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first time, he didn’t know.
澤北榮治一眼就認出了宮城良田。
湘北的七號曬黑了一點,大概還長高了一點,但仍然需要他俯視。
宮城正拿著拖把清理被醉漢翻倒一地的水漬,那個男人罵罵咧咧被朋友架走的聲音還不絕於耳,他穿著一件看上去不是很合身的西裝背心,大概是這間店前一位員工留下的制服,對亞洲人來說顯然太大了。
「喝什麼?」
聲音卻沒有變,澤北看見他的左耳上仍然帶著一只耳環。
「有汽水嗎?」他說,然後宮城抬起了頭,正準備說點什麼但在跟他對視後只剩下呆愣愣的張著嘴。
他能看見他啟唇後在齒縫間拉出的水絲。
那讓澤北不知所以的吞了吞口水。
The second time, he was very confused.
宮城坐在觀眾席上。
這是他第一場在美國正式出賽的比賽,就算只是可以重來許多次的友誼賽,但他終於不用坐冷板凳了,結果沒有他想像中那麼糟糕,但也沒有戲劇化的驚為天人。
旁邊的位置突然被放了一個運動背包,有人一把扯掉了他頭上的毛巾,貼著他汗濕又溫熱的臉頰給了一杯美國號的可樂。
「沒哭呀。」
他聽見澤北用日語小聲地咕噥。
宮城沒說話,只是安靜地啜飲起可樂,他平常本就不是話多的那個。
澤北坐在他旁邊,自顧自地說起話分析著方才賽場上的優缺點,但聲音漸漸小了下來,像是越發對這種自言自語感到無趣。
宮城咬著吸管,沒頭沒腦地問:「你有哭嗎?」
澤北愣了一下,但很快意會過來這是在問他第一次在美國感受到壓力和差距而感到挫敗的時候。
「沒有,」澤北說,然後笑了起來,「我覺得很興奮。」
「是嗎?」宮城回答得又輕又快,他仍舊看著球場,美國的每一樣東西對他來說都稍微大了點,他雙手捧著飲料杯。「這點,我也一樣。」他來美國不是來輸的,他總有一天會贏。
在只剩下門外走廊燈光的昏暗觀眾席間,混雜著方才觀眾們吃過食物的味道、還有各種人們身上噴灑的香水味,這樣的環境並不好聞。
但澤北看著宮城仍遠遠望著下方球場的側臉,卻覺得鼻間聞到的都是青年汗濕的味道。他抽了抽鼻子,眼神從宮城良田咬著吸管的唇上收了回來,低頭喝了一口手上的可樂。已經不夠冰了。他想。
The third time, he knew what he really desired.
澤北沒有對別人說,但他對今天這場比賽充滿期待。
在訪問結束之際,他看了一眼賽場上掛著的時鐘,宮城不在他入目所及的地方,但他一點都不意外,他甚至不用思考都知面對正式比賽,宮城會在哪裡又在做什麼。
他抽空去了一趟廁所,但沒有進去而是站在牆邊拿著一瓶礦泉水。
宮城一出來就看見他,他摸著還不是恨舒服的肚子,沒好氣的說:「好笑嗎?」
糟糕。澤北摸了一下自己的臉,他想我有那麼明顯嗎?「那是期待比賽啊,良田,難道不是嗎?」他說著把手中的水遞了出去。
宮城豪不客氣地接過來喝了好幾口,又把水丟回他手中。
他們並肩走回球場上,宮城在身邊的人推開球場大門時喊了他一聲澤北。澤北看著青年仰起頭,明明仍藏不住細微的顫抖但卻還是堅定地望著自己,「我不會放水喔。」他走過澤北身邊,很快被他的隊友包圍住。
澤北真切地笑了起來,除了要打球的愉悅之外還有另一種陌生但逐漸熟悉的快樂,他在賽場上看著對面的宮城,突然知道自己對那雙唇有著什麼樣的想法。
The fourth time, he thought this may maybe wrong.
澤北後來才知道宮城高中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叫做什麼名字。
彩子來的時候他跟著宮城去接機,其實是他不請自來,但宮城大概也習慣了,總之他常常沒有任何預告的跑道宮城學校找他,總是會得到幾句抱怨但青年從來沒有真正的趕走他。
澤北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不是喊他宮城而是喊他良田,宮城也從未阻止過這件事,他總想自己知道了很多宮城別人大概都不知道的習慣。
譬如宮城睡熟了會習慣性要抱著枕頭,譬如宮城起床的時候會需要賴床幾分鐘,他喜歡這一切也喜歡自己在跟宮城說日語時,球友們大聲抱怨他們又說自己聽不懂的東西那種幼稚、卻又讓他快樂的,宛如他與宮城彼此之間才知道的小秘密。
宮城從來沒有推開他,他安心於這種距離直到看見宮城紅著臉和另一個女孩子的互動。
澤北開始想這一切或許有那裡不太對勁,他想。宮城或許從來就沒有機會喜歡上我,我不是他想要的那個選擇。
他喝著自己手裡的飲料,然後宮城像往常一樣湊了過來,吸了一口他拿在手中的飲料──他曾經為這種距離竊喜,現在卻感覺無比焦躁。
澤北想要更近的距離,但或許這是錯的,或許他會失去一個叫做宮城良田的朋友。
And another time, he was kissed but he didn’t remember.
宮城的手機響起時他正在街邊的籃球場上作自主訓練,他漏接了那通電話,但就在他還看著自己想不起來的電話號碼苦思冥想時,同一支號碼又打了進來。
他才知道那個好幾天不見蹤影的澤北人就在他前一份打工的酒吧裡買醉,這可不太尋常,畢竟他知道澤北不愛喝酒,也不太能喝酒。
宮城花了一點時間才到另一個街區的酒吧,一進門就看見前同事指著背對門口趴在吧檯上不省人事的日本人。
「他喝了多少啊?」
「一兩杯shot吧。」
「啊這個該死的傢伙。」
宮城有滿腹抱怨,但最終認命地把澤北一隻手拉到肩上,努力把人連扯帶拉地帶回了公寓。
他正氣喘吁吁地把澤北的鞋襪脫掉,突然被人往上拽,正要發怒就聽見對方的啜泣聲,一下子澆熄了他怒火。
澤北在哭,一邊哭一邊不成語句的用日文說我好喜歡你啊,宮城想:什麼鬼這傢伙成天跟在我屁股後面跑還有機會能失戀?他分著神然後突然被捧住了臉。
「你有在聽嗎?」澤北雙手夾住他的臉頰,鼻子頂著鼻子濕得一蹋糊塗的臉在他眼前失焦,只看得見那雙被淚水沖刷過後特別水潤的眼睛,「我、喜、歡、你!」
「……你發酒瘋鬧夠了嗎?」宮城努力掙脫這種莫名其妙讓他臉紅的箝制。
「嗚哇、你果然不喜歡我!」是的,換來的是澤北更大聲的哭鬧,他雙手還用力環抱住宮城的腰,死活不肯放開。
「啊、喜歡!喜歡!喜歡!」宮城對這種哭腔毫無辦法,他覺得頭痛只要澤北能停下來他發誓自己什麼都會做。「我喜歡你,行了吧?」
「真的嗎?」澤北抽著鼻子從他腰間抬起頭,被那雙明明已經哭腫的杏眼一看,宮城莫名心跳漏了一拍想。這傢伙難怪女粉絲不少,是真的長得挺帥的。他想著,手上拿過紙巾把對方溼透的臉擦乾,嘴上則哄小孩似的說真的。
「那你親我一下。」
「好好好、親你……蛤?」
宮城愣住,他低頭看了一眼把下巴底在他前腹眼巴巴望著他的男人。心想我有聽錯嗎?
「喜歡我可以親我一下吧。」
大概是他遲疑的時間太久了,那雙眼睛又開始蓄積淚水,宮城有點慌亂似地想,都是男人親一下也不會少塊肉對吧?對吧?然後閉著眼睛低頭碰了一下澤北的嘴唇。
澤北伸出舌頭毫無顧忌地舔了舔唇,也同樣掃過宮城還沒離開的唇瓣。
這應該是種玩鬧般地親吻,但宮城感受到自己心跳失序的加速。
始作俑者卻彷彿滿意了,他鬆開手向後一倒沉沉入睡,宮城坐在地上摀住自己的嘴還想不明白這樣算是初吻給了澤北嗎?為什麼感受到曾經在彩子身上感受到的悸動?對這個喝醉起來都什麼都不記得男人?
「啊這該死的傢伙。」
他雙手抱膝埋頭在膝蓋之間,低聲咒罵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