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20|閱讀時間 ‧ 約 9 分鐘

江上寒月明-第180章

    天魔既除,神國衆強者各自返程,東華山在短暫的喧鬧後恢復平靜,一如往常。

    這是神國歷史上對天魔最重大的一次勝利,五個魔將的魔核更是被確認完全摧毀,再沒有上古時代那般斷尾求生的可能,參戰的所有人都知曉,在這個年節,天下再無魔將的消息將傳遍五大聖域,其影響將千秋萬代,永刻史書之上。

    對於此地會不會還有天魔殘留的事物,他們沒有人擔心。

    太初印,玄黃鑑,九天星盤。爲了今日之戰,神國一口氣動用了聖王城內的三樣神器,絕不會有漏網之魚。

    只是離去的諸位神座並沒有發現,在東華山百里之外的一座山頭,有兩人一直目不轉睛的遠望着東華山的方向,直到一衆神座仙人盡數離去,緊繃的身軀才放鬆下來。

    “我就說嘛,大當家還是太謹慎了,天下英雄齊聚,那些天魔能逃到哪裏去?”

    說話之人衣領左右不齊,腰畔佩劍斜掛,原本就經過裁剪塑身的衣衫穿在身上,更顯得不倫不類,如果讓三山道門的其他人看到他將宗門的制服弄成成這樣,免不了在心中將其鄙視一番,更不要提其雙肩耷拉,動作隨意,全無道門肅正之形,倒似一個不修邊幅的江湖混混,如今眼見大事塵埃落定,語氣與姿態盡顯隨意,若他並非當真無事,或許便會在這山頭先睡上一覺,養精蓄銳後再回去覆命。

    若此人出現在大庭廣衆之下,人們應當只會認爲他是東聖域三山道門的一個尋常弟子,可若有心人細細詳查,絕對會被其古怪的經歷震撼一番。

    作爲曾經三山道門着力培養的道子之一,先自請退宗,不成後大鬧三山,公開還俗,事後大笑離去,令整一個三山道門不齒提及其名,放眼整個東聖域,如此放肆的宗門子弟,只此一例,再無他人。

    如今的他,於己之江湖名望毫不關心,在青天寨主事者中排行第五,行未更名,坐未改姓,姓葉,名向遠。

    在其身邊,一人身着錦袍,頭戴冠冕,腰佩美玉,更有鼓囊錢袋赤裸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彷彿勾引着心懷不軌之人來順手牽羊,儼然一副富家公子模樣,相比於身旁之人,他更有遊山玩水的本錢,只是對於親口接下的職責,顯然要比他的同伴上心許多。

    是爲青天寨三當家,司馬煩。

    “大當家自有她的道理,不然也不會在那姓楊的整兵之時將我二人派出。”司馬煩咧嘴一笑,感慨道,“姓楊的有勇略膽魄,算個人傑,可惜無統御之才,有那傢伙與南山兄在,根本不足爲慮。或許,大當家就是讓我陪你這悶壞了的傢伙出行一趟,教你少在她眼前亂晃。”

    葉向遠微微抬眸,眼中癡迷近乎滿溢,鄭重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貧道早已還俗,心中所思所想,唯一人而已。”

    司馬煩心中暗笑,那位可是揮手間攻取廣陵五郡,立於青天寨頂端的存在,全寨上下,能如此直白且孜孜不倦表露自身心意的,還真就這麼一位。

    壓住心中笑意,司馬煩輕推葉向遠肩膀,道:“此事暫且放下,趕緊起一卦,若此地當真無事,也好早點回去覆命。”

    話題已不在

    大當家身上,葉向遠又恢復了完全的慵懶姿態,懶洋洋道:“那些仙人神座都走了,我一個靈臺境,能發現什麼?”

    司馬煩神情不變,只是手上勁力微微加重,似笑非笑道:“猜猜看,若我將你消極怠工之事上報大當家,她會是什麼想法?”

    此言一出,葉向遠渾身一激靈,只得苦笑起身。

    並非單純爲其言語所迫,實在是傳入他體內的那股靈力太過強硬,他擋不住。

    長嘆一聲後,葉向遠隨手抄起一旁數枚碎石,往身前隨意一拋,碎石零落間,莫名氣息一瞬即逝,而葉向遠不復迷離的雙眸,已盯準了身側那一方草叢,訝異道;“還真有些東西?”

    他的話語未落,司馬煩已一拍腰間錢袋,六枚銅錢如閃電般竄出,傾刻穿入灌木叢中,六錢各以靈力相連,似一張天羅地網,將其中事物層層包圍,全然不容其逃脫,兔起鶻落間,司馬煩本人已至灌木叢上,靈力隨雙掌罩下,似漁人見機收網,一舉將銅錢與其中事物抓在手裏。

    幾乎是同一時刻,葉向遠腰間長劍鏘然出鞘,於指尖沾一道血,染血劍尖直點司馬煩之手,劍鋒在其前一寸頓止,然而劍氣已帶幾分正大光明之意刺入司馬煩掌心,十成勁氣只刺銅錢周遭,而不損司馬煩血肉半分,端的是精妙絕倫。

    乍然動手,二人面上都已是無比凝重,以他二人修爲,原無法窺見神國衆人剿殺天魔的具體場景,然而憑藉一些手段,先前的滅魔之戰,他們早已窺得十之二三,這事物在卦象中與天魔勾連,若真是仙人神座疏漏之下逃出的天魔餘孽,但凡其實力尚存,他們都得死在這裏。

    但出手之時,他們都沒有任何猶豫。

    既然動手,自然要全力以赴,不給對方任何機會!

    更何況,現在他們竟能短暫禁錮對方,那不管是虎落平陽還是本來弱小,都得將這個禍患完全除了!

    司馬煩全神貫注盯準右手,如鷹隼注視獵物,喝道;“斬!”

    言罷,他已鬆手後撤,毫不拖泥帶水,成陣銅錢離手,六枚銅錢傾刻爆碎,露出其中那一點醒目的漆黑,雖然細小如沙塵,卻彷彿投入清水中的一點濃墨,隨時可能擴張開去。

    異物終顯露真身,但這已不在二人考慮範圍之內,葉向遠目下全神貫注,更不猶豫,劍上鮮血若光明綻放,劍落之時,如神人演道,可除世間一切污穢。

    此非單純劍道,更有符法相應,三山道門最精通的劍道符道,他都涉獵一二,精通幾分。

    “當!”

    長劍與異物相觸,如針尖對上麥芒,劍上光明與淡黑魔氣交纏間,魔氣已化作數十道細小觸手隨劍身爬上,竟是頂着劍上光明符意對魔氣的壓制,也要直取葉向遠本尊。

    “這東西有靈智!”

    司馬煩心中瞭然,更不猶豫,錢袋之中,三枚金幣直接飛出,雖是世俗錢幣,爲司馬煩擲出之時,卻帶着煌煌光明之相,倒似三座仙靈降世,耀目金光陡照那點漆黑,直接將其魔氣消磨一二。

    葉向遠更不猶豫,舌尖一點鮮血如箭射出,澆在劍鋒之上,光明符意陡然大增,一舉驅散劍上邪祟,

    幾乎只是一瞬間,他已果斷棄劍,雙拳御勢擊出,正是三山道門武道根基之一,正氣拳。

    正氣拳招式雖簡,精髓卻全在施展之人身上,而葉向遠,毫無疑問已在此拳法中登堂入室。

    拳勢擦過魔氣,帶着浩然之威砸向那一點漆黑,電光石火間,一錠銀元卻也同時出現在那點漆黑之上,銀光揮灑間,如泰山壓頂落下,三方耀金,染血光相,更是在此刻全然融匯,兩個人,四道攻勢,竟是同時攻下,全無先後之別。

    這是無數次配合中鍛煉出的默契,更是對對方的絕對信任,若其中有一人出現一絲紕漏,此間合擊未成之時,二人便會被那詭異魔物尋機抹殺。

    而現在,風水已然輪轉。

    道門的正宗法門,另闢蹊徑的詭異功法,皆直直轟在那點漆黑之上,將其徹底摧毀,徒留一聲若有若無的悲嘆,在山林間飄揚四散。

    那是對一切成空的悲怨,亦是對魔將盡死的哀傷。爲了保留魔將最後的希望,他已不惜自爆一切,讓這一縷淺到不能再淺的分魂能趁渾天魔域的消亡避往一方,尋機奪舍他人,伺圖東山再起,然而,還未動手,竟被先發制人,就此魂散,再度身死,天魔就此再無領袖,他如何能不哀傷?

    他只後悔自己爲圖後計,將目光放在這兩個修爲不高的修行者身上,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銅錢,銀錠,金幣盡數破碎,道劍暗淡無光,似是損失慘重,可只要那一點漆黑已蕩然無存,這一切,便值得了。

    司馬煩二人並不知曉,自己斬殺的是破天魔將的分身,四捨五入就是破天本尊,此時的他們渾身脫力坐倒,背後早已爲冷汗浸透,只覺先前生死繫於一念之間,正是這數年來最爲險象環生的一次經歷,良久之後,葉向遠方纔感慨出聲:“不愧是我看上的女子,若換兩個人來,就是小七在此,都得死在這裏。”

    羣雄滅魔,與他們這等舉義造反之士全無干系,他們花費大量時間跋涉數千裏來此,與其說是外派,還是流放二字來得更加形象,然而,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像是巧合,但都走向了良好的結果,更是將天魔最後的手段連根拔除,某種程度上說,這一次出手,已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雖然,這當代與千秋,都與他們沒什麼聯繫,而他們也沒有這個認知。

    司馬煩一面調息,一面大笑道:“不錯,正因如此,她才值得我追隨。”

    “大當家非尋常人可比,這一仗必在她料算之中,我等雖趕不上年會,想來回山之時,這慶功宴是少不了了。”

    相比於一旁沒有回應他的感慨,乾淨利落躺倒休息的葉向遠,他顯然要更加興奮。

    “當年的選擇果然沒錯,未來如何,真的很期待啊。”

    喃喃自語間,司馬煩遠望周遭,大笑感慨:“大好人間在,當浮一大白!”

    他身上無酒,更無飲酒習慣,此時出聲,不過有所感懷,話音剛落,人已與葉向遠一般躺倒,一心恢復近乎枯竭的心神,再不管周遭閒事。

    魔患已然盡除,人間未必安康,可世事變幻如何,誰人能夠知曉?

    唯遠望青天,腳踏實地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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