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_假期愉快】無止盡的工作日_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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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搖醒過於依賴音樂的天使，空服員拿出菜單，詢問道：「請問千先生是吃葷，還是素？想要哪種餐點？有這幾種可選。」

　　天使伸了一個懶腰，摘下耳機，好奇地研究菜單，「哪個是大家比較常點的？」

　　「控肉飯套餐，非常台式的口味。」

　　「就這個吧！」反正人類的食物在他嘴裡也嚐不出什麼味道，其實吃哪道菜都差不多。

　　空服員回以營業笑容，迅速遞上他的餐點，「飲料部分，要果汁、可樂，還是啤酒？」

　　「啤酒，謝謝。」天使望向窗外的雲海，滾滾雲朵和天界的景色相同，唯一值得稱讚的，大概是百看不厭的地平線，氤氳的邊緣有霓虹光四散，太陽沒那麼巨大，遠遠眺望似珍貴的珠寶。

　　然而天使腦中閃過的情景，翹好蓋過日光的美好。自從目睹同伴的死亡，他有好些日子害怕與蛋相關的東西，害怕所有鳥類和殼狀物體。他捂住嘴巴，抑制過於焦慮的消化系統，胃酸不斷衝向喉頭，他用力吞回去。

　　他戴上耳機，將吃沒幾口的飛機餐擱在一旁，不想讓美景被不良的情緒反應玷污。正如心理醫師建議，他的確需要放一個長假，讓腦袋淨空，心靈才會健康，未來才能對公司有更多貢獻。

　　這是他連續工作那麼久，初次放的一個月長假。開放式的耳袋能短暫停工，專注於孫伈渾厚動人的歌聲，他或許會更賣力放假。

　　天使再次闔眼，心想影響這世界幾億人自由和性命的疫情，好不容易有短暫休息的空間。放假前，他幾乎二十四小時疲於奔命。

　　每天有人祈禱，每天有人離世，每天活在一個人間煉獄，面對如此末日景象，最開心的是死神，其次是惡魔。前者超前達成業績，後者有著吃不完的靈魂。各自臨時合作，共贏共創。

　　天使公司在這季業績同樣超乎預期達標，不過身心部門同事忙翻天，身為超級工作狂的天使們沒有抒發的管道，一個個需要進廠調節情緒功能，不然破蛋事件會反覆發生。

　　天使雖然擁有無盡的歲月，但身體卻不像外表那麼堅固耐用。畢竟，公司主管曾跟大家說過，人類逝世後，再次醒來有三種可能，一個是自帶天命的天使，一個是懲罰罪人的死神，另一個是擾亂人心的惡魔。

　　人類在脊椎置入翅膀基因後，骨頭突出皮肉，一對翅膀花三天三夜生成，接著立即穿上員工制服、訓練成為一名天使。這過程其實不怎麼痛，早已死去的人不會有痛覺，腦袋更沒有前世記憶，眨眼間接受現況，有意識地做著天使的工作。

　　他也不知怎地認真當一名天使。大家沒有自己的名字，皆以編號來稱彼此，例如他的名字「千億」，他是第千億位數誕生的天使。

　　儘管公司控管數名天使，但歷經一場受疫情影響的人類大浩劫，據公司統計，約一千名天使消失，約一萬名釀成破蛋事件。於是，久違祭出旅遊補助方案，大力鼓勵大家休假。

　　千億申請到一筆很大的旅遊補助，花費長久累積的假期，帶著他為數不多的行囊，且暫時偽裝成一名人類，登上前往人間的飛機。直到坐在頭等艙這一刻，他才曉得原來出去「旅遊」那麼容易，流程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難。

　　他從背包掏出一個月的旅遊規劃，以及台灣發放的五倍券，滿心期待低廉價格換到的五星級住處－－天堂民宿。那是他花很久時間精挑細選找到的好場所。

　　位置據民宿老闆說明，是在墾丁外海的一座人工觀光島，似小琉球，不過那座島是好野人的後花園，能前往那邊的通常是上流社會人士或知名影星。

　　「現在搭上國旅及五倍券方案，加上你身份證字號尾數零零，不是被政策拋棄的邊緣人，安啦！你住五天四夜免費，後面二十幾天給你最優惠的公道價。」民宿老闆油嘴滑舌說著所有他能說的好話，有點像強行拐騙，可是電話另一端傳來的聲音很誠懇，非常用心在介紹民宿及人工島的好。

　　人間有句俗話說的妙，傻人自有傻福。千億完全深信民宿老闆說的每句話，打著「價格低廉、CP值高、兼存錢」的歪主意，沒想太多，便先行匯訂金給對方。他想，最差不過是遭透的環境和睡地板，到處走馬看花比較重要，說不定下次《台灣旅遊指南》會出自他手，寫下許多只有他曉得的秘境。

　　千億一邊讀著遊記資料，一邊妄想遙遠的以後。或許，他仍是一個天使，斜槓成為旅遊作家。他做這個美夢，聽著廣播聲音蓋過音樂，說道：「親愛的旅客，我們即將抵達人間，請各位坐回位子，繫好安全帶，飛機準備降落。」

　　他重新扣緊安全帶，深呼吸。他望向距離越來越近的地面景色，其實與他平日所見大同小異，這次多一個新鮮的期待感。

　　飛機平穩落地，建立空橋走道，輔助旅客對接目的地。旅遊部門的空服員及機長站在兩排歡送天使們，齊聲說道：「感謝搭乘本次前往人間的班機，祝各位假期愉快。」

　　千億朝他們揮了揮手，拖著行李箱走出空橋。由於他們待的空間次元與人類不大相同，尚需穿越一道特殊設計的門，會由專屬的門扇管理員執行。

　　「天使編號『千億』預計前往台灣屏東恆春鎮，對吧？」管理員唸著手頭資料，確認他的職員證及相片，設定好門扇出口的位置。

　　千億收回職員證，點頭回應，「是的，天使編號『千億』準備進行一個月的休假旅遊。」

　　「真羨慕，現在正值人間十二月，是聖誕節。」管理員開啟大門，外頭吹來一陣冷風和風聲的回音。

　　千億跨過腳邊的門檻，正準備回頭說話，管理員隨即關門，留下一句「假期愉快」。

　　這讓他忽然有點害怕，多疑的負面情緒上次似乎沒調整好，他擔心地喃喃自語，「萬一假期不愉快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