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雲璃生母徐詠嵐是周婉瑩懷著上官謹時，上官老夫人讓上官均從育福院納進來的二夫人。

目的便是希望能為上官家開枝散葉。

然周婉瑩暗中使絆子讓徐詠嵐始終懷不了胎，周婉瑩也記恨讓上官均納二夫人的上官老夫人，便命人暗中在上官老夫人長年飲用的補藥中加入水銀這藥材。

上官老夫人之死，沒有任何鐵證能證明是周婉瑩為之。

因而在周婉瑩懷上上官燕前，上官均也頻繁去了徐詠嵐那，徐詠嵐這才與周婉瑩前後孕胎。

本該是喜事，周婉瑩卻憤怒上官均如此，私底下也折磨了徐詠嵐不少。

徐詠嵐產下雲璃後便血流過多離世，雲璃的嬰孩時期，其實是被周婉瑩讓人送去育福院養育，三歲時才又被上官均接回左丞相府。

周婉瑩對此事依舊不滿，加上徐詠嵐事後，兩人約法三章，上官謹歸他管、上官燕規她養，兩人卻忘了雲璃的存在，以至於雲璃回府後，過的其實是下人般的生活。

上官燕在知道自己有個妹妹後，特別找了出來羞辱打罵，不准雲璃吃飯、睡覺、沐浴，甚至不許她休息，最後雲璃連下人的通鋪都回不去，只好夜半三更躲在馬廄，窩在草堆上睡、清晨再早早醒來，偷偷摸摸去灶房偷上兩個饅頭撐過一天、水也只能採集清晨花草上的露珠。

為了不讓上官燕找著自己，雲璃在左丞相府內四處找著不明顯的陰暗角落，她雖喜愛的地方是庭子裡的假山，因那假山較為寬敞些、還能有微微陽光透著。

不過...假山處偶時也有不少他人在那，雲璃只能避開。

她在育福院跟其他嬰孩一起的抓周中，她抓到了一本書，自此她便喜歡讀書識字。

育福院那識字的人不多，但一歲的雲璃惹得大家喜愛，雲璃便在回到左丞相府前，都在努力學習讀書識字、甚至也會拿起樹枝在地上寫起字。

回到左丞相府後雖然過得不好，卻也沒有影響她喜愛看書習字。

不似一般女子喜愛話本，對雲璃而言，各種專門書籍才是她最喜愛的讀物。

可惜她知之甚少、理解有限，只能反覆閱讀才能慢慢明白。

回到左丞相府，雲璃四處躲藏的同時，也都帶著書看。

同時，她也會在土中挖洞，將書分別藏在不同洞裡。

她知道...一旦不小心被上官燕發現的話，那些書就會被撕毀，所以她只能將書埋在土裡。

可一旦下起雨，她就得趕緊從土中將書取出。

有幾次被上官燕挨打不及，兩本書就這麼被雨淋濕了去。

她還為此難過了好陣子。

府中下人都有月錢，她卻甚麼都沒有，只能藉著幫一些下人跑腿辦事，悄悄集攢幾枚銅板子兒，再求著會外出採買的媽媽幫忙買書。

一直到上官燕需要一名替嫁，她才被找出。

原以為她能過上好點兒的生活，卻不想只是從一個惡地換到另一處險境。

準備替嫁的那段時日，雲璃在周婉瑩底下過得也算不上好。

但至少她能吃上白粥、梳洗沐浴。

沒有任何配菜、即使只是一碗冰冷的白粥，雲璃也是開心的。

早上被叫上廳堂學習兩家規矩，雖然聽得不太清楚明白，但雲璃也還是努力記下。

不小心遇上了上官燕，挨一頓打也是少不了的，尤其有時上官燕還會直接跑到雲璃待的屋子。

雲璃住的地方偏僻荒涼，不僅年久失修殘破不堪、還積著厚厚飛塵。

即使如此，雲璃也覺得那是她的小天地。

這些，就是雲璃在左丞相府的幼年。

皇龍耀聽的心中沉悶刺痛。

她的幼年坎坷、六歲替嫁到了蘇家，才隔兩三日卻被休棄。

後頭跟著自己，初始她也沒能享受到甚麼，甚至因為幼年沒有得到良好照顧，在跟著他東奔西跑那些年，他也沒餘力照看她的身子，這才讓她身底子越來越差。

而她偏偏甚麼都不說，只是一直隱忍。

墨影看著皇龍耀的面色陰沉，心裏頭也是重重感嘆。

他們幾名暗衛自然都是知道雲璃的，大夥兒內心對她也是充滿敬佩，只有少數幾名女衛較為不喜雲璃，但那也不排除是因羨慕而來的忌妒。

在他們打探到雲璃的幼年時，沒有一人不驚訝沉默。

云傲山莊的下人，每人都有武功底子，但那也是被訓練出來的，可以說云傲山莊的家生子，每個都過得比雲璃還要像主子。

正主卻過得比下人還更加慘澹寒碜。

雲璃一直都是活在當下，不說曾經過去、也不推敲往後未來。

她就一直靜靜在他身後，為他準備好一切；雨落為他撐傘、餓了生出糧食、渴了給與水囊、為他磨墨沾筆、還為滿足他...獻身於自己。

若不是因為他，她怎麼會過早便接觸男女之事，這事還算是他強行而為。

知道她從前肯定過得不好，卻沒想到過成了這樣她還甚麼都不說。

「這些事，左丞相都不清楚嗎？」

難得的問句，卻冰冷的讓墨影都忍不住覺著陰寒。

「左丞相...應當知道一部份的。」

「哪部分？」

「璃小姐...過得不好的那部分。」

一道勁風在水畔上層層激起片片波濤浪花。

墨影知那是皇龍耀拍出的掌勁，卻沒見他何時出的手。

「其他事呢。」

掌風拍出後，皇龍耀的語氣變回原本的平淡泰然。

「殿下之前說要查茗妃的事...茗妃不知何因，惹怒了戚皇后，戚皇后現下頻頻找茗妃得碴呢？」

「...戚皇后應是知曉周家之事，恐是不喜左丞相家那位給她寶貝兒子添亂吧。」

「殿下說的有理。說來殿下也知皇帝對茗妃不一般，墨䰨從戚皇后的嬤嬤那得知，那茗妃算是被皇帝當成了玩物看待，三天兩頭就被用著...多種稀奇古怪的用具調教著，左丞相夫人也沒少蒐羅給茗妃。」

「呵...她們姊妹倆不虧是同出一輒，這周家門風還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怪不得戚皇后要處處給茗妃麻煩，戚皇后那是厭惡周家。」

「嬤嬤那還說了些事。」

「嗯。」

「嬤嬤說戚皇后很是想念殿下您，希望殿下您能盡早回宮；戚皇后的意思是希望藝鬥結束後，殿下您就回宮中，這樣還能趕上一同過年。」

「...本皇子確實也有這番打算，之前早佈署好的局，現下時機也成熟了，回宮那是勢在必行。」

「璃小姐那兒是否需要做些安排？」

「嗯，她屆時以貼身侍女名義同我回宮。」

墨影點點頭，心裡想著云璃這會兒可算是苦盡甘來。

不論她最終會否成為五皇子的正妃，即便是側妃、甚至純粹只佔著那貼身侍女的名頭，至少結果都不會差。

「二皇兄近來狀況如何。」

宮中幾位皇子公主其實私下感情都是不錯的，卻唯獨這二皇子總是讓人尷尬。

二皇子為人溫和心善，卻偏偏二皇子的生母顏貴妃，是個野心強且喜愛權勢利益的。

不少皇子公主都著過顏貴妃的道，那二皇子心裡悽苦想道歉，奈何顏貴妃從不給他機會。

就這樣，二皇子漸漸疏遠離淡了多數皇子公主，孤身一人。

皇龍耀對這二皇兄還是頗有好感的，也明白他的苦處無奈，他親生母后也說過，二皇兄是個命苦的，讓他多擔待些。

碰上這麼個野心勃勃又貪圖勢力的母親，二皇子那溫吞性子怎可能好過。

「二皇子殿下他...最近因一事無成，遭顏貴妃謾罵的狠。」

「...他確實不是帝王將才。」

二皇子個性溫和善良、連路過受傷的動物都會想著救治，卻偏偏顏貴妃老讓他救治後的動物在獸園裡野放。

那些動物若在獸園野放可就真沒了性命，二皇子怎會肯，那顏貴妃還就因此命人逼他親手殘害那些他親手救治起的動物。

是皇龍耀偷偷讓人換成了早快死的動物，才沒讓顏貴妃看出端倪，但同時也看出來了他那二皇兄的無奈孤寂。

他的孤寂至少還有自由、他那二皇兄可什麼都沒有。

「二皇子殿下為人敦厚良善，生在帝王世家，實乃不幸。」

「顏貴妃那若是又為難了他，能幫襯得就出手幫襯吧。」

皇龍耀想起這也算是愛護自己的二皇兄，內心諸多感嘆。

他還有可心之人陪著，他那二皇兄連身邊的僕從侍婢，都沒一個是他親自擇選的。

即使他想，顏貴妃也不會讓步。

這麼多年來，他離開宮中，最放心不下，莫過於這二皇兄，即使他在遠處，也不忘讓自己手裡人在宮裡給他方便。

他才是最辛苦無助之人。

戚皇后不對他做什麼，那都已是仁義至盡，皇龍耀也不奢望戚皇后能多為二皇子做什麼，反倒大皇子與四皇子也是明白二皇子苦處，能讓的也是盡量。

「看來這趟回宮，二皇兄又要不容易了。」

「殿下，朝中大臣們現在可是還在爭吵著立太子一事。」

立太子一事，事關重大，但論起真能有機會被選中的，也就大皇子、二皇子、以及他。

但皇龍耀心知肚明，以皇帝立場考量，現下立太子最適人選，肯定是自己。

大皇子聲望再高，卻架不住是戚皇后所生，眾所皆知戚皇后出生北山寒族，說來算是外人，落英朝臣絕不會容許外族干政。

二皇子雖有顏家撐著，但性子溫和純良，誰見了都知道不能算是個帝王良選。

而他，不僅僅是前皇后所生嫡子、受到人民喜好愛戴外、多年來在民間還平定不少國內重大事宜。

就一個立水壩便佔據了多大功績。

她的母后多受眾人愛戴、他又何嘗不是。

皇帝能立太子、自然也能廢太子，為堵悠悠之口，讓他上位總能圓了各方勢力肖想。

他想得到、其他人會想不到嗎？

僅僅只是時間上的事。

「到時可是風口浪尖之上啊。」

皇龍耀這話語中卻是沒有多少含義在。

該準備的他早已完成，其他的他根本不在意。

「你和墨魂，到時也必須來到明面上了。」

皇龍耀對著墨影淡淡開口。

「接上的人選如何了。」

「屬下打算提攜墨湮，墨䰨、墨瓇續上二、三。」

「嗯，照你安排便成。」

「多謝殿下。」

「一直以來是誰在暗中照看璃兒？」

「是墨䰨。」

「換成墨瓇。」

「...是。」

雲璃的事，一向被皇龍耀列為最要緊之件，然若是沒有這趟回城、沒有上官燕的出手摑掌、沒有鬧起上官家與蘇家聯姻之事，雲璃的過往便沒有人會去發掘。

而發掘了出來，卻沒有在第一時間彙報消息。

墨影心裡一直明白，墨䰨心中有殿下，自是對雲璃不滿輕忽，這回，連殿下都發現了。

「讓墨䰨去青堂領罰。」

青堂，那懲罰不輕、但也不至於重到需要修養太多日，墨影心裡明白，皇龍耀已是輕罰。

「是。」

「沒其他事便退下吧。」

墨影得令，一抱拳便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