住她,同時回頭朝著門口的馮千蕙大喊:「快來幫忙啊!千蕙同學,我們得快點離開這裡!」
「媽的!居然弄不死!」陳刖咬牙切齒的怒喝。
"殺不死……嗎?"此刻維持斷線狀態的馮千蕙腦海中想的卻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在發現自己至親之人的屍體當下,她只覺得自己的人生完全沒有意義了。而現在,身後逐漸接近的死亡腳步聲卻在逐漸賦予她的生命新的意義。
"殺了我最重要的人……自己卻沒能死嗎?"這麼想著的當下,那雙失神的眼睛向身後望去,看著那不斷朝自己迫近的惡鬼,一無所有的瞳孔再次重新發出光澤。
「千蕙同學!」顏子琦焦急大喊著,但是馮千蕙卻沒有聽到,也不打算聽到。
此時,她的眼眸已經徹底被恨意填滿了,一股純粹只為了復仇的恨意。
「你這傢伙……」望向已經漫步至自己跟前的玩偶,馮千蕙歪了歪頭,眼中衝滿恨意的目光在髮絲的陰影籠罩下顯得格外清晰。
「嘻嘻嘻嘻?」本就毫無人性的對方發出了陣陣狀似孩童的笑聲作為回應。
「你這傢伙殺了他們……你這傢伙……你這傢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嘯聲撕碎了夜空,女孩充滿憎恨的復仇之拳與她悲慘的狂吼一同衝向了玩偶的面龐。已經不需要理由跟解釋了,她是馮千蕙,是房東盧家夫婦恩重如山的對象,所以即使連傷到對方的機會都沒有,她也必須要揮出這一拳,為自己如至親重視之人報仇雪恨!
那是她如今覺得唯一能讓自己有理由活下去的事。
「紐呀?」玩偶也只是歪頭一笑,看著她。
"咻——碰碰!"不出意料,女孩的拳頭在碰到玩偶的前一刻就跟著她的身體一起被狠狠掀飛,用力砸在走廊外的鐵窗上!翻滾跌落的馮千蕙用力咳了兩聲,眼中噙滿不甘的淚水。
「馮千蕙!」手上還空著的陳刖立馬衝過去攙扶她。
「嘻哈嘎嘎嘎嘎喀喀喀——」寄宿著無名惡靈的玩偶也不廢話,祂知道事時候該結束這一切了,只要將那邊那個奄奄一息、頭破血流的女孩殺掉,自己就能成為第一位立足於這個世界的先鋒!
凌空喚來自己慣使的短刀,將它高舉過頭就要扔出!
"完了——"
簡孝武和陳刖同時在心裡這麼想著,並默默的閉上眼睛。
就在奪命的短刀飛出的那個瞬間——
"碰碰碰碰碰!轟轟——"
時間在巨力下凝結,作為整棟建築物通道架構的走廊在頃刻間分崩離析,除了馮千蕙他們所在那一個小區塊外,整個大廈的頂樓都在同時像被人撬開天靈蓋一樣,與建物的本體剝離、炸裂!從他們頭頂的天花板開始,整個頂層的天花板像被埋了炸彈一樣應聲爆裂!強大的衝擊也將本該奪走盧楚玲性命的小刀輕易掃飛!
在劇烈的爆鳴造成的短暫耳鳴中,馮千蕙微微睜開雙眼,她看到了,一個懸浮在騰空瓦礫碎片堆裡的金髮人影,正在他們頭頂上敞開雙臂護著他們。
「這裡太窄不方便,下去打吧!」金髮男孩一記爽朗的暴喝,擲刀的玩偶就被他一掌輕易抓起,狠狠的扔下頂樓!接著他也毫無顧忌的一躍而下,從十一樓高的位置來了一次沒有裝備的自由落體。
好巧不巧,眼前的這一幕剛好也被正在電梯裡準備前往頂樓的夏恩瓚逮個正著,僅僅不到一秒的時間,他就明白發生了什麼事。
「媽的,該死的正一道——」
知道電梯已經上不去頂樓的他,所展現出的瘋狂程度絲毫不亞於剛才的金髮男子,無視已經前進到八樓高度的電梯,直接一拳打碎玻璃,朝著同一個方向一躍而下!
早就事先運起靈動的張鑫當然沒有摔死的可能,在鎖定布偶落地位置的同時,他也跟著踩上地面,墜擊的力道甚至將已經碎開的地面給砸出一個巨型土坑!
「不好意思,這一單我收下了!」剛落地的他,不假思索飆起靈動,瘋狂且毫無節制的金色電流飛漲而出,將靈動指數一路抬升到了8175點,並死死的鎖在了8000點大關!
「黃白外丹術,奧義!」不給全真教搶生意的機會,打算迅速解決的張鑫一開場就選擇祭出自己的畢生絕技。
「【金鋼不壞.碎玉重鎧】!」
不到數秒的時間,地上混雜的泥土都被灌入一道道蘊含金色能量的電流。在張鑫身處半徑五米內的土壤、碎磚、廢墟、瓦礫都憑空分解開來,化一片片晶瑩剔透的細沙向他身邊聚攏;接下來的部分幾乎和電影《鋼鐵人》裡演的一樣,細小的沙塵以原子型態開始重新構築起一片片閃爍著璀璨光芒的晶體配件,並一個勁的往他身上黏去,形成一整副包裹全身的淺青色鎧甲!整套算下來足足有近三米高!
在月光下,這驚世駭俗的外部武裝折射著銀色的絢麗光輝,乍看之下與三稜鏡別無二致,但它沒有解析光譜色澤的本事,只因為它的本質並不著重於分析事物的色彩,而是以世界上物質硬度頂點的美稱而聞名!
「這就叫【點石成金】的極致,完全由鑽石所製成的甲冑可不是每天都能見到的哦!更何況——」
被包覆在戰甲內部的張鑫,自信滿滿的舉起用金剛石鑄成的碩大拳鎧,用力地敲了敲胸前數十公分厚的部分:「這東西還不只是普通鑽石,而是在形塑過程中用靈動高密度壓縮成的鑽石奈米棒聚合體,也就是傳說中的超鑽石哦!」
「摸呀嘎?」奮力起身的玩偶疑惑的看著他,不屬於這個世界的祂自然不明白他在說什麼。
「試想看看,被莫氏硬度10.5、測試硬度310GPa的東西砸在臉上會發生什麼事呢?」面露一抹兇殘的淺笑,張鑫掄起重甲上兩隻宛若狼牙棒的巨拳:「你就試著擋看看吧!」
一記大擺拳揮出,如同敲響了靈界的喪鐘,充斥著海量靈動的鑽石重錘一把砸在玩偶的身上,擴散而出的衝擊波和被擊中的對象一起,以超音速的速度飛出中庭,掃斷數根支撐前棟大廳的樑柱後,在大門前院的地上留下一圈圈被飛彈炸過的彈坑。
破碎的瓦礫在漫天飛舞的當下,也差點將站在大廳入口的鍾子妍擊斃,多虧了她訓練有素,身體在撞見張鑫揮拳的剎那及時臥倒,這才免於死劫。張鑫則無視趴在地上的她,穿著包覆全身的鑽石鎧甲逕直穿過中庭,向已經無異於在垂死掙扎的獵物走去。
「嗚嘰嘰嘰嘰嘰咯咯咯——」 玩偶發出刺耳的鳴叫,與之相對的是它那已經殘破不堪的軀體,作為靈魂寄宿物的米粒在這一擊下紛紛從破洞外洩,象徵血管的紅線也在這厚重的一擊下根根斷裂,導致更多象徵著血肉的填充物流出焦黑的偶身。
「嗯?還活著啊?靈動指數相差無幾,果然很難一擊得手呢。」張鑫饒富趣味的望著自己的鑽石鐵臂,通常在這一擊之下就算是靈脈主神也得變成肉醬,這個異界來的邪物果然不一般。
「為了來人世還真是辛苦了,現在……」
來到跟前的鑽石巨像再次舉起千鈞重的臂膀,高漲的靈力包裹下儼然已經讓它粗大的前臂拳鎧化為與破屋槌無異的人間凶器!
「下去見閻王吧!」力貫山川的一擊猛然掃出,光是揮動鑽甲的拳風就將地上零碎的破磚瓦給吹飛至十米高空。在一擊命中的當下,前庭中央的噴水池就因可怕的衝擊波而粉碎!地下水管更是被震得層層爆裂,同時將失控的水柱源源不絕的沖向天際!
在這一擊下飛出的玩偶,輕易撞飛了大門口的鐵柵門,連帶周遭數米內的圍牆也盡數碎裂,暴衝的巨力並未因此停止,撕碎路面的慣性直穿馬路,狠狠撞進對街的騎樓裡!幾聲沉悶的巨響後,遭殃的騎樓應聲塌陷,化為一片廢墟!
「戰鬥結束!」張鑫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傑作",回頭就要上去見張玉宸"交代"的對象。哪知甫一回頭,一股不亞於自己方才那拳的恐怖風壓就直撲面門而來!
「哇靠!」還得幸虧他眼明手快,一個高難度的後仰閃過了這可能足以擊破他那無敵鑽甲的一擊!只見那柄從頭頂飛過的長戟,化作一道咖啡色的流星,順著剛剛玩偶噴飛的軌跡,大力穿入那一堆已經淪為廢墟的鋼筋水泥中——
"轟轟轟——"
與戰略轟炸沒兩樣的大規模爆炸驟然響起!這一炸直接將已經成為斷垣殘壁的騎樓殘骸炸成滿天流星,四散噴濺的碎石、鋼架、鐵條、玻璃碎塊跟著爆炸的衝擊一起,連帶殃及騎樓兩旁的房子,不到幾秒鐘的時間,爆炸產生的餘波和噴濺的殘骸就將周圍連續四、五棟的騎樓一併葬送,就連馬路對面的大廈前庭也難逃橫空飛來的建築殘骸所帶來的二度傷害,本就已經與毀容無異的前庭再次被從天而降的建物碎塊砸得滿目瘡痍!
往長戟飛來的方向看去,將投擲動作延展至極限的夏恩瓚一臉專注的看著被自己驚人的臂力肆虐過的馬路,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喂喂——」感受到沖天而起的異界靈氣在這一擊下徹底消失的張鑫,深知自己拚搏一夜的戰功完全被眼前不知廉恥的競爭對手給奪走了,徹底反應過來的他眼中溢滿了暴戾的怒氣。
「你這該死的傢伙,實力不怎麼樣,腦袋也不夠靈光,撿頭倒是挺會的嘛……」臉上暴漲的青筋與咬牙切齒的低吼聲,分毫不差的映入了眼前對手的雙眼中。
「啊啊……真的是作賊喊抓賊啊,一個一個全是這樣,只能說不愧是天師道——」
夏恩瓚臉上仍舊維持著他開戰以來未曾下線的笑意,此時還額外加上了諷刺味滿滿的眼神和語氣:「我可是比你早到整整半個鐘頭,是誰撿誰的戰功,我想那邊那個警察應該可以當證人吧。」
一邊說,他伸長的手指也對準了站在大廳門口鍾子妍的方向。
「不愧是全真猴子,一個比一個討打。」一雙被巨型鑽石晶體覆蓋的拳頭再次灌滿了靈力,顯而易見的戰意在頃刻間瀰漫了硝煙滿佈的前院。
「嚄?想現在就開打嗎?無妨,即使你穿著那件玩具也一樣。」夏恩瓚用力的伸了伸懶腰,簡單活動了筋骨:「赤手空拳的我,可以打得更盡興。」
鍾子妍緊張的看著眼前的一幕,額頭上滲出大片冷汗;這兩人要是在住宅區動真格開打,建物的損毀程度就不說了,一大堆尚未被疏散的難民怕不是要不明不白橫死街頭!作為月食專案組組長,眼下她於情於理都不能讓這種事發生。然而,此刻的她拿眼前這兩頭失控的猛獸屬實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就在鍾子妍已經悲觀的認為周遭的社區將要無可避免的毀於一旦時,兩位本應該上演這兇殘一幕的主角卻沒有照著她腦中預想的劇本如期行動,反而是向著與之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
張鑫高達8000點的靈動在短短片刻後平息,他的注意力在短短幾秒鐘內重新被中庭後方已經殘破不堪的大廈所吸引,他回想起了在出門前張天師曾經耳提面命過的話。
"還有一點,張鑫你必須注意。這些被捲進事件裡的人,有一個我的同班同學,叫作馮千蕙的女生,是參與儀式其中一人的同居者。你可千萬要保護好她,盡量讓她避開驅邪時的危險。"
大哥的話言猶在耳,已經因為得意忘形遭遇過重大危機的他,不會讓這種低級錯誤再發生第二次。
「這次就放過你吧。」出乎夏恩瓚的意料,張鑫收起了他那無時無刻皆不離身的囂張表情,淡淡的說了這麼一句。靈動值也在講完這句話後確實消失了。
「搞什麼?你怕了?」出於打響全真教氣勢的考量,夏恩瓚還是選擇語出挑釁,即使這很有可能會讓眼前的道術師當即轉過頭來,與他展開不死不休的血戰,然而他並不在乎,因為這句挑釁是建立在自己絕對輸不了的自信上的。
只是眼下的張鑫很顯然已經不是三個鐘頭前的他了,不爽固然不爽、火大依舊火大,但滿腔的憤恨再怎麼巨大,都不可能比兄長的一句指示來的重要,尤其是他已經決意使命必達的前提下。
不理睬對方刻意的挑釁,張鑫解除了身上更甚於銅牆鐵壁的鑽石晶甲,漫步走過一臉訝異的夏恩瓚身邊。
「別誤會,我只是把痛扁你延期到下次見面而已。但凡下次被我給堵到,小爺都要把你打到再也站不起來。」
穿過大廳,與望著自己的鍾子妍擦身而過,他逕直走向剛才被自己幾下打爛的大廈和早已面目全非的中庭。望著頂樓那幾個還餘悸猶存、不停朝樓下觀望的高中生們,展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嘛,至少就這部分來說,任務達成。」
還不知道到底哪一位是「馮千蕙」姐姐,不過至少全員生還了,他這一趟就不算白來。
而望著事態沒有向這最壞情況發展的鍾子妍,也總算鬆了一大口氣,疲憊的癱坐在地。
"西元2021年3月28日晚間九點五十四分.農曆辛丑年二月十六乙亥日亥時四
刻, 釀成連續四起凶殺案的元兇——依附於人偶上的異界邪祟於台北市大同區承
德路上的一幢大樓內被確認斬滅,經總會相關人員到場勘驗後證實異常靈動已完
全消失,全案終結。
相關追緝紀錄將進一步函發予總會方面及月蝕專案小組進行進一步查核,有關這
起任務的通告暨應對指令將於今日午夜十二時過後失效,煩請相關人員特別留
意,另外也感謝圓滿達成任務指派的夏恩瓚道冠,請擇日撥空前來總會支部領取
任務報酬。
中華民國道教總會 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