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時間思考為什麼姚凱唯會出現在這裡,一心只擔心她會受到和丘牧師一樣的遭遇,不停用手電筒照著她。
「卡雷姆!」【註12】姚凱唯朝跳下石柱的嘉穎開槍對我喊道。
這是協會裡的代號,意思是「我方牽制」。
我這時才意會皮箱裡裝的八成是解詩道具,也回喊「閏影」的協會代號:「1211!」撐起身體去拿皮箱。
鎖鏈從我手臂旁呼嘯而過,槍聲隨即響起幫忙掩護。
從子彈擊中石柱的聲音聽來,姚凱唯用的是班策爾之前用的那種橡膠子彈。這是協會被政府許可之中殺傷力最高的武器。
我抱著皮箱滑進拜火龕下的照明範圍,忍痛靠著倒下的石柱打開箱蓋。
裡面裝有解詩的基本素材。
有天然礦石、乾燥植物、泉水、血袋、金屬組合塊、細鐵絲、椴木條、皮繩、玻璃瓶等。旁邊還有幾根針筒和急救工具。
我拉起衣服,用大量紗布堵住傷口,再纏上好幾圈膠帶暫時止血。
姚凱唯的腳步聲這時也來到照明區。地面響起清脆的彈匣掉落聲以及子彈重新上膛的聲音。
她似乎對著遠處,聲音冷峻的說:「就算妳躲得很隱蔽,殺氣也早就暴露出妳的位置了。把雙手舉高,將武器放在看得到的地方,這樣我就不會開槍。妳有二十秒時間考慮。」
我探出身子,姚凱唯離我的位置大約七步之遙。我趁這個機會將手電筒滾到她腳邊。
她看也沒看我,迅速撿起手電筒,像個攻堅的警探抵在舉著槍的手下。
「妳還有七秒。」
姚凱唯說完後,嘉穎訕笑著慢慢起身,右手還拿著槍。
「丟到這裡。」姚凱唯揚了揚下巴。
嘉穎輕笑一聲,將槍扔過來。槍在地面鏗鏘碰撞後滑到了一旁。
「真想不到,現在教會的人也開始拿槍啦?」嘉穎舉著雙手,仍神色輕鬆的說。
「解詩協會。我現在以違反多起私自唱詩和詩傷害,還有唱詩殺害罪的現行犯逮捕妳。」姚凱唯將槍指著她說道。
「多起?這指控很奇怪啊,再說解詩協會的人怎麼能出現在這裡?」
姚凱唯沉著而專業的說:「馮氏家族涉嫌金融犯罪、暴力威脅和組織詩人集團進行詩犯罪。檢調剛才已經掌握證據,正式進行起訴,並發出教堂區特別逮捕令。而妳就在名單之一──馮嘉禾。」
我驚訝的看向嘉穎,沒想到她是馮氏家族的人。
她忍著笑意,看向腳邊說:「唉呦,這名字真的讓我覺得很噁心耶。拜託不要那樣叫我。妳說掌握證據,那我問妳,那些證據是出自哪裡?都是教堂區外的證據嗎?」
姚凱唯輕吸了口氣,但沒有回答。
嘉穎當她默認,露出輕蔑的笑容說:「告訴妳吧,教堂區外的證據奈何不了他們的。那些人的人脈之廣和交涉手腕之高深的程度是妳無法想像的。只要沒有利用價值,就算是同家族的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處理掉。相反的,只要他們認為是他們的東西,連國王也無法動到一根寒毛。我也因為剛好是對他們有用處的詩人才被他們抓回去。所以啦,就算退個一萬步妳真的逮捕我,他們也會打點的完美無缺。即使我乖乖配合調查,你們也查不到任何東西。」
聽到這裡我實在很想插嘴問問題,但傷口實在很痛。現在想出辦法控制嘉穎才是當務之急──不對,是嘉禾。
我盯著箱子裡的東西仔細審視,但失望的得出,憑這些素材就要解嘉禾的詩,可以說是天方夜譚。再悲觀一點說,即使開槍打傷她,只要她的意識還在,她的詩也不一定能解除。
因此我決定把著眼點放在防止現象。
也就是讓她即使唱詩,也令詩沒有效果,簡單說就是暫時封印。
只要能夠拉近距離、安全觸碰,姚凱唯就有機會制服她。
我在協會的時候,姚凱唯在防身術的課選的是空手道。因為出手神速又充滿爆發力,那時還被取了「螳螂」的綽號,要比速度她絕不會遜色於嘉禾。
在我絞盡腦汁時,兩人的對話還在繼續。
姚凱唯說道:「資料上只有妳的戶籍曾設在教堂區外,妳早就知道教堂區的父母並不是親生的嗎?」
嘉禾笑了笑反問:「妳既然都查到馮家的名字,那幹嘛明知故問這個問題?解詩人都這麼喜歡問問題嗎?」
我一邊聽著兩人的對話,突然想到了兩種方法來抑制嘉禾的詩。這兩種都可以用眼前的素材拼湊出來。
一種是在協會受訓時學到的「引光燃」。那是種可以「燒掉」虹線的自燃溶劑。
由於閏影中的虹線密集如麻,並與影子緊密交織,理論上來說,引光燃可以暫時「燒掉」影子。影子被燒掉後,在詩人的虹線恢復出影子前,可以令其暫時陷入死亡狀態。
另一種則是讓虹線閉鎖的裝置。
之前張教授給我的資料有提到,以前曾有利用舵石束縛詩人的紀錄。
我在家庭教會中也有學過類似的技術。只要根據詩人散發的虹線軌跡,以舵石導線的原理製作相應裝置,形成虹線閉鎖,便可達到封印唱詩。為此解詩人必須能夠掌握詩人的虹線脈絡,並且通常為了提高穩定度,裝置上會裝上夠強的引附性物質來引導虹線。
綜合來說,引光燃的效果相對穩定,但素材只夠做一個小玻璃瓶砸向影子。而且嘉禾身手敏捷,萬一她躲開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這樣選擇來看,製作閉鎖裝置似乎保險得多。
「馮氏家族早就命令妳的養父不准帶妳回教堂區生活,這件事和他的失蹤有關係嗎?」
嘉禾嘆了口氣,用聊天時向同事抱怨的口氣說:「哪有什麼關係?他們當初的命令是要我生母墮掉我,是我爸爸當時在醫院服務,看到後不忍心,努力說服醫院留下了我。他之後結束出差,顧慮到扶養和教育問題,所以偷偷和我媽帶我回教堂區生活,但還是馬上就被馮家發現了。」
姚凱唯頓了一下,才繼續問道:「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馮家合作?」
嘉禾露出微笑,俏皮的說:「合作?妳是說當他們的狗吧?嗯……應該是從他們發現我的詩開始吧?我們家一直被馮家監視,生活上也受到某種程度的控制。所以我沒有正式在學校上過學,是參加我爸爸在放學後開設的夜間進修班,假日才在白天上課。唉……那段日子真的很愉快。」
關於引附物,之前資料中寫到五種物體的虹線有特殊波長。在水、火、木、金、土中,對應的是雪、黃昏之火、雨後草、鹿血、孔明石。
我探身出去觀察嘉禾的心臟位置,那是每個人虹線的必經點。從這個必經點可以容易看出每個人虹線的發散方向。
嘉禾的虹線錯綜複雜,但主幹大致往上方滋長,呈趨光向。
由於虹線遇火和生命體會快速消融,所以她的虹線散發長度不長。
剛才嘉禾突然能長距離對丘牧師發動「影觸影」,這可能和她虹線的引附性有關。
當虹線消融,重新生成時必須仰賴最近的能量源,亦即五行中的五大種類。
以前提到每個人都有一兩種難以消融的線種,但其實同時也有一兩種取能量源的向性。
現在回想前幾天被協會的人追到教堂區圍欄時,那時她是以路燈的光來現影,對方直接掉進她的影子,這可能是必須為之。
假設嘉禾的取源性是火向,這就說得通為什麼她在靠近火光時能使出「影觸影」這種邏輯上來說更高級的唱詩。
前天才下過雪,水行因殘雪而微弱。
現在拜火龕上還沾染著餘暉,可以說是完美的黃昏之火。
如果要製作閉鎖裝置,現在火行的方向已經明確。只要製作出截斷火向和導向其他三行的「舵器」,應該就有很大的機會成功。
我馬上構思製作雛形,以最快的速度使用素材開始組裝舵器。
兩人的對話還在不遠處繼續。
姚凱唯繼續問道:「如果不是合作,他們是用什麼控制妳?妳沒有想過呼救嗎?」
嘉禾模仿著姚凱唯的口氣:「啊,這就是旁觀者會說的話。妳為什麼不求救呢?為什麼不逃跑呢?既然妳是詩人,為什麼不唱詩解決就好?所以我就說妳低估了他們。他們可以在妳發現自己的弱點前就控制了妳的弱點,等妳發現時已經來不及了。」
「妳是指妳的父母?」
「哈哈,是的話我哪需要這麼麻煩?在這世界上,我只在意一個人,但馮家那些人把他帶走了。如果不照那些人說的做,我連他也沒辦法見到。不過講實在話我並不討厭任務,只是討厭被命令。就像妳現在這樣。」
姚凱唯不受她的挑釁影響,追問:「妳除了進行詩犯罪,也參予暴力犯罪嗎?」
我看了嘉禾最後幾眼,以確定虹線的路徑。
我將乾燥畔茅裝進玻璃瓶,按壓進金屬凹槽,和另一塊椴木塊裡的紫水晶做成轉盤鎖的設計。
嘉禾不耐煩的提高音量說:「說起來妳要怎麼證明我用詩犯罪?證據在哪裡?而且……」
嘉禾瞬間收起笑意,空氣似乎瞬間凝結起來。
「妳要怎麼抓住我?」
一聲尖銳的意象聲響起,姚凱唯身邊一根半立著的石柱突然消失,鎖鏈接著甩過來把姚凱唯的槍和手電筒打到暗處。
我這才轉頭仔細看剛丟來的槍,上頭的鎖鍊被拆下來了!看來她在丟出前就拆掉了上頭的鎖鏈。
嘉禾帶著笑容,一步步靠近姚凱唯。場上的障礙物宛如海上的沉沒之物,一一消失在游移的黑影中。
眼見情況不妙,我趕緊加快動作。
她每唱詩一次,刺耳的聲音就在我腦中震天價響,就像頭上戴了一台音量開到最大的壞掉電視機,我得咬緊牙關才沒把手中的東西扯碎。
姚凱唯一邊閃躲一邊抄起幾個石塊投向嘉禾,但嘉禾已經能夠在石頭影子觸碰到自己的影子時吞噬掉石頭,精準度之高,幾乎可以說有了全面防禦。
現在嘉禾的影子在火光下,能施展最大的力量。
要是姚凱唯踏入照明範圍外,嘉禾可以輕易用「影觸影」從外圍的暗影將她吞噬,而姚凱唯也注意到了這點,保持距離的動作變得更謹慎。
嘉禾開始大笑著揮舞細鍊,像是驅趕猛獸一樣,連連逼退姚凱唯。
可以看出嘉禾的攻擊漸漸脫離了終結的目的,開始往復仇的方向取樂。
「妳不叫嗎?妳也不哭呢,真是無趣的女人。看來我得一點一點的吞掉妳,看著身體一點一點的消失,妳還能這麼冷靜嗎?」
姚凱唯周遭的掩體越來越少,挨打的次數也越來越高。抵擋鎖鏈處的衣料被劃開一道道破口,露出瘀青和鮮血。
雖然如此,但姚凱唯應該還留有應對手段。線索就是,她一直巧妙的盡量調整位置和我保持平行。
她有時故意挨打或裝作踉蹌,一直自然的和我保持一個不遠也不近的距離,八成是待會方便配合我的行動。
當姚凱唯的耳際被細鍊打出一道血痕跪倒在地時,我手上的閉鎖裝置終於完成。
「姚凱唯!」
姚凱唯偏頭看我。
我蹲在石塊後,以防嘉禾看到我。
我向她指了指手上的項圈和自己的脖子,並兩手握拳互相靠攏,做出被上銬的樣子,示意她準備手銬,等下控制嘉禾的行動。
沒想到嘉禾聽了我喊姚凱唯的名字,準備揮鍊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姚凱唯?妳是那個解詩系除靈師?什麼天才少女偵探?」
姚凱唯聽聞嘉禾的話,身旁的氣氛忽然驟變,盛怒而陰森的瞪向她,語氣卻異常平淡的說:「那個蠢稱號是誰告訴妳的?」
嘉禾露出暢快的笑容。
「啊哈,真的是妳。總算有點反應了?我的影子裡有個人一直嚷嚷妳的事情,我都快被煩死了。我剛剛才和藍克荀說,等這些事告一段落,我就要去把妳吞掉,這下省去我找人的功夫了。那個人一直在講妳的事情,不知道是擔心還是用妳來保持理智,聽起來就像把妳當作生命的意義。那個人是妳的誰啊?我吞了那麼多人,他還是頭一個過這麼久,意志還沒有消失的人。」
姚凱唯撐著身體站起來,鮮血從耳際滑落,冷酷而輕蔑的瞪著嘉禾。
嘉禾見狀瞇細眼睛,表情充滿敵意的說:「妳那是什麼眼神?」
姚凱唯的周遭捲起一股冷風,身上的虹線也開始閃爍。
一股壓迫感隨著風的吹拂忽遠忽近,頭上拜火龕的火也被吹得不斷跳動。
地面照明時而晃動、忽明忽暗,氣氛頓時變得相當詭譎。
這怎麼看都是召靈術,看來姚凱唯真的發火了。
嘉禾有些不安的四處張望。看不清表情的姚凱唯舉起手臂張開右手,做出像是握著弓的手勢,身上的氣神開始與靈連結,進入「幽」的狀態。若是「看得見」的人可以看到她身上發出金色的幽氣,在右手形成一把長弓。
姚凱唯以一種帶著泛音的低沉聲音說道:「現在知道是妳,也省了我的時間。其他事情等帶妳回去再慢慢問妳。」
姚凱唯稍微揚起下巴,再說了句:「我有的是手段可以讓妳回答。」
嘉禾被這股氣勢壓倒,臉頰不自覺滑落了冷汗。
召靈術對施術者的元氣和體力負擔很大。
就算是我在協會時期,姚凱唯使用的次數據我所知不超過三次,但現在剛好給了我靈感。
召靈術施術時,由於會造成溫差,容易起風,影響到上方拜火龕的照明範圍。那麼只要控制得宜,應該可以造成一些視覺死角,這麼一來,我就有機會靠近嘉禾,把項圈套到她脖子上。
我吹了幾聲口哨代表行動代號,告知我接下來要做的動作。
姚凱唯已經召喚出物靈,雙手做出拉弓動作。
「少在那邊打什麼暗號,現在就去死!」
嘉禾被我們激怒,大吼著將鎖鏈甩向姚凱唯,但姚凱唯一個放箭的動作,鎖鏈突然無聲的斷裂,半截飛到了遠處,令她吃驚的睜大眼睛。
姚凱唯前方幾乎沒有障礙物,嘉禾想要吞掉她就必須靠近她的影子。
因此當嘉禾想要靠近時,姚凱唯舉起金色的幽弓,一擊一擊的打碎她周遭的東西,碎屑和石塊像水花一樣炸開,噴飛的石塊伴隨炸裂聲攻擊著嘉禾。
看不見箭氣和無法預測石屑的軌跡使她無法準確發動唱詩來防禦。她失去了冷靜,只能本能的舉著雙手防禦。
以姚凱唯宛如養由基【註13】再世的身手,她打偏只可能是故意為之。我馬上明白她這是在幫我影響嘉禾的視聽,因此我壓低身子衝到一塊嘉禾影子對向處的斷柱後方,解開項圈,準備用勒脖的方式給她套上再上鎖。
正當我踏上石塊,將解開的項圈對準嘉禾頭頂的前方準備跳下,嘉禾卻在這時怒吼一聲殺出重圍,衝破塵灰往姚凱唯衝去。姚凱唯馬上一箭攻擊她的腳踝。
嘉禾摔倒在地上,痛苦的抓著腳踝放聲大叫。
我自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趕緊上前想給她拉上項圈,沒想到嘉禾一看到我,立刻往旁邊滾了一圈,伸手奮力往旁邊一拍。
我幾乎看見虹線從她的手掌在地面交織成燦爛經緯的瞬間──嘉禾居然直接觸碰了牆壁的影子!但或許是體積太大,體力不足以吞掉全部,牆面只有沿著上頭的裂縫,在密集虹線的包覆下彷彿被切碎般消失了三分之二,剩下的三分之一立刻倒榻下來,在下方的姚凱唯趕緊跳開,而上頭的窗框正好套在了嘉禾四周。看來她早已計算好了位置。
嘉禾這一唱詩造成了結構的動搖,裂縫從牆壁的破口一路延伸到拜火龕。
隨著石塵的灑落和斷裂聲響起,上方的拜火龕突然坍塌,我急忙跳開,崩塌的拜火亭隨即砸下,油火盆噹啷敲到地面彈開,潑成數條熊熊燃燒的火河。
我壓著傷口跳過障礙物,和姚凱唯不約而同來到嘉禾面前。
嘉禾歪跪坐在窗框上,嘴角和臉上有血,身上也掛了彩。
見到我們出現,她驚訝的睜大眼睛。她轉頭看了一眼自己撐在地上顫抖的手。
即使已經直接觸摸碎片,她也已經沒有體力發動唱詩。
她換個姿勢,單腳屈膝,一手靠在膝上,疲倦而輕蔑的笑說:「……就像我剛才說的,就算妳把我帶走,組」嘉禾話還沒說完,姚凱唯直接一腳掃過她的下顎。嘉禾應聲倒地暈了過去。
我看著姚凱唯的背影,有些傻眼的說道:「我還以為妳會出拳,真不像螳螂的作風。」
姚凱唯喘了口氣,仍盯著嘉禾對我說道:「你不吐嘈很難過是不是?」
我看了看手上的項圈,嘆了口氣:「結果這東西根本沒派上用場,害我搞了那麼久。」
「以防萬一你還是套上吧。火已經燒到布幔,這裡也可能會二次坍塌,現在趕快離開要緊。」
姚凱唯邊說邊撐起嘉禾,一把將她公主抱起來,不過站起來的時候有點踉蹌。
雖然我很想幫她,但我還能走動就已經不會拖她後腿了。
她的幽氣已經幾乎消散。
即使她的精神狀態還能勉強靠意志集中,現在也沒什麼力氣了。
為嘉禾鎖好閉鎖項圈後,她身上的虹線微弱的包覆住身體,形成循環。我們這才繞過越來越大的火勢,從狹窄的出口離開。
臨走前我們經過丘牧師的斷肢。我原本想帶走,但姚凱唯要我以離開為優先。
她說以我現在的狀況根本沒辦法再帶東西移動。說實在,她的話著實讓我鬆一口氣。因為我沒辦法提起勇氣。
這不是因為害怕屍體,而是我的罪惡感讓我無法面對這個慘劇留下的事實。
我想丘牧師的斷肢和他消失的畫面會像以前的案件一樣,永遠不時的刺痛我心中。
我們離開祝禱堂,消防車的聲音越來越靠近。
姚凱唯抱著嘉禾,帶我往側門方向前進。
「穿過噴水池就到了,多里德會在那邊接我們。」
我上氣不接下氣,一手壓著腰部,希望能減輕後腰的疼痛。傷口似乎裂得更大了,我的右褲管已經被血浸濕。
我們剛踏進噴水池廣場,姚凱唯在前方丟下了嘉禾。
天色太暗我看不太清楚,我以為她是太累或太重承受不了,但一旁路燈亮起時,我才發現姚凱唯抱著一隻手臂,詩袍漸漸染紅。轉頭一看,一名身著黑衣和黑面具的人舉著消音手槍,正站在不遠處的樹下。
後方這時傳來腳步和窸窣聲。我回頭環顧,這才發現同樣衣著的人從樹叢、矮牆、路燈等四面八方靠近,目測有七人,並且黑衣上有隱約的碎形圖騰。
嘉禾被集團操控,她可能帶人赴約或是行動被監控,有這麼一齣不應該意外。
這些人要對我們下手嗎?還是如嘉禾所說,是在她失敗沒用後來除掉她呢?
開槍的黑衣人用槍指了指嘉禾,再指向遠方,似乎是叫我們離開。
如果只有一人有槍,我們狀態也良好的狀況,拚一下應該是有勝算的。
我看了看遠處的嘉禾。
雖然擔心她會被怎麼處置,但現在也別無他法。
我和姚凱唯舉起雙手,慢慢退後。
黑衣人默默聚集到嘉禾身邊,再我們轉身後仍注視著我們。
我能感覺到他們底下的表情就像面具一樣光滑,沒有情緒起伏,就像內心一樣。
他們的動作就像模仿人類的人偶,看來自然卻又令人毛骨悚然。在我回頭第二次時,所有人和嘉禾就已經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們出了側門,走在一條偏僻的馬路邊。路燈之間間隔很遠,燈光昏暗,姚凱唯看起來狀態很差,不時得稍微蹲下休息。路上大概都是我們滴落的血。
「到底在哪裡啊?」我忍不住喊問。
姚凱唯沒有回答,乾脆坐在地上。她剛拿出手機,一台豐田汽車突然從遠處急駛而來,但卻直接開過我們。看來不是那台車。
「開過頭了,呆子!」姚凱唯對著電話大罵。
白色的休旅車又發出低吼,快速倒車回來。
熟悉的臉孔搖下了車窗,大聲抱怨:「這裡的路我又不……哇靠,你們怎麼,回事!?」
我們狼狽地看著多里德,等他下車攙扶我們上車。
姚凱唯一上車就靠在我身上昏死過去。她的傷應該不至於如此,八成是召靈術讓體力透支的關係。
我的意識也漸漸迷濛之際,從擋風玻璃見到了天上一束虹線束指向遠處的強光。
我只記得多里德哇啦哇啦指著強光說著什麼,但具體已經記不得。
肩上的重量消失時,我有再回神一下。姚凱唯當時睜開眼睛呢喃:「有什麼來了。」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句話的嚴重性。
12. 生於利時瓦夫爾,法語詩人,以其簡單的寫作風格以及童詩創作聞名,1973年在巴黎獲選為「詩王」。
13. 春秋時期楚國將領,是中國古代著名的神射手。相傳養由基能在百步之外射穿作標記的柳葉,並曾一箭射穿七層鎧甲。《戰國策·西周策》中記載:「楚有養由基者,善射,去柳葉百步而射之,百發百中。」成語「百發百中」、「百步穿楊」都出於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