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度廬《鐵騎銀瓶》賞析——武學篇

王度廬的《鐵騎銀瓶》可說是繼承了前四部曲的武學世界，而點穴法在書中消失，似乎把武功層次退回只有刀劍箭弩的階段。以下著重分析兵器與武功、武學師承及評定書中人物的武功高低。

書中使用劍的角色，主要為玉嬌龍、蕭仲遠、韓鐵芳和春雪瓶。嬌龍雖佩寶劍、雪瓶雖使雙劍，但實以弩箭傷敵為主。嬌龍的劍法從高朗秋所傳的《九華拳劍全書》學來，雖然正副本皆落於李慕白手中，但當時嬌龍武藝已有八九分成熟，後來也以此寫成《春龍新著》一書，基本上也以《九華拳劍全書》為基礎。雪瓶的武藝全由嬌龍教授，因此武學路數也相同，不過其中應經過嬌龍改良，把本來九華劍法中適合男性使用的單劍，改為適合女兒雪瓶使用的雙劍。嬌龍的雙劍和弩箭同時又傳授給哈薩克女孩小霞和幼霞。「瘦老鴉」蕭仲遠為韓鐵芳的師傅，蕭仲遠又為「川虎」高隆的弟子，高隆的名字僅見於《鶴驚崑崙》，其人未有登場。《鶴》書稱高隆外號「倍州虎」，使鋼鞭。蕭作為高的弟子，卻使長劍。韓鐵芳的劍法既學自蕭，亦可視為從高隆傳下來。綜觀全書，鐵芳的劍招名稱只見於兩處，分別是「伏地追風、騰步反舞」（第二回）及「縱身追風伏地劍」（第十九回），似乎作者無意著力創作劍法招式。「仙人劍」張仲翊師承不詳，武藝也甚不濟。

單刀是十分普及的武器，幾乎江湖中人隨隨便便都可以得到一把，書中使用的單刀的角色非常多，以羅小虎、劉崑、柳三喜、小哪吒為代表。其中，劉崑與小哪吒為師徒，柳三喜則是師承俞秀蓮，秀蓮使雙刀，傳給柳卻是單刀，大概也是因秀蓮父親俞雄遠使的本是單刀，跟秀蓮的同門孫正禮一樣走雄猛剛勁的路子，故傳給柳的仍是父親的單刀刀法。惟獨羅小虎武學師承不明，於《臥》書的分析中已有提及，在此不再覆述。羅小虎所使用的寶刀，應與《臥》中是同一把，據書中描述，屬於較短小的刀。小虎被擒時，寶刀落在張仲翊手中，後又被鐵芳奪回，可是作者大概忽略了這把寶刀，直至書末也沒有再交代寶刀的下落。

《鐵》中有三位角色使用護手雙鈎，分別是「鈎俠」呂慕岩、「鐵爪鵬」呂通海父子，以及隴山五虎之首「飛虎」鮑坤。呂慕岩、呂通海父子的雙鈎可以獨當一面，並明顯地把鮑坤的雙鈎比下去，書中謂鮑的路數剛猛，反而很好應付，因此呂氏父子的雙鈎可能是走奇險的路線。

玉嬌龍在《臥》中是懂得使用點穴的角色之一，但在《鐵》書中從未使用點穴，這是因為嬌龍主要是在身體極虛弱的情況下動手，因此嬌龍最常使用的還是小弩弓，弩箭還是用鐵箭頭，威力比最初的竹箭更力。春雪瓶似乎未得嬌龍傳授點穴法，而雪瓶亦常於對戰中以一敵多，因此頻繁用弩箭。嬌龍與雪瓶的弩箭幾乎是隨心所欲、例不虛發，然而二人的差異在於嬌龍發箭往往瞄準敵人咽喉，目標在殺敵；雪瓶發箭目標則偏向傷敵為主，瞄準的是手腕或臂部，使對方沒有反抗能力。

另外，書中也有出現一些特殊的冷門兵器，如吳元猛力大無窮，使的是雙鐵錘。鐵芳在洛陽的好友申飛，使的是鐵拐。戴閻王手下的胡虎，使一隻鐵葫蘆。鐵芳的患難之交邢柱子，使一柄小斧。以上的冷門兵器皆未在書中有很突出的表現。

以下評定書中角色武功高低：

全書中武功最高應屬玉嬌龍。最驚人的莫過於第一回嬌龍剛生下鐵芳，休養一天便可騎馬追趕方二太太，一是嬌龍救子心切，二是當時嬌龍沒有患病，武功水平與《臥》後期相等。不過《鐵》書中也稱嬌龍因產後休養不當，導致後半輩子疾病纏身。第四回起，嬌龍的病始終沒有痊癒，無法施展出全部武功，只能用弩箭應敵。嬌龍於書中未有與武功高強的敵人對戰，而在以一敵多的情況下，例不虛發的弩箭已足以應付，且在身體虛弱的境況下，仍能瞄準敵人咽喉發箭，也可見嬌龍武功之高。

除了玉嬌龍，春雪瓶便是全書武功最高的人。雪瓶既主要以弩箭對敵，同時又少有能抵擋雪瓶三招以上的對手。按照王度廬在前四部曲裡的慣例，有部份人物在使用暗器時可以擊倒實力較強的對手，而只有武功到達一定高度才能接暗器。春雪瓶有一次接箭紀錄：「雙方相距不遠⋯⋯第二箭射了來，卻被雪瓶伸手一抄，就如鷲鷺伸嘴到水中啄魚似的，很巧就將一枝箭接得在她的手內」（第八回）。綜觀五部曲，能接暗器的有江小鶴（即江南鶴）和俞秀蓮，後來與雪瓶對戰的呂通海、吳元猛、呂慕岩等人，幾乎都是先被弩箭射得兵器脫手，毫無反抗之力。若論明刀明槍對戰，雪瓶恐怕不能非常輕鬆地取勝。雪瓶可以視為一流高手的頂峰，以此可把小霞和幼霞定為一流高手的下限。小霞把鐵芳追殺很非常狼狽，又尚可與雪瓶相持數合。小虎在全書中罕有出手，其中第七回雪瓶與小虎的對招頗堪玩味，小虎雖吃了雪瓶一拳一腿，「咕咚一聲坐在地下」，卻「一咕嚕身子又爬起來」，又閃過雪瓶兩劍，最後才被小箭射中。書中能閃過雪瓶寶劍的角色寥寥無幾，且被打倒兩次又能立刻站起來，可見小虎的武功水平必定在一流高手之中。

韓鐵芳毫無疑問只能屬於二流好手中游，鐵芳可以在一對一的戰鬥中輕鬆擊敗秦傑、焦袞之流，但面對以寡敵眾的情況，鐵芳還是以逃跑居多，例如鐵芳面對鮑坤的挑戰可以輕鬆佔上風，而鮑坤加上呂通海的夾擊，鐵芳在幾合回內便要「回身便走」。鐵芳可以奮力擋住吳元猛的一錘，手臂卻痠痛了半天。「小山神」柳三喜與鐵芳對戰時佔盡上風，而小哪吒與賽青蛇合戰柳時，柳則力戰後受傷。

「瘦老鴉」蕭仲遠與敵人對戰的場合畢竟不多，一次是面對賽青蛇，蕭與賽對拆數招後居然輕鬆地把劍交到鐵芳手中，讓鐵芳與賽對招，可知蕭的武功比賽高出甚多。第二次是蕭獨上祁連山，面對柳三喜及眾山賊，以寡敵眾之下失手被擒，書中沒有詳細描寫這次對戰。

吳元猛、呂通海、柳三喜、小哪吒為二流好手的頂端，接近一流高手之末。蕭仲遠的武功水平應稍高於鐵芳，又因年老力衰，故稍低於柳三喜等人，算是二流好手的上游。劉崑與鐵芳的最終一戰，劉誇下海口謂鐵芳只要能接住自己三招便算鐵芳取勝，最後劉在十餘合內被鐵芳所傷，一方面是劉輕敵，另一方面也是年老不靈便之故，因此劉崑僅屬於二流好手之末。

書中有一大群武藝低微的鏢頭，通常都被雪瓶、鐵芳輕易打倒，例如「金刀太歲」余旺被鐵芳一劍殺死、「鈎鎌槍」焦袞和賽青蛇都被鐵芳幾下打敗、「方天戟」秦傑竟在數回合內被鐵芳所殺；戈壁虎、半截山面對雪瓶毫無還手之力，「扳倒山」陶俊及「黑頭鬼」程三等皆被雪瓶一劍了結，這群烏合之眾只能說勉強懂得武藝，正是三流水平標準。

整體而言，男主角韓鐵芳的武功由始至終都沒有提及「門派」，只有「師承」，鐵芳使用的劍法沒有名目，劍招名稱也很少出現。作者有意無意地讓點穴法與破點穴的「就地十八滾」從書中消失，而技擊場面的描寫卻毫不馬虎，並不如《寶》一般用「幾十回合」等字眼迅速帶過，可謂在傳統俠義小說與武俠小說間取得平衡。惟一缺點是雪瓶使用弩箭的次數過度頻繁，一出手便即取勝，導致雪瓶參與的技擊場面讀來不夠酣暢，鐵芳不用弩箭的情況下，技擊場面則頗為寫實可觀。

2022.5.15 臺北

書籍資料：

書名：《鐵騎銀瓶》

作者：王度廬（批校：葉洪生）

出版資訊：臺北，聯經，198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