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 禮物在唱歌

＜沒有貓咖啡店＞

青靈一進門總是跟店員說：「沒有貓，有什麼？」「有貓膩！」兩人微笑擊掌，熟客才知的通關密語。

「青靈！」曲垣向她揮手。「怎麼樣，最近終於又要回歸正軌，試圖做個能感覺、正向思考的人嗎？」

「可不是嗎老師，但願，但願。」

「都畢業這麼久了還叫我老師，二十一歲至今了吧！」

「沒辦法，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嘛！」

「我只大你一輪而已，先前不是會叫我曲垣嗎？現在又制式化了啊？太久沒出來混了？」

「唉！前些天我開始出來鬼混，就好奇朋友們生活中有什麼新鮮事可以聽聽。但前兩日我忽然在想，會不會有一天我竟然分別聽到了兩個同樣的故事呢？」

曲垣聳聳肩：「這不稀奇啊，一定會有的，只是有沒有被妳遇到而已。」

青靈輕鬆的把身體往後一靠，懶散的陷在椅子裡：「我內心深處也是這麼想的，於是既想遇到，又不想遇到。」她接著曲垣的一個眼神，不等他問，直接回答：「既想證實我的認為，又怕陷入混亂。」

「為什麼會混亂？」

「因為那肯定是個非常開放又未知的狀態，既期待又……近鄉情怯。」

「哈哈哈！」曲垣爽朗大笑：「害怕跟奧妙直球對決嗎？」

「曲垣，在我心中，你始終是個老師啊！」

「我只有在妳認為我是個老師的時候，我才會成為老師。這點妳很清楚，妳每次要回歸幹活時，不就在做諸如此類的事嗎？想著我們這些人，在妳腦中的這些人，思考他們的人設。我甚至知道，妳最近也又開始啦！」

青靈面露幸福神情，一種被瞭知的感覺。

「我大致都會配合的啦，沒什麼，小意思。何樂而不為呢？」曲垣乾了一杯。

「但是，為什麼呢？」青靈坐直身體，「我是說，你會如何解釋發生兩個同樣的故事？」

曲垣搔搔沒什麼毛的頂上：「太必然了以致於從沒想過能怎麼解釋……，應該說，所有可能性一直都存在著，直到有人去抓取，付諸執行。從沒限制過同一時間抓取的人數啊！你看喔，人之所以為人、想活下去、想成就些什麼，那些＂什麼＂如果是代數Ｘ，可以說所有的Ｘ內涵都大同小異，只是每個人的呈現方式不同，看起來也就好像是Ｎ種不同的人生。又好比說，雙包胎，就有點類似妳說的，一模一樣的故事。但即便如此，雙包胎之間還是會有微小的不同之處。」

青靈用兩隻手指頭在桌上輪番敲啊敲，「雖然撞衫有可能發生，但我當然也還是不想遇到撞衫。」

「放寬心嘛，從好處來想，代表英雄所見略同，而且即使妳不穿出來，也會有人穿。那件衣服一直都存在著，它不在意被多少人選中然後穿出去，在時空的哪個點交會，都不減損它的本質。百花齊放不會限量，錦上添花也不會嫌多。」

青靈鬆鬆肩頸，轉轉頭，「好吧！自以為獨特，只會害了我。」

曲垣看著被她稍微轉開的頭頸，「我知道了！只要妳還被時間、空間、形式、媒介這些任一因素局限，就會迷惑。自己設局自己跳，跳越多越忘記到底設了幾局。」

青靈幾乎要從坐位上跳起來！「敬你一杯呀老師！」她舉杯，「但是，嗯，那那那，曲垣，我從沒要求過你，但不如，你來給我起個頭吧！」

曲垣瞇起小眼看著青靈，嘴上露出怪笑：「好吧，我知道妳的意思。可能我前不久玩的東西被妳＂發現＂了，不從實招來的話，妳是不會放我走的。」

「Bingo！」青靈雙手拍桌，「拿個碗來給我敲吧！」

「唉，真受不了妳。那我只好也下海了。以下就是我最近的故事。」

那一天，人來人往的假日午後，我走進土地公廟附近不遠處的便利商店，坐在那整排靠窗的單人坐椅上，拿出事先準備好的織品道具與繪圖指套，固定在手指頭上，把充當舞台的盒子放在桌上，就開始表演手指舞默劇給自己看，雖然不像掌中戲那麼好懂，但我首先要求自娛。我很投入，為手上的角色注入情感，直到我發現有個女孩直接站在玻璃窗外面對著我，觀看我的表演，持續可能有五分鐘左右才離開。那幾分鐘我一邊動手一邊暗自觀望她，她離開時對我淺淺的微笑，那個剎那我便開始籌備這個禮物計畫的Part B，停下手指舞，拿出紙筆開始寫歌詞。

過了大概一刻鐘吧，那女孩又出現了，她敲了敲我眼前的玻璃窗向我打招呼，我看見她手上多出一朵波斯菊，呼應了她那件防晒外套上的花朵圖案。她走進便利商店，把手中的花遞給我：「謝謝你的表演，這是送給你的禮物。附近的花店在做活動，推廣送花給陌生人的活動，很有趣喔！我想起你就像在送表演給陌生人看，雖然可能被當成怪叔叔！」她說完笑得很嗨，像花一樣招展。我很驚訝附近居然有什麼鬼花店，跟我一樣做些怪事，好像我手中的石子甩入湖中，引起一陣陣的漣漪。很好，跟我的Part B計畫不謀而合！

我收下她的花跟她說，我也在推廣送禮給陌生人，只是由我自己主動去做。如果她願意，我想送她一首歌，親自唱給她聽。我揮揮手上的紙，表示已為事先準備的自譜曲子填上了歌詞。她看起來受寵若驚，很活潑的一口答應。我指指斜對面的土地公廟，在那裡進行。她蛤了一聲，我說，土地公爺爺不是很好的見證人嗎？她又笑了起來。我收拾東西起身，她以行動跟上了我的禮物計畫。

我請她坐在土地公廟前的大石頭上，看著我寫的歌詞，開始對著她清唱：

我是條鰻魚，渴望游泳面向著你。

我樂於增添，對人們的性吸引力。

不用做什麼，就自帶純真性感力。

被我吸引吧，性愛相關也不偏激。

像山羊那樣，在無害創意發洩裡。

就是愛鰻魚，我喜歡這樣的自己。

唱完後我暫不說話，觀察她的反應與接受度。她只是怔怔的看著我，然後向我要了手上的紙去看那些歌詞，看完後還給我說，你好厲害啊，怪叔叔！然後又是燦笑如花。我說，我沒有任何意思，希望她不要誤會。我只是根據我的感覺來寫詞，不一定代表事實。為了方便記憶，此計畫就以動物為名，所以她的這首歌就叫做＜鰻魚之歌＞。妳沒有問我要名片，應該不會上網去做metoo指控吧？她皺眉了：「蛤？我沒有這樣想。這個禮物很特別，我很喜歡，好像占卜一樣，應該拍下來的！」我說那不需要，因為禮物是此時此地only for you，經過的圍觀路人也只是順便欣賞。我順勢望向旁邊的年輕人，他已經佇足觀望我們幾分鐘了，從我唱歌的時候開始。我自發的也在觀望他。

他朝我們走近，「嗨你們好，我不知道土地公廟也可以有藝文活動。剛才那個畫面很美，你們在土地公廟前，一個站著歌唱，一個坐著聆聽，這間小廟長得樸素又優雅，背後的大樹被微風吹動。在大家的老朋友土地公面前，行日常的祝福，很家常的禮物，好像代替土地公說，我懂你也支持你做自己。這樣的場域好local啊！」

謝謝你的支持啊小兄弟，我說，把妹可以稍候再研究。如果你願意，我也可以為你唱一首歌。他遲疑了一下才說：「謝謝你。我的榮幸！」
請給我一點時間填詞。
「沒問題，我原本是要去小七買咖啡的，剛好路過你們。要順便幫你們買嗎？」
我搖搖手。女孩同意了，開始打開包包。
「沒關係，我請客。」
「這怎麼好意思……你不會下毒吧？」
「土地公在上，妳也可以在這位先生面前喝。不然，就跟我一起去買，全程監視啊！」「我開玩笑的啦，但不用請客啊！」
「我是托妳的福才能遇到這種奇特的事耶！」
就在他倆推托聊天、去買完咖啡、排完結帳的長隊伍，再回到土地公廟時，我正好完成了＜藍鯨之歌＞的歌詞。曲呢反正都是一樣的。我們一樣形成一個三角形，只是女孩與男孩的位置對調。

你氣場強大，我很快就注意到你。

你深藏不露，我尋找你的洞察力。

你想望平衡，在獨處與共處之際。

你享受表達，我們一同欣賞歌姬。

你能夠同理，寬廣的視野很有心。

這樣的你啊，像我夢中的大藍鯨。

曲垣：「送走他們以後，當天還有另外幾個人停下來看我的手指舞默劇，但歌唱計畫沒有新的對象。我休了兩週，下一首歌可能要等到這個周末才會有了。」

「哇！好棒的故事，不愧是老師，你起的頭非常美，我很受用！」

「所以妳開始啟動了嗎？下回再向我分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