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夫在面對緹菈這個闖入般的案例時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立場,他很符合個性穩定的矯正者形象,甚至歐海勒學派一群人在挑選賽恩大城區的實習者時,比他自己更明確看出這一點。
他知道自己的矯正工作會是不同的,若產生移情作用的後果將不可收拾,醫院隔離病房的矯正者面對的,呃,是一群特別難搞的病人。
歐海勒指導雷夫,第一年資深矯正實習的期間就進到2022區,使現在實習第二年的夏綠蒂有些嫉妒,因他不但越級打怪,歐海勒對雷夫唯一的指教還是:不要住在後山,會影響你的專業判斷。
現在緹菈是一個使他深深牽動的,不安的對象。他第一次將緹菈視為「人」多過「病人」,那他會不會與她做朋友呢?
畢業十年以來,終於得到矯正者行業的聖杯――賽恩醫院隔離區的這幾個月,然後真相使他在聖誕夜翻天覆地的失衡,以前他所信的、和現在將要做的大相逕庭,他真的能在緹菈面前脆弱嗎?這是人際關係的真誠,還是另一個美麗精巧的陷阱?
矯正者表現脆弱不就使治療的框架晃動了嗎?
過程由一紙契約維繫,出了這扇門就再無關聯。
當他也開始質疑一切,怎麼能實行正確的矯正呢?
他不能被打倒,至少在傳統與倫理間的範疇。
對理論的解釋是無限的,但有病的人就是有病的位置,他們將永遠坐在客人的沙發上。
雷夫想起自己大學後進大城區以來,一路讀書、工作、從未需要(或如此的)煩惱他與一個病人的價值關聯。
如果這才是真相呢?
我的工作到底是什麼?
雷夫每兩週染髮一次,穿戴棕色當保護色,日日來往於人種多樣的賽恩大城區與各機構之間,及至今日的三十二歲,他只在凡可邦度聖誕節和暑假時回內卻森林與家人團聚。即使在高等學校畢業典禮後,他這十年沒再將頭髮留長過,通常只有留在學校教書的同鄉者才會這樣做。
他們頭頂著易於辨認的淺色長髮和辮子,教授比較冷門的學科。每年他們塞滿大城區的宴會廳舉辦同鄉會時,差不多經過兩小時宴飲、等大家都醉了,他們會拉起旁邊的人、跑上台搶麥克風唱祖先代代相傳的搖籃曲。
台下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都意識不清了,他們有人欣喜、有人哀號哭泣,經過許多年這些異鄉還未變成故鄉的孤單落魄全寫在臉上。
大城區給他們現在的一切,是用他們失去的一切換來的:以他們與家鄉的隔閡、失去熟悉的人事物換來。
思鄉彷彿地獄火,他們內心被燒得乾渴空曠、發出酒醉者半夢半醒的呻吟,在宴飲中的虛無是一幅令人心疼的畫像,此時,清醒者為人們唱出北方的搖籃曲,直到黎明降臨。
回想那天站上台的是蓋爾,一個平實低調的大城區老師,哼著內卻森林許多父母叫喚放牧牛羊的旋律、迴響峽灣的戰歌、帶著雪花溫度的搖籃曲。
蓋爾是唯一一個沒喝醉的人,沒有人會記得發生什麼事,其他大人萎靡不振發著熱,他們家中的孩子無夢的甜美睡著。
雷夫假裝自己醉了、所以清楚記得台上的瘋狂。離開了宴會廳後,他沿街邊回到通往後山新租屋處的電車站,途中在一大片櫥窗前停下來,街燈反映玻璃上迷茫的身影,他為那個身影撥了撥頭髮(我想他還是有些醉了),慣性的檢查髮根的顏色。
他搭車回家、爬上階梯鎖上門,拿起浴室裡的棕色染劑。
隔天是實習的第一天,他將會遇到緹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