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0-14|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億萬星星的墜落2

    雖然新聞沒有曝光凌鈞自殺的新聞,校方也極力掩蓋,但消息還是在學生私下的社群間流傳開來,凌鈞的IG最後更新停留在三天前,一張像是出自圖片農場的愛情鎖照片,配上一行短文「不想一個人」。關於凌鈞的各種傳聞在一夕間炸開,從性癖好、富少爺祕辛,到體質特殊邪靈附身,各種獵奇荒誕的跟帖盡出,丁亞妮半信半疑,假藉班長之名到凌鈞家要轉交東西,從傭人口中間接証實了凌均的死訊。

    雖然丁亞妮和凌鈞跟本稱不上是朋友,但對於凌鈞的死,她莫名的有些在意,或許是因為凌鈞最後一篇發文時間是停留在三天前,那天,她曾和凌鈞在校外見了一面;兩人不同班,但因為同在學生會而有了交集,兩人都不是出風頭的人,據說凌鈞是因為家裡給學校捐了不少錢,才能在學生會裡有一席之地,丁亞妮則因為新住民二代的身份,被老師推薦進來,和學生會共同拍攝招生海報,大張旗鼓強調校方重視多元住民共融,以全球化視野、培養學生品德為招生優勢,諷刺的是,丁亞妮在學校幾乎沒有朋友,學生會的人也有意無意的排擠她,戲謔稱她是"吉祥物"。

    這樣的景況,丁亞妮早就習慣;她的母親來自越南,雖然家境不富裕,但她仍努力半工半讀,因而與派駐當地工作的父親相識相戀,嫁到台灣,聽來浪漫的異國婚姻,在丁亞妮國中時卻變調成另一個版本,同學們會故意模仿家裡外藉看護的講話腔調調侃她的身份,並影射父母是買賣婚姻,丁亞妮不知該如何消化這些她被迫要接受的身份差異與認同,品學兼優的她選擇相信大人、相信教育體制,鼓起勇氣想尋求輔導老師的幫助,卻聽到老師們在背後議論著各自班上的新住民女同學:

    「雖然這麼說很難聽,但她們真的就像發情的貓,一天到晚想著那件事!我看暑假一過,肯定有墮胎潮。」

    「我們班也沒有好到哪,上禮拜我在放學後巡校,在體育裡裡撞見我們班那個越南女同學竟然騎在一個男生身上打鬧,還睜眼說瞎話,兩人在玩騎馬打仗,我看那個男同學都勃起了,要不是我及時出現,我看根本就要上演活春宮了…..」

    「難怪他們的媽媽都不到二十歲就嫁來台灣,我看,這搞不好是遺傳,時間到了就要….。」

    幾個老師心照不宣的訕笑著,丁亞妮原本的世界在那一刻崩毀了,她原本所相信的大人原來是如此的邪惡,她把自己關在浴室裡,拚命的刷洗著身體,宜到皮膚泛出一層血點斑斑,像在控訴著她的暴行,女老師們嘲笑的言語不斷在耳邊盤旋,她對這具肉體湧出極其的厭惡感,本能的拿起母親的除毛刀在大腿內側劃出了一道傷口,血的溫度及疼痛感讓她回到了這一刻的現實,染成淡紅色的水靜靜流入排水孔,那莫明的恥辱彷佛也被稀釋了。

    丁亞妮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任何人,但她不再對老師報以微笑、對同學以誠相待,她變得沈默,幾乎不與同學們有太多往來,正值青春期的女孩子幾乎都有自己的小圈圈,丁亞妮很快就成了班上的邊緣人,但她的成績卻越來越好,父母把她的安靜,當做青春期及學業壓力所致,沒有太多懷疑,老師雖然查覺出丁亞妮的改變,但也因她成績名列前茅而刻意忽略,也是這個時候,丁亞妮開始在網路上寫下心情日記,在這個新天地裡,她才敢說出真實的心情。

    因為會考分數高,丁亞妮高一入學前,就先收到學生會的邀請,加入新生網路社團,她和凌鈞第一次見面也是因為這個社群聚會,學長姐表現得很是熱心,丁亞妮一度以為,升上高中後,這些來自各方的學長姐們,也許會讓她有所改觀,但邁向成人的世界,往往是更加的不堪,但丁亞妮決定抓緊機會,為了日後能離開這個鬼島,到世界展翅高飛,沒有背景的她她必須要更優秀,任勞任怨接下無人承接的繁鎖工作,學長姐們卻在會議上,刻意以她是吉祥物身份拱她籌劃活動,不知是巧合還是有意,凌鈞開口否決了這項提議,並攬下活動主辦權,替她她解了圍,丁亞妮這才開始注意到這個削瘦的男生。

    凌鈞長像並不搶眼,體型有些過於削瘦,身高甚至還不及班上最高的女孩子,外表因為刻意打扮,有幾分時下流行韓國男生的粉味,丁亞妮雖然對服裝品牌不了解,但從他的髮型、配件、手機到衣著打理,她聞得出那是錢的味道,也是她所沒有的;因為籌辦活動,兩人有了交集,但丁亞妮始終維持著被動答話的原則,加上有其它人在場,真正交談的次數屈指可數,活動結束時,一輛黑頭車來接凌鈞,學長們看到後座頭髮花白的長輩,熱情的上前招呼:

    「阿公,您好!」

    他的打扮就像鄰家隨處可見的老人家,態度親切,點了點頭,凌鈞似乎不想被人看見似的,匆匆跟眾人道別,把頭撇向另一側,那一刻,丁亞妮在凌鈞身上,嗅到一絲同類的氣味,就像當年,母親到學校接她時,她偷偷避開,直到同學們都走了才假裝姍姍來遲的現身,但丁亞妮並不需要同伴,她依舊和凌鈞保持著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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