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涯-4

約莫五個月後，二頭兒帶著梳妝乾淨、一身可愛粉裝的小泥娃，帶到了華麗大宅子門前。

或許不應該再稱呼為小泥娃，別於以往全身髒兮兮，數月沒有潔身、令人作噁的惡臭味已被淡淡清香取代，數月來二頭兒如同侍侯姑奶奶般的照料，小泥娃全身長了點肉，身材有些圓潤，似乎也稍稍長高些，勉強看上去是八、九歲的孩子。

精緻雕琢的木門前，二頭兒再三囑咐：「記住啊！今天要是沒能把妳賣出去，回去看是要把妳斷了手筋或是腳筋，以後好方便行乞。」

小泥娃聞言，嚥了一口水。這一個多月來，她被二頭兒領著到了不少花街柳巷去，只為了讓老鴇能看上她，賣個好價錢。無奈的是，她們不是嫌她面色枯黃，就是嫌她口才拙劣，不肯花大把銀子將她買下。

「小丫頭啊！或許妳就是扶不起的阿斗吧！些許降些價格，也才好把妳賣出去。」二頭兒半自言自語地喃喃道。

二頭兒見大門前走出了一個小伙子，趕緊喚住他。「小哥兒，能否幫我帶個話兒，我和翠娘約好了，要帶個丫頭給她瞧瞧。」

「翠娘已經吩咐過了，我直接給兩位帶路去。」小伙子即將兩人帶到翠娘所住的院落。

小伙子招呼二位到屋內。此刻，翠娘正悠哉的斜坐在躺椅上，一旁還有長相標緻的姑娘為她搧著涼風，替她搥搥肩膀。另一頭，還有姑娘為她奉上香味四溢的茶點。

翠娘瞅了二位一眼，淡淡說聲。「她該不會是妳說的，能幹活的丫頭？」

「是呀！」二頭兒陪著笑臉道。「妳瞧瞧啊！這丫頭長得挺討喜的，別看她個頭小，她可是挺會幹活的。再說，憑她的相貌，只會稍加栽培，或許日後有機會成為紅牌呢！」

翠娘冷笑聲。「我這兒不缺相貌好看的丫鬟。況且，她的個頭那麼嬌小。」她質疑道。「聽說妳是要帶個十來歲的丫頭，她看起來恐怕不到十歲吧！」

「這孩子早已超過十歲了。」二頭兒突然面色一愀，「其實，這個孩子的身世很可憐的。在家，原本是有爹娘疼的，只可惜親爹病逝，留了好大一筆醫藥費，她的娘親無力償還，下頭兒還有四、五個弟弟妹妹等著哺育。無可奈何之下，只好讓她出來幹活，好幫娘親掙點銀子。」

二頭兒的話，小泥娃即使聽得一頭霧水，然而，二頭兒早在先前耳提面命多次，她只需站在一旁面露可憐相，盡她可能的裝得多無辜、多可憐，以搏取同情。

「五十文錢。」翠娘爽快出價。「再多我也不會給了。」

「這...」怎麼有錢人都特別小氣呀？二頭兒心裡悶悶地道，表面仍是半陪著笑臉，半哀著臉，假裝可憐小泥娃的虛偽悲慘身世。「她可是好人家的女孩，入了花街巷弄，好歹也多一些嘛！」

「要不然就去大府邸當大家奴吧！五十文錢足夠買了好幾斗的米，一個窮困人家不就是要圖個溫飽罷了。」翠娘好整以暇地道。「妳可以好好地考慮，但，只要妳出了個門，就算只賣一文錢，我也不要了。」

二頭兒被翠娘的從容氣得牙癢癢，原本是想要如同以往，直接帶著小泥娃奪門而出，然而，這數個月為了養胖小泥娃，她灑了不少銅錢，外加上，附近的妓院她都拜訪過了，這次已經是最後一次機會了。五十文錢，算是打平了成本，還是有些盈餘。

「丫頭啊！今後妳就跟著翠娘吧！」二頭兒表面和氣，背地卻扭了小泥娃胳臂一把。

小泥娃不敢叫出聲，只有臉色一凝。

翠娘見狀，僅是淡淡地道。「這丫頭以後就是咱們這兒的人了。靜湘，給那個女人五十文錢，和帶著小丫頭去梳洗吧！」

端茶的靜湘諾聲，便依吩咐帶著小泥娃梳洗去。

「妳叫作什麼名字啊？」十來歲的靜湘牽著小泥娃的左手，繞過了幾個院落。

「什麼叫作『名字』啊？」小泥娃疑惑問道。

「就是大家叫妳什麼，就是妳的名字啊！好比說，我叫『靜湘』。」靜湘莞薾道。「妳的爹娘難道都沒有給妳起名字嗎？」

「大家都叫我『小丫頭』。」小泥娃反問道。「所以，『小丫頭』就是我的名字嗎？」

「我想應該不是。」靜湘著實忍俊不住，半抿著笑意在對答。「咦！妳手上有個好漂亮的弦月胎記。」

靜湘個子高，牽著嬌小的小泥娃，小泥娃需要稍稍高撐著手，才能勾著。衣袖在晃動之間，左手臂上的弦月胎記也呼之欲出。

「我從小就長了一個像月亮形狀的印記在這裡了。」小泥娃回道。

「妳沒有名字，不如就讓我幫妳起個名字吧！」研讀幾年書的靜湘破頭思索著。「看妳長得嬌小玲瓏，又有個弦月胎記，不如給妳取個『瓏玥』吧！」她像是提供了好點子，自滿地欣喜道。「妳說好嗎？」

小泥娃見了靜湘的笑容，只覺得好溫暖。很少人對她展露笑顏，靜湘和她第一次相見，卻對她好言軟語，她的心不自覺被靜湘收伏了。

「我有名字，叫作『瓏玥』。」小泥娃以後就不叫做小泥娃了，從此以後，她有了新名字，也會有新的人生。

不自覺的，兩人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