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9-06|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37/45 《側身像》三十七、藝術村,2073年1月4日

    緹菈的翻蓋手機突然亮起,夏綠蒂和桔芙煦傳訊報平安,她們已經安全抵達內卻森林,完成他們的邊界任務。

     

    中午左右,她和雷夫趁著天氣稍微暖和的時候收拾帳幕出發。

    事情本不該是這樣的,他們昨晚有過這樣的對話:立意良好的矯正系統怎麼就毀在古達莫茲學派掌握大權上呢?

    「歷史常常如此,不然他們為何修改歷史?」緹菈說這是她那個時代的思想家說過的話;雷夫從出生以來,沒有在任何公立機構聽見這樣的話。

     

    在昨晚的帳篷和寒冷之中,雷夫跟緹菈說起他查看2022區病歷時,發現藝術家們大多因為生性敏感的特質,因此多在2022年前有過病歷紀錄,輕微的情緒病居多。這些紀錄竟然淪為首療國的操控,而不是以往被人詬病的法庭輕放犯下重罪、只因精神狀況判定有異的案例,正好反過來,當作追捕思想不受控者的藉口。

     

    「我們眼中的進步是什麼呢?」緹菈感慨。「換到一心利用的人們身上,竟然是退步的斷崖。」

    他們找到離藝術村最近的樓梯間,幾層樓高之上的地面傳來附近居民活動的聲響。

    緹菈手中植物的項鍊彷彿應著這句話成熟、掉落、在下水道的階梯留下好幾個側身像。

    「如果能活著離開藝術村,再告訴你這條項鍊的由來。」

     

     

    住宅區中間的荒廢的藝術村出現在眼前,緹菈領著雷夫從她記得的低調小徑出沒,繞路避開觀光客知道的車站路線。藝術村中有幾個突兀的人影,突然間,一群雷夫不認識的矯正者以及當局的人員擋住他們的去路。

     

    「只有活人能通過這裡。」其中一人說,她的年紀可能比雷夫還小,意有所指的盯著緹菈。她身後有一群矯正者走來,跟雷夫說了些他還在減責條款的時限之內的話,還要他勸緹菈與首療國再次談和。

    有些居民看見不平常的騷動,漸漸聚集在他們周圍,巨大的好奇心壓過對當局人員的懼怕。

     

    緹菈這次拒絕談和,她只要還活著,就足夠成為他們的懼怕,在這裡他們不能輕舉妄動,因為居民的數十雙眼睛、幾台舉起的攝影機,已經鎖定將要發生的事情。而且她現在被殺死,國庫內若真有她的植物、不就全部停止生長了嗎?她的推論正確,沒有人敢拿著武器指向她,公然違背當局的利益。

     

    「我們一夜折損了不少人,但是年輕人和有鬥志的老年人仍在前進。」緹菈站到雷夫身旁,對負責此區的資深矯正者大膽的說。「請允許我們去裡面的瘟疫紀念墓地,哀悼真正的逝者,這裡是我們的家。」

     

    「恕我拒絕,女士。您沒有權利這樣說,此處一向是首療國的公有地―― 藝術村遺址。」他回應,穩穩地站在緹菈與雷夫面前。

    「對您來說是的。」但人群空出位置讓道給緹菈,她走向位於巷口自己的舊房子,跨越展示防護線,在那把破敗的史特拉底瓦里大提琴的音箱角落,找到一處秘密夾層,她將抖落了一疊老舊文件的灰燼。

    她猜對了,沒人敢擊殺她。

    「對我來說不是。」緹菈對著拍攝的民眾展開她臨走前藏匿的重要證據。

    一份當時這附近土地的所有權狀,當時的地主名字還清晰。

    一張2022年首療國強收土地的紀錄。

    另外還有同年宣布收治的藝術家名單。

     

    即使降雪趨緩,大家依舊頂著寒冷追蹤著事態發展,此時已經聚集一百位左右的居民議論紛紛。

    一位長者認出了緹菈,喧嘩隨即擴散到從賽恩大城區來的零散遊客中,其中有些人喊:「死人復活了,失蹤的人回來了!」「快看,她是那年據說被瘟疫滅村的藝術家,據說他們還有人活著。」

     

    有個留著一頭白色長髮辮的遊客,似乎是內卻森林出身的學者來此地獨自考察,逕直站到資深矯正者和她的那群學徒面前,把他多年來研究的「歷史」摔進一旁的紀念墓地,就在小屋許多廢棄的生鏽標語旁。

    「我們為了存在」

    We (Correct), for being(Correct)

    這時有些當局派來控制事態的官方記者前來,正好拍攝到這位學者所做、緹菈的文件、和雷夫的現身,來不及中止首療國即時轉播流出的畫面,凡可邦、施維沙弗和更遠的民眾都已經看見首療國長年的所行,國際新聞更不可能放過如此的頭條。

     

    雷夫認出這位學者是在內卻同鄉會中唱搖籃曲、佯裝喝醉的蓋爾教授。他也認出緹菈和雷夫,慎重的撿起多年前寫著三位藝術家名字的生鏽標語牌,領著他們踏入紀念墓地之中,為前一夜的亡者塔娜、B、C立下墓碑。

    一旁有些居民回家找來寒冬罕有的鮮花、一些是從當天餐桌的花瓶上拿來的,有人遞給雷夫三條黑絲帶,他為三塊鐵牌綁上、哀悼在空中飄揚。

     

    首療國派來的一些記者居然還現場轉播著,有些矯正者也因為發生的事情被動搖了,他們或在四周的人民包圍下離開現場、或站得離紀念墓地遠些,不去干預緹菈和雷夫。

    緹菈沒有說悼詞,只是示意雷夫他們現在必須帶上文件走了,記得等著追捕他們的人。

    蓋爾教授在此加入他們的行列,這位學者悄聲答應雷夫在首療國的大本營與他們會合,他就騎著雪上摩托車先行離開。

     

    現在,附近社區的居民決定二十四小時看守藝術村,在一些堪用的舊房子中與剩餘的當局人員對峙,他們帶來許多電暖器,有些民眾企圖與維安人員保持溝通,但是剩下的矯正者逼迫他們一起堅守崗位、站到寒風之中,直到他們入夜前險些喪命,才回到此時已經塞滿電暖器和攝影機的舊房子裡。

     

    雷夫此時已駕駛礦車靠近行政區,緹菈撥打高地避雪房的幾支手機門號。

     

    手機持續響著,沒有人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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