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杯子裡的橄欖酒喝完了,只剩丁點殘汁渣滓,加一些水搖晃均勻,喝起來卻是別有一番風味。試試吧 !」青靈為大家的杯中添完熱水後,她把水鑽指甲銼刀從套子裡取出來,上頭寫著:「把幾何神聖化,就是排列。」此時,一隻胡蜂從窗外飛過。
大家酒酣耳熱之際,她拿起黃色粉筆,在只鋪水泥沒有磁磚的空地上,開始畫蜂窩,心中想著那隻胡蜂。一個個六角形緊密的排列在一起,組合成扇子的形狀,又像一片從圓餅蜂窩上切下來的扇形蜂蜜蛋糕。最下方是一個六角形,往上一層有三個,再往上一層是五個,如此共疊畫了五排蜂窩格子。青靈請曲垣以外的"小說人物"們任選一個格子,站在格子中間。
大家都選好站定,她一看每個人選擇的位置,「真是太有意思了!」對站在最前面、離她最近的通里說,「你這一排只有一格,所以視同你和我是條連線,而我們都容易有失眠、難入睡、健忘、心煩、心悸等狀況。」她又看著相對應的其他人:「譩譆與承光站在同一排,你們共通的身體情況可能會有怕風怕冷、頸痛、背痛、腰痛、小腿痛、小便不利等問題;少澤、天容、秉風則容易被咽痛、口瘡、手肩疼痛、肚臍附近的腹痛、小便赤澀等問題困擾;那些站在最後一排的人,剛好都沒太多共通性。」
大家開始嘖嘖稱奇,心想青靈什麼時候變成算命仙了。
「這只是娛興節目罷了!想必是你們想要知道,才會排列得那麼明顯,同樣問題的都站同一排。」她吞了一下口水,「好了。排列正式開始。我要你們自發的從你所在的格子走出來到我的面前。請按格子的任意一條線條出發,直線一遇到角度,就隨你心意任選看要轉折去哪條線,就這樣沿線走到我面前。行走過程中,去感知你選擇路線的身體動作與感覺,以及你沿途走經之他人。蜂格線條讓你行走的身體模式能震盪給你所經過的人,彼此互相激活。撢結石組聽不懂沒關係,就先觀摩別人怎麼做,等他們走完了你再開始。」
在眾人一片沉默之中,她稍微停頓思索後繼續:「和我對話完後要以倒退走的方式回到你原先站的格子,聽聽其他人說了些什麼。你出發的時候,請先想好一句要問我的問題,我大概不會說什麼,我們會看著對方,安靜個一分鐘,然後你再任意說一句你想說的話。其實不用想太多,只要你一行動,到時候自然就會知道說什麼了,甚至是自動說出來。」
承光率先出列,他優雅的步調看起來就像在跳舞,選路時毫不遲疑,像有一陣風推著他往前走,來到青靈面前,「說不定,我只是在和妳的靈魂神交吧?」他說。他們安靜的互相凝視,深深看入對方瞳孔,直到他再度開口:「我想,妳寫我們,是為了回報我們在妳面前坦然做自己、演繹了我們內在的風貌給妳看。對妳而言那像個禮物,於是,妳也寫了一份禮物,回報給我們。如果我們不領情,就將成為妳送給自己的禮物。」
承光回到原位後,天容走了出來,看起來像走路不看路,天知道她真的沒看路,夢遊一樣直視前方,卻能走在線上。「妳是AI嗎?」她說。溫柔的四隻眼睛讓現場溫度暖和而滋潤,「我支持妳不用考究故事細節,過去和未來都跟現在脫不了關係,那麼,就專注於妳現在想表達的吧!」她說。
秉風一路走一路笑著,像邊走邊發現新大陸。「或許我該告訴妳,我其實是個AI機器人,唯有如此,才能將妳一軍?」他們凝視時,雙方都笑了,笑到超過了一分鐘。「我記得妳那關於寫作的焦慮,以及寫作的孤獨感受。」他說。
金津出動時,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彷彿有人拎著雞排在她鼻子前面引導一樣。「妳是不是有什麼妄想症還是精神分裂?重點是要有病識感。」她說完先是左顧右盼,最後才設法看著青靈的嘴吧或鼻子,或額頭。直到她再次開口:「我終於發現,我常常遇到事情想了好幾種可能的後果,那麼多種版本,可是到最後,其實我想的通常都不會發生。我就是愛想而已。」
玉堂則像是以格子上的人為對象,看準了某個人,設法走到他那裡去,再找下一個目標。她霹頭就說:「不要寫我啦!」然後眼珠左右飄啊飄,怎麼滾就是滾不到正中。「我覺得妳寫書就像照X光一樣啦,看到身體裡面的骨頭是怎樣排列的。」
正營像猴子一樣走出來,時常都沒走在線上,沒好氣的說:「反正妳也不會寫我的好話吧。能把我寫帥一點嗎?」他雖然看著青靈的眼睛,卻好像斜視一樣,或許他用盡全力在看的只有青靈的右眼吧。「妳是吃飽太閒沒事可幹嗎?」之後,看得都讓青靈感到一分鐘變長了。「小孩是要生來愛的,是為了有個對象可以愛,不是拿來期望的。」她說,像是在對自己說。
少澤走得像在思索人生,「就像在<羊男之屋>那天時說的,我不在意妳麼寫我。我比較好奇的是,妳如何透露了妳自己?」他是瞇著眼睛與青靈相視的。「我一直記得妳以前曾經說過的諧星志願,當時妳說:『我開始想望做一個諧星,從冷面笑匠變成諧星。雖然那些當下同時在心裡用肢體表情表演,但形式上畢竟是透過文字,實際在人前的詼諧表演也寥寥無幾,所以泰半還是先鎖定在文字吧。我開始,想要,能夠寫一些非常幽默詼諧的高階搞笑,笑到歪腰肚疼,會心一笑之際,又能使人發現其中隱藏著閃閃發亮之物。用幽默的絲線,串起善巧因緣相互映照的珍珠與鑽石,在風趣中閃亮生輝,流轉著剔透。朝療癒系諧星邁進吧!主舞台在稿紙上,目前。』」
洪紅扭腰擺臀的走出來,瞄了幾眼旁邊的人。「妳知道嗎,我們約在遊輪公園那天,我就猜到妳又要寫我了,包括介紹我去演戲,我也直覺可能跟妳的計畫有什麼關係。反正自從因為妳的前一個創作而與妳相遇之後,我也悶得發慌,就陪妳玩玩吧。啊!我講太多了,公器私用,別介意嘛!」她看著青靈的雙眼,拭去了自己的一滴淚水。「就像打遊戲的本意是要讓自己開心。我想起妳說過的象徵系統,這世界全是由各種象徵系統組合的。對我來說,玩遊戲就是象徵開心的系統。我想,寫小說就是妳的快樂象徵系統。我希望妳得到的是快樂。」
通里只需幾步就來到青靈面前,所以他走得特別慢。「我理解寫作的煎熬,雖然我只是個久遠年代裡窮代筆的寫信人。但我也是個追求故事的人,仍會像世人那樣幻想妳能給出好故事,但我知道妳常常志不在此。雖然我四十多年來聽過不少奇人異事了,但像今天聽聞的這種情況,還是第一次遇到!」他在對視過程中顯得很不好意思,最後嘆了口氣,似乎不滿意自己的表現。「上回我們在<老胡同巷內>餐酒館的時候,妳形容了詠春拳與寫作的比喻給我聽,我職業病發作的把它記錄下來,當作一封信的部份內容,遙寄給我的一個老鄉。我唸給妳回味一下。」
他從口袋掏出一張折好的紙:「詠春拳原則應用於寫作的呼應,它正是我認同的寫作方式。詠春,立身中正集中意識,下沉扎根種在基礎上,清楚且總是在的結構,下手一律落在中心線,仍能彈性輕鬆轉動立面、調度任何情況。感覺能力自動輸出成為運動能力。動作流暢精簡無贅無雜,而識者自能從中看見精微細節。宗旨不在於鬥倒對方、視之為敵、你輸我贏、非此即彼;而是在於健康防衛、虛實相視、互補互惠、轉化衝突。透過穩固的結構來消化吸收感受到之力,並化為己用,傳輸出去形成迴圈,永續交流於兩造之間。如人飲水,冷暖相互為用,連觀者都能分一杯羹,靜心於無形。
寫作,立場堅固明白,流露於字裡行間,清楚且總是在的架構,下筆一律落在軸線中心思想,仍能彈性輕鬆轉動情節,調度任何氛圍。行文流暢精簡無贅無雜,而識者自能從中看見精微,只做必要相關的細節描摹就夠了。觀察與感知能力自動下載靈感,輸出成為描述能力。宗旨不在於打敗得獎權威、視之為敵、你輸我贏、非此即彼;而在於健康過招、顯密相視、互補互惠、轉化衝突。透過穩固的初衷來消化吸收觀察到之洞見,並化為己用,寫出來形成媒介,永續交流於作者與讀者之間。如人飲水,冷暖相互為用,連觀者都能分一杯羹,靜心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