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9|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江上寒月明-第71章

“江月白,不過如此而已。”

孔續一面維持着神唸的禁錮,一面緩緩向江月白走近,笑容輕鬆,一副有恃無恐模樣。

如果他明面上的前一句話,是赤裸裸的挑釁,那以神念暗中傳達的第二句話,便是更加張揚的威脅。

“有人給了我不少好處,要我好好關照你這匹黑馬,你說,我是將你廢了,還是留下什麼識海中的殘障?”

他斜眼睨向眼前連邁出一步都十分艱難的青年,想要從中看到驚恐與慌亂,那是他最爲享受的精神食糧,相比於邱裕給予他的那些寶物,更能令他振奮。

但令他不爽的是,在江月白的面上,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有的,只有嘴角那一抹淡淡的嘲諷。

“邱裕讓你來的?”

孔續面色一寒,冷笑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

“小聖比的規矩禁止殺人,也禁止惡意下重手,可我倒要看看,我一不小心斷了你的修行路,會不會被域主責罰?”

他很享受這種玩弄他人於股掌之間的感覺,江月白的淡定讓他興致大減。他就不相信,在生死被他人掌控的情況下,這個傢伙還能繼續淡定下去。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江月白並沒有繼續關注他。

從他承認自己是在替邱裕做事開始,他已是他的敵人。

對待敵人,尤其是手段惡劣,心思惡毒的敵人,江月白不吝於施展一些過激手段,讓其知曉事理。

但現在,他還在思索一個問題,相比於這個問題的答案,孔續的威脅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從將武神訣修至無漏境圓滿,成功自絕神崖爬上後,他一直都在追尋這個答案,只是三年以來,他都無法找到那個答案。

那個答案,叫做無相。

武神訣第二境,無相。

……

何爲無相?

江月白曾確認,不着形相,方可無相。

流雲手萬化大勢,他尚且能隨心施展,但如何去追尋到這虛無縹緲的無相之境,卻一直沒能找到任何辦法。

他曾試過以流雲架聯繫血氣靈力,曾以流雲手演化諸般大勢,論起對武神訣無漏境的造詣,他自信同年齡段的武陽君都得靠邊站去,但,他通過流雲手明悟了萬化之道,卻始終無法觸及無相境的真正奧妙。

但在被孔續的神念壓制之時,體內武神訣在躁動之餘,卻也令他感受到那些神唸的具體壓迫。

彷彿無數無形鎖鏈,將他的身體連同靈力一同禁錮,因爲全無實質,所以無法掙脫,但那種似有似無的虛無,以及身上幾乎化爲實質的壓力,卻讓他覺得自己彷彿捕捉到了什麼,可每每細思之時,卻又抓不住那道一閃即逝的契機。

似乎什麼都沒有變化,一切只是他心念的躁動,但江月白能清晰感受到,來自體內武神訣的悸動。

彷彿受到挑釁的王者,準備出手將那些纏繞周身的神念一舉摧垮。

但來自於有形血氣的力量再強橫,如何能破無形無質的神念?

江月白想不明白,更不敢付諸實施。

或許,只要他現在順從心意爆發武神訣,就能觸碰到無相境的邊緣,但他不能這麼做。

無數目光正聚焦於他,而現在,他沒有易容,更無法隱藏氣

息。

若暴露武神訣,後患無窮,可眼前這觸及無相境的誘惑,又如何能夠輕易放棄?

“不着形相,不着形相……不對,就算是無形神念,終究有其形在……”

江月白陷入思索,但片刻之後,只得無奈收回心念,將目光聚焦於孔續。

戰時分心,想來是修行者最忌諱的錯誤,尤其是他還需約束自身力量的情況下,若再繼續放飛思想,便是自掘墳墓了。

孔續一直在接近他,步伐輕鬆,如閒庭信步。

此刻的他們相距不過三丈,而在孔續微微張開的右手上,靈力正在緩緩凝聚。

這凝聚的速度很慢,還會很漫長,在無法反抗的情況下,看着那團靈力氣團逐漸成形,離自己的要害處越來越近,絕對是一種難以忍受的煎熬。

“我真想知道,當你的經脈被寸寸截斷時,還能不能這麼淡定。”

孔續以神念惱怒出聲,從始至終,他都沒有從江月白麪上看到他想要的,甚至對方都沒將他當一回事,這對他來說,無疑是莫大的羞辱。

他在江月白身前站定,面露獰笑,便要將這靈力氣團轟在江月白身上。

他享受折磨對手的樂趣,卻也不敢真正觸及小聖比的底限,若他現在廢了江月白,必將在被逐出小聖比之餘遭受衆人聲討,邱裕給的那點報酬,還不值得他付出那般代價。

將這頭黑馬重創,已是足夠。

但就在他要動手之時,他聽到了一句話。

並非他一直在意的,裁判的喝止,而是江月白帶着些許笑意的調侃。

“有沒有人與你說過,與我相戰,最好不要靠的太近?”

……

孔續面上笑意微僵,心中卻不以爲意。

他雖表面上輕鬆自然,實際上完全不曾因爲江月白的受制而放鬆警惕,在他的觀測中,江月白已完全被他的神念所壓制,就是想動一個手指頭都難以做到,這一句話,他也只當是弱者無力的威脅。

饒是如此,他依舊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若這場小聖比可以殺人,他自信絕對可以在半刻鐘內,生生將江月白的識海磨滅。

身爲魂修,而且是這場小聖比中最強大的魂修,他對自己的控制力充滿自信。

一個靈明境初期的傢伙,終究只會是他神念下的傀儡而已!

但在下一秒,他的眼瞳陡然緊縮,三個字已抑制不住的脫口而出。

“不可能!”

江月白動了。

就在他發話後的那一瞬,他的右拳已然緊握,對着前方猛然揮出。

他體內的靈力都在神唸的壓迫之下難以流轉,這些綿軟卻韌性極強的無形繩索亦將他所有動作都給封鎖,但在這一刻,這可稱十面埋伏的恐怖壓制,竟無法束縛住他的右臂。

彷彿掙脫囚籠的蛟龍,江月白的拳頭如疾風迅雷般轟出,重重擊在孔續胸口。

而孔續面上的驚愕,還未來得及替代原本的得意,他的話音,亦沒能真正落下。

轟!

一聲巨響在聖比空間中迴盪開去,引得外界一片譁然。

若聖比空間並非一方獨立空間,此刻,所有人應當都能聽到一聲轟鳴。

江月白的拳上,赤火繚繞,煙塵未消。

流炎勁

本是他爲了引誘邱裕刻意學習的誘餌,哪怕只是一個形貌,輔以流雲手的萬化之能,亦足以以假亂真,而現在,他所爆發出的威力,已遠遠超出這門普通的火系功法本身。

他長吐一口氣,心中倍感輕鬆。

來自孔續神唸的恐怖壓制,已在無形中煙消雲散。孔續本人則已飛出數十丈,無比悽慘的倒在聖比空間的邊緣,已然昏死過去。

若非他出手之時,壓抑住了武神訣的躁動,此刻的孔續已然是個死人。

江月白的眼中閃過一絲無奈。

在他看來,孔續是自作自受。

他想要從他面上看到絕望與恐懼,以自身神念做出最強硬的壓制,令得他反撲的力道不可避免的爆發,就算他能恢復過來,也得躺上好幾個月,而神念施展中被打斷的反噬,亦足以讓他受難許久。

種什麼因,得什麼果,這就是報應。

雖然得勝,江月白心中卻有些遺憾。

他用的不只是流炎勁,其中真正的精髓,來自朝雲峯。

朝雲七絕,行天訣。

在一身血氣被死死壓制之時,他終究以流雲手“化”出了這門奇功,哪怕其中精髓早已歪曲,到底有了幾分神似。

比之以往的亂塗亂畫,這般依葫蘆畫瓢,已是一種質的進步。

這,是無相境才能夠掌握的真正萬化,哪怕只是一方邊角,亦是貨真價實的萬化!

但隨着周身重壓的消失,無相境似乎又成了空中樓閣,莫說觸及了,連繼續觀望都做不到。

對此,他在心中默默嘆一口氣,將這一頁揭過,之後看向半空,問道:“可以宣佈結果了嗎?”

直到他出言詢問,那隱藏在聖比空間某處的裁判方纔醒覺,宣佈了江月白的勝出,但哪怕聖比空間消散,裁判的內心依舊無法平靜,甚至,感到了一絲畏懼。

江月白出手的那一刻,這位靈玄境的裁判者,感受到了一股莫大的壓力。

彷彿兇獸伸出利爪,他在其下,完全微不足道。

這是何等的力量?

他不清楚,但哪怕過了許久,依舊心有餘悸。

他知道,此事需報於域主知曉。

雖然小聖比的參與者,人人都會有些祕密,但他不想在西風域主面前,落下個知情不報的責罵。

不只是這位聖比空間中的裁判,當江月白會到凡臺上時,無論普通民衆還是觀禮臺上的頂尖強者們,都似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

就在之前不久,江月白還被孔續神念死死壓制,但不過短短一瞬,便成了孔續被一拳重創,現在也只能倒在地上,悽慘的等待救治。

江月白能夠感受到無數目光,或好奇,或震驚,或讚歎……其中意味不一而足,但能夠確定的是,他這一戰,又出名了一次。

今日之後,江月白這個名字的威望,應當會在賭坊中更上一層,甚至直達頂峯吧。

而在衆人注目之中,江月白瞟了一眼看臺上的邱裕,面上寒意微露。

後者看似鎮定,他卻已能感受到那一抹壓抑到極致的殺意。

他歡迎邱裕保持這樣的狀態。

被逼急的喪家犬,終究會暴露豺狼的本性。

他等着他露出利牙,走向死亡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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