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１3、離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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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央背對組員一手遮著手機話筒與晨予交談，少芝、孟城、劉祖榕互相投以擔心的眼神。

「好，先這樣，開車小心。」

黎央掛上電話，一轉過身少芝立刻上前關心：「怎麼樣？妳媽媽怎麼了？」

劉祖榕與孟城也靠了過來。

「我媽…我媽可能有失智症……但健康檢查報告還沒出來，我也不確定──」

黎央焦急得辭不達意，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深呼吸後才找回一些冷靜：「晨予說我媽的手機錢包沒帶，車子也好好停在地下室。根本不知道她去哪裡，她覺得老媽可能去了舅舅家，或……影片中那個地方。」

黎央不知聽到誰倒抽了口氣，她捏緊手機，毅然決然提起一盞燈：「我妹會先去我舅舅家找，而我……少芝，這邊拜託你們了，這裡離影片中的地點比較近，我得去看看，要是她真的在河附近……」

她不敢再說下去，一個失智婦人獨自在如豹虎般的大河旁晃蕩，光是用想的都足以讓黎央心涼半截。

「開什麼玩笑！」少芝也拿起一盞燈：「要去一起去！」

「可是違規離營……」

少芝的反應讓黎央很詫異，被逮到的後果少芝最清楚，她真的值得少芝冒著個險嗎？

孟城覺得很刺激，二話不說就投同意票：「別被發現就好啦～那我跟少芝一組！」

少芝白了他一眼：「你別拖慢我的速度就好。」

劉祖榕看了下時間，對三人說：「再10分鐘就到露營區熄燈時間了，要走得現在走，否則我們提著燈在漆黑的森林走動太顯眼了。」

「你們…可是……」反倒黎央相當猶豫他們的決定。

「沒可是！就算抓到我們也有正當理由，而且本小姐才不相信我們的運氣會比那群出去鬼混的蠢蛋差！走吧！」

「黎央影片中顯示的位置在我們右前方，也就是寶地入口。」劉祖榕指著他與黎央稍早前走過的方向：「這裡直走到河邊後右轉往上爬個20分鐘緩坡就到了，是最快的捷徑。」

孟城吹熄、關閉營地裡所有光源，偽裝出提早熄燈的樣子，四人拿著僅有的兩盞煤油燈開始往河邊移動。

走至中途，四人身後原本散落四方的稀疏火光全熄了，整個森林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熄燈時間到了。

少芝與黎央在劉祖榕提醒下將燈火調至最小。

孟城壓低聲音：「欸，熄燈後應該會有工作人員繞著露營活動範圍巡邏一遍，我們隨時準備熄掉煤油燈啊。」

少芝頓了頓，頗為刮目相看：「多虧你能想到，腦子想用還是滿好使的嘛！」

孟城臉上掛著大大微笑，下巴得意得抬得老高，像個要到糖吃的孩子。

「阿榕，寶地鬧鬼成這樣，你家女武神都不管管哦？」

孟城一說，少芝注意力瞬間集中至走在前方的劉祖榕。

劉祖榕頭也沒回地淡淡回答：「神明不是萬能的。」

少芝的表情跟黎央當初差不多，疑惑、錯愕：「你家有供奉傳統神明？真～是看不出來。」

「何止～」孟城一副要把劉祖榕家祖宗十八代全介紹一遍的樣子：「那時他家開神壇，供奉對象是福島傳統神祇中唯一一個女武神，九天玄女。信眾都是軍警界的大老啊！」

少芝對著劉祖榕的背影，訕笑說：「所以你是乩童之類的？那肯定女信眾滿坑滿谷。」

劉祖榕回頭白了孟城一眼，沒有回答，孟城倒是搶著發言：「不是，他沒那個天分！」

「你家神壇還在囉？那可是稀有景觀欸。」少芝似乎很感興趣。

孟城的手在臉前揮了揮：「不在了啦！發生了招弟河血案後又接二連三地傳出噩耗，劉家玄女信眾嚴重流失，已經收起來當家神拜了。」

少芝睨著孟城，沒好氣嘖了他一聲：「其實你才是劉家的兒子吧？」

孟城又把下巴抬得恨天高：「嘿嘿！誰叫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啊！」他快速竄到黎央身邊，小聲說：「阿榕哪個地方有幾根毛、什麼地方是什麼尺寸我都知道，想瞭解，私聊啊。」

黎央紅著臉低下頭，劉祖榕一把將他推了回去：「注意工作人員，我們快到河邊了。」

才說完，四人右後方出現手電筒才有的遠程照明，一名工作人員從那個方向喊著：「是誰！？」

四人很有默契地兵分兩路，呈扇型逃開，黎央手忙腳亂地蓋熄煤氣燈，劉祖榕抓著她的手跑了一段，她回頭正想確認來者距離他們有多遠時，突然被劉祖榕拉下身子，躲在一棵大樹後方。

少芝一時間亂了分寸，用吹的吹了幾次燈火依然搖曳，幸好孟城神救援，一伸手就準確蓋熄了火苗。兩人位置接近河邊，沒有樹木當掩體，只有茂密潮濕的草叢，孟城當機立斷，將少芝拉下趴地，一手壓著她的背，兩人身子最大程度的貼在地面，少芝都吃到草了。

「噗…噗！」少芝掙扎著瞪扭動身子：「別壓我啦……」

孟城反而更加重力道，將食指豎在嘴巴前：「噓……」

劉祖榕將黎央護在自己身體與樹幹中間，她感覺自己快融進樹裡了，距離近得能清楚聽見彼此的心跳聲。

比起黎央的咚咚亂跳，劉祖榕穩健且規律，他的目光緊咬著正走近的工作人員，像是隨時準備伏擊的獵豹。

工作人員與兩人距離不到兩步，黎央能聽見劉祖榕的心跳快了一點點。

「嘿！你也在巡邏啊！」

突然，河邊傳來另一名工作人員的聲音，位置就在少芝他們左前方約三公尺處。

少芝被草扎得渾身發癢，但孟城的怪力壓在她背上，完全動彈不得，她艱辛地將臉轉向孟城方向，側臉貼地狠狠瞪向他。

少芝眼底所見，讓她感到驟然的衝擊。

孟城整個人嚴肅且全神貫注，他的側臉顯露出濃濃的侵略氣息，眼神略有殺氣。

少芝傻住，這瞬間，她不認得身旁這位一有空檔就招惹她、跟她抬槓的男人。

孟城在少芝資料中的樣子是態度輕浮、沒責任感、享樂主義、訓練中拖拖拉拉、執行任務隨隨便便，如果劉祖榕是個硬實可靠的巨石，孟城就是毫無用處，只會噁心人的爛泥。

這樣的孟城，竟然也會有此時此刻呈現在她眼中的這一面。

少芝剎那升起強烈懷疑，組織是不是一直以來都太小看他了？現在的孟城讓她有種，要是不幸被工作人員發現，就要毫不猶豫滅口的感覺。

少芝的手輕輕覆上孟城的手，兩人手的尺寸充分體現出了男女間的差異。

孟城一轉頭，見到的是少芝驚詫且擔憂的神情，他眼底閃過一瞬震驚，但又很快地對她露出那抹無害的招牌大微笑。

少芝細長美眸在他臉上游移，剛才的陰冷戾氣已消失無蹤，方才自己看見的孟城，彷彿是幻覺一般。

黎央他們附近的工作人員沒有繼續前進，轉往同事方向去：「阿智，幫我找找吧，我剛看見兩個微光，可能有學員偷偷溜出來。」

站在河邊的工作人員擺擺手：「要溜熄燈前就溜了！哪笨得等到現在？應該是我手電筒的光啦，經過灰皮樹的折射，看到多處有光也不是什麼稀奇事。」

「這樣啊……」另一名工作人員摸摸頭，聳了聳肩：「好吧，那我把這裡巡完就要回去了，越晚越冷，我已經想念火堆很久了！」

接著，兩名工作人員你一言我一語地笑著交談離去。

兩邊人馬確定人走遠後才出來集合。

「咻～差點要使出我的安眠手刀斬了！」說著，孟城豎起雙掌在空中胡亂比劃。

少芝冷眼旁觀，決定收回剛才對孟城的所有感想。

他就是無腦的鬍渣怪力男、噁心人的爛泥，沒有更多了。

背對森林，黎央指著左邊方向問劉祖榕：「石橋跟水林村在那邊吧？」

「對。」劉祖榕點點頭，大拇指指往右邊：「不過我們要走這邊。」

四人重新點起煤油燈，調至中間亮度。

「這條就是招弟河？」少芝走近河邊，第一次目睹傳說本身。

河的兩邊沒有架高的堤防，而是用簡單石子與沙土鋪成道路，隨時蹲下身就能汲取河水。黑色急流在夜色中迅猛地流動，水面如同一張暗黑的鏡子，不斷地反射著月光和星光。隨著河水的怒潮不斷撞擊兩旁簡單的石子和沙土道路，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彷彿在警告著來往者河水的危險。身在河邊的黎央，不住感到心驚膽跳。

生人在此，似乎一不小心就會被這個宛如奔向黃泉的黑色急流一波帶走。

「我第一次見到沒有架高堤防的天然河流……尤其在村子旁邊。」她轉向孟城問：「難道當地人不怕小孩子玩耍時掉進河裡？」

少芝不得不承認撇除那些恐怖的血案與悲劇，這條大河擁有非常原始且野性的美感，也許是河底岩層的關係，急流在月光下黑得發亮，完美反射了柔和的銀色月光。

「我們小時候是被禁止到附近玩的，只有外地來的小孩會在招弟河旁嬉戲。」孟城說著，突然惡作劇的靈光一閃：「因為我們都聽過招弟傳說。」

少芝嘆了口氣，懶得理他又想搞怪，提起燈跟黎央他們開始往右邊前進，孟城跟在後頭，繼續說：「一開始這條河不叫招弟河，在幾個世紀前，女人若沒生出帶把兒的兒子便會被婆家鄙視，甚至虐待，聽說待遇比畜生還可憐。」

少芝受不了，轉身跟他抬槓，要講幹話她才不輸他呢。

「是不是有個叫招弟的女子已經連生好幾胎都是女孩，被逼得跳河，從此陰魂不散啊～？」

啵啵啵啵啵────

走在前方的黎央與劉祖榕突然停下腳步，互看一眼。

什麼聲音？

「什……」孟城大受打擊，因為故事全被猜中，而後他語氣像熱情已被無情歲月磨光、如今只想照本宣科餬口飯吃的導覽員：「差不多啦……就招弟被婆家嘲諷又毒打，有次颱風天被追打至此，然後失足掉進河裡──」

說完，孟城不住向少芝抱怨：「吼！破梗很沒意思欸！」

黎央與劉祖榕才轉過身，一眼就見孟城旁邊的河面，有某種東西緩緩的，正要破水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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