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24|閱讀時間 ‧ 約 26 分鐘

Letter 4

        冬天是校慶的季節,同樣要參加長跑項目的我和依綾,星期三放學後會約好要練習跑步,但在跑步之前,我們會先約好在一棟叫做八德館的教學大樓彈鋼琴。

        這天我們也約好了放學要去彈鋼琴和跑步。我拿出我偷偷帶的點心,是兩包堅果,想要趁依綾還在和朋友聊天時趕快補充一點能量。

        「欸我要吃。」修長精緻的手指伸進了零食袋。

        「依……依綾?」我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欸杏仁果很好吃欸,能給我嗎?」依綾自顧自繼續吃了起來。「拜託!」

        「嗯……好啦,反正……。」還沒等我說完,依綾就把只剩杏仁果的零食袋拿走,往嘴裡倒,絲毫沒注意可能會沾了我的口水。

        「明天也要帶喔!」依綾吃完後,臉上掛著爽朗的笑容。「宇翔真貼心。」

        我該跟她說我帶了兩包嗎?

        於是在放學後的走廊,我看到一朵玫瑰似的笑容綻放了,在依綾的臉上。

        我們邊走邊聊,鞋子踩著樓梯的喀喀聲夾雜著笑聲,我們走到了二樓的露天鋼琴。依綾坐在鋼琴椅上,我隨手拉了一張椅子坐在依綾旁邊。她開始彈奏,大多時候,她彈的曲子我都沒有聽過,畢竟還沒有接觸結構複雜的古典個人作品。我就靜靜地坐在旁邊,聽著依綾彈她熟練的、還稍微生澀的,或臨時起意的旋律。

        琴音突然沉默了。我抬頭看像依綾,她卻一臉苦惱。

        「你說,為什麼你明明也會彈一些簡單的曲子,但你彈的跟我彈的聽起來就不一樣?」

        「這是個好問題……。」我腦袋轉了一下。「你舉個我彈過,然後你也會的曲子吧!」

        「我想想……夢中的婚禮你應該會吧?」

        「那當然,那妳彈一下吧?」於是依綾開始彈奏。

        夢中的婚禮,G小調。前奏就像是已老的婦人用溫柔的嗓音呢喃著,慢慢帶出曲子的動機。不論是最一開始的動機,還是再往後的段落,依綾的琴聲蒙上一股高貴的暗紅,像將要凋謝的玫瑰一樣,優雅動人,但是悲傷。

        「妳彈得很有感情啊!」依綾彈完後,我跟她說。

        「可是你明明就彈得比我好聽。」

        「那……我彈一次啊!」

        夢中的婚禮,G小調。前奏就像是已老的婦人用溫柔的嗓音呢喃著,慢慢帶出曲子的動機。隨著和弦進行,去揣摩女孩夢想中的婚禮,即使結局悲傷,仍在夢裡歡愉過,不因只存在於鏡花水月而全盤否定。

        我想,女孩的初戀就是如此,依綾如是。

        玫瑰不只有一種顏色的,不同顏色有不同類型的情緒。彈鋼琴跟插花一樣,選擇五顏六色的花,隨心插在花盆裡,以此來完成一部作品。這是我想傳達給依綾的。

        那我現在的心情,是哪一種顏色?

        「我認真覺得你只是想要輾壓我……。」依綾不甘心地說。

        「真有成就感啊!」我對依綾做了個鬼臉。「但你再試試看吧!在我剛剛做變化地段落也加一點自己的強弱變化,悲傷的曲子也未必整首都是一種情緒。」

        依綾彈起鋼琴,修長的手指很美,她很認真,很陶醉。我拿起手機拍下他彈鋼琴的樣子,他陶醉於音樂的表情很美。

        一個星期過後,校慶運動會在周末開幕了。男生長跑組的比賽在早上,跑1600公尺。早上不見依綾的身影,我六點就到學校,放好書包則一直待在操場附近,我比了三年1600公尺的比賽,雖然前兩年沒有得名,但坐在操場旁的樓梯發呆已經是我習以為常的「賽前儀式」了。

        看著操場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已經到了檢錄時間。穿上號碼衣,在紀錄台等著。還沒有起跑,我卻氣喘不已,心臟快要炸裂一般,這是久違的、前所未有的緊張感。三年中,這次投入最多心力,最想把這場比賽跑好,但面臨的是連全中運都能拿到名次的田徑隊主將們,眼前似乎又多了一種絕望。

        再次恢復意識時,我已經開跑了,連我怎麼起跑都忘了。我可以聽到觀眾的加油聲,沒有我的名字。

        到了第二圈大概半圈的位置,我在第五名,我跟在第四名後面,第一、二名已經拉開好長一段距離。我感覺我不吃力,我蟄伏於觀眾豪不在乎的中段班位置,想做一回篡位的反派。

        「所以只要在這群人之中領先,我就是第三名。」

        第三圈我開始加速,我看到以理和其他男生在操場旁,我聽到我的名字。我調快我的呼吸節奏,用速度的匕首刺殺在我身前的選手,賽場如戰場,到第三圈剩一個直道時,我成為了中段班的領頭,換成名次,我就是第三名。

        最後一圈,最後400公尺,我就可以隨心所欲榨乾自己了。

        回過神來,我在終點線,第二名的同學朝我走來握手致意,在我身後的中段班才陸續完成比賽,我意識到我又與第四名拉開一段距離。紀錄完成績之後,我回到班上,我想找依綾,我要讓她看看每個星期三放學的練習在今天終將鍍在今天的獎牌上。

        「請女子長跑的選手,現在盡快到紀錄台檢錄。」

        一進教室,這個廣播便傳進耳裡。

        「要不要去看其他比賽?」以理問我。

        我走到了操場旁,突然被工作人員唱名:「請男子1600公尺得獎者至司令台領獎。」

        我小跑步上司令台,瞥見依綾在紀錄台,這是我今天第一次看到她。她的眼睛完全不往操場看,背影徒增一點孤寂。直到唱到我的名字,依綾才轉頭看我,我舉高我第三名的銅牌,我希望讓她看見,好勝心如她,不會想輸給我的。

        依綾站上起跑線,眼神終於有了堅定。

    說是女子長跑,其實也才800公尺,只是這是所有女生單向賽程中,最長的距離。

        「現在是什麼項目?」以理完全不知道今天的賽程順序。

    「女子800。」

    「哦?」以理好像很感興趣。「你覺得誰會第一名?依綾有勝算嗎?」

        「第一名會是依綾。」這句話我說不出來,所以我回答:「很難猜吧?等等看就知道啦!」

        在這幾次的練習,依綾練習的距離是1600公尺,不是800公尺,所以她體力的極限絕對不只800公尺。直到最後一次的練習,也是上次教依綾彈鋼琴那天,我只讓他跑了800公尺,熟悉了配速之後,體力占優的依綾,就能更早一步做加速的動作。

        在第二圈的後半圈,依綾一口氣從第三名超越了一直緊跟著的第二和第一名,實現了男女長跑項目都拿到獎牌的奇蹟。

        在他超越第一名的瞬間,我按下快門,汗水結晶成荒唐的色彩,用相片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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