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無涯-7

春意襲染，枝椏吐露了新芽，萬紫千紅恣意地撲滿了整個花園。

妙齡丫頭們正是春華初綻，花園裡三五結伴，笑語流轉，煞地，其一粉裝女子手舞足蹈地滑步於綠草平地，女子雖然面貌姣好，身形輕巧，然而動作卻相當不靈活，十分笨拙，其餘同齡丫頭們見了不禁喀喀笑。

「罷了吧！瓏玥，妳實在是太沒有舞蹈底子了。」

「是呀！快歇下吧！簡直是快笑死我了。」

瓏玥聞言，亳無在意批評，仍是欣喜地自顧自地手舞著。「我跳得不好嗎？我倒覺得有幾分像靜湘姐姐呢！」

其餘丫頭聞言，更是笑得不能自已。

「妳別說笑了，雖然妳在靜湘姐姐身邊服侍了兩年多，做事俐落是學習了不少。但是，論舞藝，靜湘姐姐可是名聞京城的舞妓，妳可是連一根毛都不上她。」

另一個丫頭也幫腔道。「是呀！妳這般舞姿啊！出外可別和其他人說是靜湘姐姐教的，包準會污了靜湘姐姐的名聲。」

一轉眼，瓏玥已在千紅院待了兩年多，經過靜湘的細心照料，芳齡將屆滿十三的瓏玥已有幾分亭亭玉立的少女姿態，不再是當年初來乍到時骨瘦如材的乾癟丫頭。不僅如此，瓏玥接受靜湘的教導，開始學會了讀書識字，心性也多了聰敏。

然而，論舞蹈，肢體不靈活，舞步不流暢的瓏玥絕對是門外漢。

即使如此，人小志氣高的瓏玥仍是對自己的舞技相當有自信。

「妳們沒有聽過名師出高徒嗎？總有一天我的舞技絕對可以和靜湘姐姐相提並論。」

瓏玥不管其餘丫頭的訕笑，仍是兀自舞著。

忽然不遠處的成雙人影，吸引了眾丫頭注意，她們便不理會瓏玥，趕緊湊上前去，找棵樹欉遮蔽妥當。

「咦！妳們都去哪兒？」瓏玥見眾夥兒奔向前去，也快步跟上。「妳們究竟在看什麼啊？」

「噓！妳先別嚷嚷。」

瓏玥和丫頭們半藏半躲在樹欉後方，僅是豎起雙耳，露出雙眼窺視著不遠前方人影。

「是靜湘姐姐呢！」眾丫頭心裡道著。

靜湘和青衫男子肩相併著，信步在姹紫嫣紅的花園裡。

「信公子，多謝你幫我找回我失散多年的父母，可以讓我們一家團圓。」

信子說道。「相較於言語上的道謝，我更希望妳答應我一件事。」他忽然雙手握著靜湘白潤如玉的小手。「嫁給我吧！我可以給妳更幸福的生活。」

靜湘瞬時臉蛋染上暈紅。「這件事不是我能作主的，但是，我會向翠娘提起。」

語訖，兩人相擁，共享著春暖花開，和煦東風。

「哇！好幸福啊！」眾丫頭見了場景，都是一付滿臉嬌羞。

「信公子玉樹臨風，又是富家子弟，簡直是理想中的歸宿。」

「唉！什麼時候才能輪到我呢？」

眾丫頭你一言我一語，做著少女情懷總是詩的夢想。

「瓏玥，妳一定也很羨慕吧！」其一丫頭回頭欲和瓏玥答話，卻發現瓏玥卻早已一付神情黯然地走遠。

「瓏玥，妳是怎麼了？」眾丫頭趕緊腳步加快，三五步跟上瓏玥。

「莫非是靜湘姐姐要嫁人了，妳捨不得和靜湘姐姐分開呢？」另一丫頭提問道。

只見瓏玥搖搖頭，嘆氣道。「我也好想見見我的爹娘，我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長什麼樣子，都沒有瞧過。」

靜湘姐姐同樣也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如今卻如願以償找回自己的雙親，重新拾回原生家庭的溫暖。比起覓得如意郎君，自小流落街頭、無親無依的瓏玥更羨慕親生父母的呵護。

她的心聲，同樣也是其他丫頭的心聲。同是天涯淪落人，若非是無父無母的孤女，或是家境清苦、賣女求生，她們又怎會在千紅院聚首呢？

「罷了吧！靜湘姐姐是老天爺萬中選一，有福氣的人，咱們還是安份守己，做好自己的本份，認清楚自己的命吧！」

「如果能像靜湘姐姐，成為名妓的話，就有機會找回親生爹娘嗎？」不服氣的瓏玥發問著。

其中一個丫頭點出了現實。「即使能找回自己的爹娘，也不見得是值得欣喜的事。」

天底下仍是有自私自利的父母，眼見親生女兒成了搖錢樹，紛紛出面認親，極力榨乾親生女兒的利益價值後，見無利可圖，便翻臉不認女。

畢竟她們身在花街柳巷的千紅院，儘管也有風華絕代，眾星拱月之際。然而，當青春年華逝去，就成了吹落一地的殘紅，任人踐踏。

「即使如此，我還是想見見我的親爹娘。」就算是認清現實，瓏玥卻無法抑制渴望親人呵護的奢求。

燈火魚籠舞，過了午夜，終歸於闌珊。

三更過後，正是就寢時。妙齡丫頭細心地拆下風韻猶存的女子髮髻上的金飾、玉簪，洩下了宛若瀑布的青絲。

「跟在靜湘身邊兩年有餘，妳做事也多放了心眼。看來靜湘當時力求我將妳留下，是正確的選擇。」翠娘對於瓏玥滿是稱讚。「靜湘今日嫁人了，往後妳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吧！」

「是！」些許是白天忙著婚禮事宜，瓏玥有些疲倦，語氣也有些無精打采。

翠娘見瓏玥若有所思，彷彿有心事般的。「畢竟妳和靜湘情同姊妹，今日她嫁人了，妳心裡多少都有些捨不得，這是人之常情。」

「我...」瓏玥有些躊躇，支支吾吾良久，才終於提起勇氣。「我想學跳舞。」

一時之間突如其來的請求，翠娘愣住了。

瓏玥見翠娘的神色，似有質疑，為表決心，她迅即雙膝一跪在翠娘跟前，雙手一拱，額頭緊叩在地。

「求妳教我跳舞吧！我想和靜湘姐姐一樣，成為名聞天下的舞妓。」

「這...」翠娘先是一愣，突然，她忍俊不住，輕笑出聲。

「翠娘，連妳都在嘲笑我嗎？認為我不可能嗎？」雖是自己先提出要求，她仍是感到難堪。

一想起瓏玥的笨拙舞姿，翠娘確實是如此揣想。

「靜湘這個孩子是值得讓人崇拜的好孩子啊！」一憶起得意門徒，翠娘引以為傲的神情油然浮現。「瓏玥，妳喜歡靜湘，甚至把靜湘視為學習和模仿的對象，這都不是壞事。但是，人還是要知道自己的長處和短處啊！」

「我只相信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倔強的瓏玥堅定說道。「靜湘姐姐是第一個為我點亮明燈的恩人，自從遇見了靜湘姐姐，我不但有了『瓏玥』這個名字，也重獲了新生。現在的我，是以前的我不敢想像。我想要追尋靜湘姐姐的腳步，就算是望塵莫及，我也想要亦步亦趨地跟在靜湘姐姐的身旁。

「我想要學跳舞，和靜湘姐姐一樣，成為一名舞妓，然後找到親生爹娘，和心愛的男人終生廝守。」

翠娘瞧著瓏玥，帶著孩子氣的任性和執著，似乎是無可救藥。

「要成為名滿天下的舞妓，背後所要付出的艱辛，妳又能承受得住多少？況且，妳的資質又差。」翠娘語重心長地說道。「妳不可能複製靜湘那個孩子的人生，就算有朝一日，妳真的成為名妓，妳以為妳就真的能一償夙願，找回妳的親生父母嗎？甚至，妳以為妳能找到不避諱天下人的眼光，全心全意愛護著妳的男人嗎？

「妳別傻了！」翠娘忍不住輕聲斥責她的任性。

「當時，你們都覺得不可能，但是，靜湘還是把我教會讀書識字。我知道我的天生資質差，可是，我願意努力付出。」因為她懷抱著夢想，有了夢想，一切都無法成為阻力。

「我好話已盡，妳想做的一切，我都不會阻擾妳。」翠娘再次警告。「只是，邁向成功的道路是艱辛的，妳最好是有所覺悟。」

「是，我會接受挑戰的。」得到首肯，瓏玥不禁展露稚氣十足的笑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