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10/0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錫市 (八) (END)

莊同學拿劍很有架式,可能練過劍道。

在現象學系中,美術和防身術是必修課。

美術是為了記錄無法以道具觀察的詩,防身術則是為了對付難以控制的詩人。

如果眼睛沒事,我有七成的自信能制服他,偏偏我現在見到周遭虹線像是過度曝光般閃爍,連地面也很難看清。

莊同學目露兇光,見我不敢輕舉妄動,似乎失去了興趣,轉身往小湯和鞠之晴走去。我立刻摸起桌上的紙鎮扔過去,他很機警的躲開,紙鎮砸到牆上,掉下來將大片商品撞落地上,發出鏗拎鏘啷的巨大噪音。

從辦公區傳來腳步聲,接著是開門聲。腳步聽起來有兩人,應該是協會派來保護鞠之晴的觀察員。

我搓搓眼睛,恢復了一點視力。兩名觀察員擋在鞠之晴和小湯面前,他們拿出帶電警棍的瞬間就被莊同學用長劍攻擊劃傷手腕,一名觀察員的警棍掉落,當場血流不止跪到地上。

另一名觀察員似乎是輕傷,見距離很近,他索性丟開警棍用柔道撲向莊同學,但莊同學反應更快,用劍拉開了距離,刺穿了觀察員的腹部。悶聲過後,那名觀察員慢慢跪下,伏面倒地,地面開始蓄積鮮紅的血窪。

被砍傷手的觀察員幾乎只剩一層皮連著手掌,他咬著牙用對講機呼叫支援,想去撿警棍,莊同學發現後一劍刺向那隻手背。那名觀察員失聲慘叫。

鞠之晴驚恐的摀住嘴巴,小湯含糊的說著:「我去找人來」,連滾帶爬的往辦公區奪門而出,留下驚恐萬分退到牆角的鞠之晴一人。

「什麼協會,不過這樣而已嘛。」

莊同學甩了甩劍上的血,左右看了看我跟鞠之晴。

「處理完你們我就去找那堆垃圾。我看看……要從誰開始……從助教好了。讓你馬子看看你像女人一樣慘叫,我會留你一口氣讓你也聽聽她的,記得感謝我。」

我瞪向他這次不是因為看不清,而是憤怒。

我眨眼甩頭,想加速視力恢復,一邊站成合氣道的丁字步,擺出姿勢。

他不斷朝我來回揮舞長劍,來破壞我的架勢。我盡量閃躲和靠近,但還是被兩樣錫器打中。額頭感覺一陣溫熱,這次是流下的血破壞我的視線。

不知不覺,室內的虹線化成裊裊蒸氣般發出奇異光彩,令我越來越眼花撩亂。

我抓起一根湯勺抵擋揮舞過來的長劍,憑著僅存的視力和他展開對打,過程中似乎踩到了剛才觀察員流的鮮血,頓時腳步一滑。

眼看劍刃就要砍過來,一個錫杯突然飛過來,莊同學將劍刃轉向,像打棒球一樣擊飛杯子,商品架隨後有更多的錫器滾下來。

「過來啊!看看誰才是垃圾!」鞠之晴在櫃檯邊大叫。

莊同學不悅的咬著嘴唇,眼神凶惡的往她走去。

「快逃!逃到外面去!」我朝她大吼。

鞠之晴害怕的看著我,又看向步步逼近的莊同學,將手上的錫製小玩偶丟向莊同學後跑向店門,卻撞到正要進門的客人。

我看不清那個擋路的客人是誰,但聽見了鞠之晴說:「副會長……」

我驚訝的看向門口。那人身穿深色風衣,從鞠之晴身旁走進店內,換成她身後的兩名黑衣男子擋在門前。

「到底是幸運還不幸運,詩人剛好是擅長劍術的人。」

風衣男子說。這確實是班策爾的聲音。

莊同學把劍舉起,用刀身敲著肩膀。

「副會長怎麼會大駕光臨?你也是想幫我解詩嗎?我現在感覺超好,你不用太擔心,你不是最討厭沒能力的解詩人嗎?我會幫你清除幾個自我中心的垃圾,這樣以後協會就少了點廢物,你就不必表揚我了。」

我聽見班策爾的招牌冷笑。

「你好像對你的劍術很有自信。那你殺不殺得了她呢?」

莊同學歪頭看了看鞠之晴。

「拜託,只是個女人,你在瞧不起我嗎?」

班策爾皮笑肉不笑,用下巴指了指,黑衣男子一人一邊抓住鞠之晴的手臂,壓住她的肩膀,將她押到班策爾前面。

「班策爾你他媽!你瘋了嗎!」

我朝他怒吼,起身想從背後制止詩人,但眼前畫面突然變成多個,我走沒兩步就目眩跪下。

「副會長啊副會長,你手下兩個飯桶都被我幹掉了,你覺得我會拿一個女人沒辦法?你就這麼看不起我?」

「話這麼多,你到底行不行?」

莊同學散發怒意,把劍從肩上放下來。

「我開始對你不爽了。這樣吧,我就先幹掉這女人再幹掉你。後面穿黑衣的,想保命就別插手,聽到沒?」

耳邊傳來鞠之晴泫然欲泣哀求班策爾的聲音,以及詩人移動腳步的聲音。

我的眼前出現一片極光般的幻光。

即使看向鞠之晴他們的方向,也什麼都看不見。

光和聲音都似近若遠,在極盛的怒意中,我獲得了絕對的冷靜,時間變得失去相對性。

彷彿是永恆的短暫中,我的眼中浮現一絲常變之光。循著這絲光芒看去,周遭朦朧的光開始急速濃縮,呈現清晰至極的景象。

霎時間,我能見到鞠之晴的淚水透著虹光、斑策爾握在風衣內袋悄悄上膛的短槍、莊同學即將刺進鞠之晴心臟的劍尖,以及我往莊同學奔去的自己的指尖。

其實應該很快,但又感覺非常慢。

我同時看見一旁的觀察員將地上的警棍砸向莊同學、自己以為抓到了莊同學的肩膀,卻因為用單眼看而看錯距離抓空、莊同學的劍被警棍砸歪而刺偏,劍尖沒入鞠之晴胸部中央。

一切就像在十字路口交錯般同時發生。

我把鞠之晴倒下的畫面和記憶底層在眼前被槍殺而倒下的女子重疊,不禁發出自己都不知道能叫成這樣的慘叫。

鞠之晴倒抽一口氣,眼睛睜大的看著我,像斷了線的布偶垂下頭。

趁著莊同學即將拔出劍時,班策爾亮出在風衣內的手槍,對莊同學從胸口到額頭連開數槍,莊同學隨即倒下。從沒見血的情況來看是特殊橡膠子彈。

班策爾將槍對著我。

「怎麼樣?要不要也給你一槍,你可以不必再看到這些東西?」

我幾乎要哭出來,只能跪著抽抽噎噎的說:「快點……送她……醫院……」

班策爾蹲到我面前,用槍口扶起我的下巴。

「不,藍克荀,她不去醫院。這兩個詩人將由協會控制,保護計畫到此為止。你也即將面臨失職調查。」

這段話令我頓時回神過來。

「兩……個?」

班策爾露出讓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沒錯,鞠之晴是詩人,我剛剛判定的。」

我伸手要揪住他的領子,但他及時躲開,他起身時朝我大腿開了一槍,我不禁大叫,全身痛得捲曲。

黑衣男抱起鞠之晴,另一人將莊同學扛在肩上。班策爾無視議論紛紛的路人和驚恐萬分的工作人員邁步離開。

我終於哭了出來,痛苦的逐漸失去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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